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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西楼夜》大江风流,少年流氓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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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徐行捌

秋冥朝建乾十四年正月初九,南都城外的茶铺,陈先光带着几名老卒在此等待秋忆鸿。

根据兵部尚书梅鞭君的命令,陈先光要在十余日内暗中抽调三千西北老卒,秘密前往九江府集结,西北骑将出身的陈先光,自然要联系分调在各地的老兄弟们。

而这番动静他们等了好久。

秋忆鸿与老刘两人在傍晚时分出城,离城五里后,两人骑上早已备好的官马疾驰而去,此时南都城所有的暗卫全部调动起来,暗中监控各方势力,尽力防止太子离京的消息走漏。

月色清冷,两人奔至茶铺子时,陈先光等人已经准备好酒肉。

一碗又一碗的烧刀子在无声中下肚,同来送行的老卒们,比之以往显得神采奕奕。

这些老卒当年不过十六七岁,先是战于大漠黄沙直面北蛮铁骑,而后再战于中原,抵御北蛮与女真族的屠龙战,想如今大多人竟已过不惑之年。

期间,许多老卒的同乡发小同伍兄弟,或埋骨于黄沙,或战死于中原。明月依旧在,却独不见当年征人影。

因此西北老卒,大多养成特有的喝酒习惯,便是只用大碗,不怕酒多但畏少人。

“二公子,俺们这些老卒虽不知道你出宫具体做甚,但我们时刻持刀待令!”

“对,我等时刻持刀待令!”陈先光身边的老卒举碗相碰。

秋忆鸿满酒站起身来,看着满脸沧桑但却神情坚毅的西北老卒们,感慨道:“当年,西北老卒跟随烈祖转战千里,如今又替我这晚辈驻守江南十余载,这碗酒晚辈代秋家,谢西北十万老卒!”

又添满道:“再谢西北百万民!”

再添道:“晚辈更代天下人,谢那埋骨黄沙的西北忠烈!”

“再敬老卒!”众人齐声碰酒。

今夜起了冷风,喝到痛快处的秋忆鸿被风吹后,精神清醒不少。见满脸通红的陈先光还准备要酒,他摆手拦下,时辰已晚,而他明日还要登船去往安庆府,今日尽兴就好无需再多饮。

再者他想起一件事来,那便是陈先光还欠他一笔旧账,秋忆鸿抓住机会讨要银子。

“我老陈什么时候欠殿下这么多银子?咱可不能以势压人,胡说啊!”陈先光大呼不解。

“什么时候?!当年我大哥第一次去熙春楼喝花酒,是不是你拐带着去的!最后身上带的银子不够,我哥找人给将军府带话,是我偷偷拿了一千两银票才把你们赎出来的,这事你忘了?”秋忆鸿敲桌子问道。

“那件事怪你大哥,他要是提一口将军府大公子,那老鸨敢要钱吗?!”陈先光甩锅道。

“放屁,西北军新军操练期间谁敢私自外出喝酒,更别说你们还是成群结伴的去喝花酒,要不是你这一卫指挥使做靠山,秋慕林能有这胆子?”

对于陈先光的不认账,秋忆鸿早有准备,揉了下自己那张还算俊俏的脸庞继续说道:“你们回去后,还打着帮军营周边百姓耕种的幌子,瞒天过海诓骗操练使。你们倒是嫖痛快了,可本太子那年才十二岁,我回府后说我自己去的熙春楼,知道本太子那天挨了多少鞋底子吗?!”

“后来你跟我哥也答应把银子还我,现在本太子离京,正愁没有包船的银子,你今日就给小爷还钱!原是一人五百两,按钱庄的利息算,今日连本带利你们一人一千二百两子!”秋忆鸿的利息算的忒高,估计还有心理伤害的补偿费用。

“哪的钱庄利息这么高,五百两翻到一千二!你打劫啊?”陈先光一拍桌子一瞪眼,而后往怀里摸了摸继续道:“再说了,你大哥光送都送出去几百两,干嘛要我跟他分账啊”

“哎,甭管谁花的多,一起喝的花酒就得平分银子。赶紧的还钱!”秋忆鸿把碗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催促道。

“身上就有一千两的银票。”陈先光说着把两张五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

秋忆鸿拿起银票看了看说道:“再去借三十两现银。剩下的本公子就不要了。”

“你做太子的出门不带现银?这是故意讹人呐。”陈先光嚷着往厚袍中摸,又掏出一些碎银子,约莫有四五两。

“陈叔,你这混的可不行。银票再方便,哪有现银一锭一锭扔着花痛快。”秋忆鸿数着手中的碎银笑道。

“唉,出门不过几多时,一千两白银眨眼就没了,回到家里的我那娘们又要闹了。”陈先光叹气道。

这时节本来就昼短夜长,冷风吹拂天边露出半弯清月。月光下人马影动缓缓去往城中,那里有千年未变的繁华,而一老一少无言调转方向,扬鞭催马裂东风。

他们两人的并未走陆路前往安庆府,在离开茶铺后,转向北边去到燕子矶渡口,准备明日登船走水路。

燕子矶矗立于直渎山之下,山石林立凸进江面,离地十余丈,又因其三面临空势如燕子展翅,故由此得名。

看其江水击石,扼守大江地势险要,背靠大江南岸,且距离南都城不过几十里地,所以这燕子矶不仅是繁忙的商旅渡口,更是甚为重要的战备要塞。

秋忆鸿两人把马匹留放于渡口某一客栈,明日尽管登船自有人来安置。

刚过新年商旅众多,两人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问了伙计说是直渎山上有一寺庙,可以将就一晚。

寺庙并未建在山顶,加之直渎山本就不高,秋忆鸿两人并未多费力气就到庙门处。本想向看守寺庙的老师傅要间斋房,谁知寺庙太小就剩一间柴房了,且柴房里已有两位借宿的旅客。

柴房中先到的两人,一位中年人,满头黑发倒配了一口白须,另外一位少年,看相貌比秋忆鸿年纪还要小上两三岁,瞅着体格却要比秋忆鸿壮实些,面皮黑红应该是个种庄稼的好手。

那两人见到他二人进来,都起身打了招呼,三两句就互道了姓名,中年人叫做白清明,壮实少年称作辛子如。

因寺庙靠近江边晚上冷的厉害,柴房本就透风,所以更让人冻的难忍。刘无问进到柴房后就冷得嚷嚷:“这柴房是真柴,透风这么厉害,晚上还睡个鸟儿。”

秋忆鸿也就觉得在柴房中如此将就,难以忍受,若是着了风寒免不得耽误行程。就跟老刘及另外两人商量,把这窗口门缝漏风的地方,用干草塞上一塞。

他再去跟老师傅借个火盆,买上些干柴烧,包裹里带的还有酒,在茶棚的时候没让店主找碎钱全让他换成一口刀了,烤个火喝点酒,总该好过些。

“咱们烤火喝酒,总比挨冻强。”

刘无问未接话,白清明倒是说他们带的还有些羊肉,可以做下酒的吃食。那名少年也勤快懂事,不让老刘跟中年人动手,自己抱着干草开始塞漏风的地方。

秋忆鸿出门去向老师傅借火盆,老师傅房中倒是有,不过已经添了炭火自己用上了,告诉他北面的那间斋房中应该有。

道谢后转身去对面,看那客房中没有灯火,想着应该是投宿的客人已经睡下,便小力敲了敲门,轻声唤了几下。

房中传来很小的女声,秋忆鸿见有人答话,就说了来意。

里面传来一声:“请等一下。”

房中亮起烛光,接着房门向外打开。在女子推开门时,秋忆鸿本想道一声歉意,可还没开口,一只纤细葱白的手突然前伸,搭在他的肩上。

要不是看到面前的女子另一手捂着小腹,身子弯曲着,同时肩上的手没什么力道,秋忆鸿就要把她当做刺客上脚踹了。

他往前轻扶女子,关切的问道:“姑娘这是?”

其实若要在大白天秋忆鸿定会唤人小娘子,不过在这夜深之时还是正经些好,否则容易让人误会。

女子向后退了退,没让秋忆鸿继续扶着,弱声无力道:“火盆就在门后处。”

然后转身进屋,秋忆鸿本是无心扫了扫女子的身形,不料却看到女子臀部的一小片暗红。

对于此种现象,作为一个深受醉春坊陶冶的少年,秋忆鸿自然知道该是眼前女子来了月例,而在这样冷的夜晚,估计身体受凉那疼痛又加剧了几分。

秋忆鸿找到火盆后正经说道:“姑娘漏了。”

“什么漏了。”女子的手下意识的往身后摸了摸。接着嗔怒道:“看你一副书生模样,怎么说话跟地痞二流子那样不要脸。”

她这一说,秋忆鸿倒是无语了,反口道:“姑娘,我就好意提醒你一下,你怎能张口辱骂?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天下哪个女人不来月事?你说哪个?”

“你要是不往不该看的地方看,又怎会知道。说白了还是二流子行径,再者哪有像你这样不知羞的直说出来!”

秋忆鸿冷的受不了,拿起火盆:“行,怪我眼神好,该瞎!不过小爷提醒你,女子来月事万不能受寒,不光会加剧痛楚对身体也有伤害,我借火盆就是为了取暖,你可以一起。”说罢就出门离去。

回到柴房后,刘无问与那三人已经围坐一起,估计是在寺庙伙房找的瓷碗,几人都已经开始拿碗碰起酒来。

秋忆鸿进来后,把火盆给了辛子如,壮实少年拿了些薪草和干柴去外边生火。秋忆鸿吃了几口羊肉,没什么饿意,就主动与白清明碰了几杯。

之后子如端来生好火的火盆,四人盘腿坐在干草之上围着火盆,既有火烤着,又有烈酒下肚,身体很快就暖和起来。

既然不冷了,又喝了些烈酒,四人就开始闲聊起来。

秋忆鸿寻思那住在斋房里的女子,是不是与这二人同行,便开口问道:“这火盆是从一位姑娘房中借的,不知白先生你们与斋房内的姑娘是否同行。”

白清明尚未答话,壮实少年倒是把酒碗放下说道:“哎呦,把我姐姐给忘了,她房间内没有炭火一定难熬的很,可要是请姐姐来柴房中取暖,也不太方便。”

秋忆鸿心想这肯定不方便,毕竟是跟四个大男人围在一起烤火,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脸皮那么薄,肯定不会答应。

“这晚上确实冷的难熬,好在就一晚上,我有法子可以将就一下。你们往火盆里多加点粗柴,我去一趟伙房。”秋忆鸿思索后起身。

刘无问在一旁眯着眼对秋忆鸿玩笑道:“我怎么觉得你这兔崽子是个色胚呢,见到女人后那脑子就转的那么快,人兄弟刚说完不方便,你就有法子。什么法子,你倒是给大爷说说啊!”

“老刘你还别不服,小爷这脑子见到什么人就转什么法子,等我回来便知道这法子好用与否。”

然后秋忆鸿走出柴门,一碗酒的功夫不到,便见他抱着一口坛子回来,也不知道是怎么找的。

刘无问看到后直接问道:“小子,你不会把人家和尚的米罐给偷了吧。”

秋忆鸿下意识的要张口回怼,但是顾虑到旁人就忍住了。

接着找了块破布裹了些未化的雪,弄湿后把坛子外边擦了擦。这时候那位白先生在说一些民间百姓,茶余饭后闲聊到的朝堂野史。

秋忆鸿一边听,一边把火盆里的木炭一节节的往坛子里装,尽量挑硬木烧成的火炭。

壮实少年把火烧的很旺,四个人都不得不往后坐了坐,白清明押了口酒说道:“其实秋家坐江山是天下人最合适的选择。荆襄张镇添、江淮萧成衍、西蜀李诘勇这三大节度使,都不足以平夷乱开太平。”

秋忆鸿给白清明添了些酒问道:“怎么说。”

“荆襄节度使张镇添兵甲最多,可用兵太过刚烈,对内他做不到政通人和,对外又只能堪堪与蛮人打个平手,尽力保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所以荆襄在他手里好的是,不会轻易被蛮子打下来,坏的则是荆襄发挥不了用武之国四个字。”

白清明也用细棍往坛罐里夹了节木炭,秋忆鸿见坛子差不多快满,为了保存火炭热量,就赶紧找了个大点的瓷碗封口,起身准备给斋房的姑娘送去。

“白先生多喝几杯,我把这暖身的坛子给姑娘送去,回来再请教。”

刘无问打趣道:“白胡子兄弟继续说,像这种听着天下国事,还能想女人的半吊子,你给他说了也是白说。”

白清明笑了笑,心想白胡子白说,这再卓绝的见识,用不上还真是说了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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