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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弈三部曲》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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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书成无心去纠缠这些儿女情长。但是,林雪能产生醋意,梁玉呢?他心里忽然没了底儿,一种“前途未卜”的感觉袭上来。戚素梅是不是去了徐山乡文化站?马家太写了吗?梁玉能办事吗?梁玉要是见了戚素梅会怎么样想呢?梁玉如果因此而“吃醋”,她还会为我卖力吗?要是我的计划落空了怎么办?唉,我不该一时脑子发热,嘴没遮拦,不思前想后就让戚素梅去找马家太。她找马家太肯定会见梁玉,咋办?我得赶过去。可是,我是不能离开小院半步的,两个民警在外边盯着呢!

林一生在堂屋里喊他:“小杜,来吃饭了。”

他洗了把脸,去堂屋吃饭。到了堂屋一看,又多了两个穿制服的,现在已经是八个人围着桌子吃饭了。大家只闷着头吃东西,谁也不说话,只听见咀嚼的声响。杜书成还是第一次在这么静的环境里吃饭,原来人吃饭的声音这么大,这么难听,难听极了。他有些厌恶,呕心。又多了两个民警,看样子“升级”了?把我给“控制”起来了?我的计划没有发生任何效益?妈的,不怕。谢安四十岁出仕还当了宰相,我才二十四、五岁,早着哩!但时代不同了,现在都讲年轻化,干部“四化”之一,就是年轻化,过了一定年龄,本事再大也是没有用的。“四十不提,五十不晋”。再说,蹲了监狱,受了处分,就是污点,一辈子带着,别再想抬头了,还有什么前途?想把我带走吗?不像。他偷着瞅了一眼,却碰上其中的一个正瞅他。两个人眼光一对,那家伙很专业,马上笑了,说了一句“案情大白。”“案情大白”?什么意思?什么“案情大白”?你这一眼能瞅出什么“案情大白”来?

杜书成好好歹歹喝了一碗稀饭,吃了半块馒头,嘴一抹,说:“我饱了,你们吃吧!”就回南屋了。

回到南屋里,他转了一个圈儿。那个新来的警官说“案情大白”究竟什么意思?他反复思考,不得要领。他坐到床边儿上,顺手拿起一本书来。他想借着读书使自己重新冷静下来,不去考虑更多的东西,可是不成。爸爸的形象又在他眼前活动起来。爸爸好像正在地里干活,是在给麦田除草。地里长满了“羊蹄子棵”、“节节草”之类,还有“抓抓秧”,那些草都长得高出了麦地,特别是“抓抓秧”,那是能把庄稼“吃”掉的。麦子快该割了,还锄什么草?还有什么草好锄?爸爸多苦啊!爸爸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叫我这个不孝子给上学用光了,还欠了债。而如今,我却出了事儿,出了大事,弄不好会坐牢,会丢了工作,会把自己搞得无颜见江东父老。爸爸啊,娘啊,你们二老的罪白受了!我祖祖辈辈“脚踏黄土背朝天”的列祖列宗啊,你们的后裔让你们失望了!谁都可以跨着我的身体过去,踩着我的肩膀上去,憨子都比我有出息,我——完了!素梅,怎么样了?梁玉,怎么样了?马家太,怎么样了?“案情大白”?我的眼睛里泄露秘密了?他掌握了什么证据?他不可能掌握了什么证据的。他是试探,在诈,在运用心理学战术。我不会上当的。

他听见堂屋里开始询问林一生,向林一生取旁证。林一生在说:

“我听见一声巨雷,看见一道立闪,咱这院子里全是火光。雷声震得屋子乱颤。我意识到附近有树木啥的被击了,就冒雨跑出去。往山上一看,果然起火了,就叫家里人打电话报告,自己背了灭火器往山上跑,周围过来二十多个人,雨又大,火就灭了。”

“那么,杜书成当时在什么地方?”还是那个问过自己话的人问他。

“在山上。”

“具体地点在哪里?”

“具体地点就在事发地下边的一块岩石下,他身上着了火,打滚打到那儿的。”

“杜书成在林火发生前在什么方?”

“他到山上巡查。我们是每天都上山巡查的。”

“你为什么没去?”

“昨天摊他值勤。”

“你能保证火不是他引起的吗?”

“不是他引起的。”

“你这么肯定?”

“肯定。”

“事发的时候,你并不在他跟前。”

“雷电引起的火灾过去有过。”

“你敢肯定这一次也是?”

“差不多。”

“不能差不多。”

“就是的。”

“好,你签个字,等调查结束时再说。如不属实,你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知道。”

好林叔!杜书成在心里感激他。可是结果会怎样呢?我可别连累了这样的好人家。梁玉啊,戚素梅啊,你们这个时候千万别出什么“小心眼儿”的事情呀?要团结一致,帮我渡过难关。我的难关一过,你们都是功臣,我绝不负你们,我会用我的方式报答你们,一定的!

24

两天后,薛场长又来了。

他是下午三点过一刻到的。他给他们带来的消息是:林业局公安派出所对山林起火事故的调查取证已结束,此案基本定性,是一起人为的事故,是因杜书成吸烟造成的。场里为此做出决定,开除杜书成,移交司法机关处理。他来是给大家透个信儿,好有个心理准备。

“当然,事情还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他最后说,意味深长地看看林一生,看看黄梅,看看林雪,眼光在林雪的胸前扫了一周。

薛场长又去找那几个民警谈话,他们谈话是在院外的山林边,谈话内容林一生们是不知道的。

他们回来后,薛场长对林一生说:

“至于你做假证的问题,鉴于你是老同志,对林场是有过贡献的,场里暂不作处理,以观后效。但是要从这次事故中接受教训。

“我以为杜书成是冤枉的。他是一个人才。”林一生说。

“我理解你的心情,你是爱才呀。但感情不能代替法律。林站长,你是老同志,是我的前辈了,你该支持我的工作。你也知道我的性格,我是最护咱们的人的,是不愿意看到谁出问题,谁出问题我脸上都无光。但是,杜书成的问题比较严重,目无领导,前一段时间擅离职守去当什么秘书,刚回来又引起了火,是想护也护不了的。林站长,这个话我算给你说啦。”

“还有没有余地?”林一生问。

“这个嘛……”薛场长若有所思。“啊,天不早了,我得走了。”

“薛场长在这儿吃过饭再走吧,天也快黑了。”

“老是打搅你也不好意思。”

“你看,薛场长,说哪里话,看得起我林一生,就在这儿吃了饭再走。”

“那,好吧。你买菜买酒的也不方便,我叫小车去一趟徐山镇吧。”薛场长掏出“大哥大”,拨通了停在水库边的普桑上的车载机,“小王,你到镇上买几个菜两瓶酒送来,送到林站长这儿。”对方答应了,薛场长挂掉,又把“大哥大”塞进包里。

“哎呀,咋能叫你花钱?你来咱小站,还打酒买菜的,真是!”

“我方便,小车跑起来来回半小多小时,什么都来了。”

晚上的酒场杜书成没有参加,黄梅给他弄了两个菜,一个葱爆羊肉,一个糖醋鲤鱼(从薛场长的司机买来的菜中留出的),叫林雪给送去,林雪不愿意送,说叫他自己来端。黄梅瞪了她一眼,自己端着送到南屋,看见杜书成正在看书,就说:

“小杜,吃吧,别到堂屋凑热闹去了。别往心上搁,啊?人生在世,谁没个三灾六难的,男子汉,挺直腰杆,摔倒了再爬起来,算什么?吃饭,吃饭,几顿都没吃好了,黄姨我给你留的好菜。咱吃才是真的。”

杜书成从书本里抬起头来,感谢的目光看着黄梅,动情地说:“黄姨,你们待我太好了,有机会我必定报答。我不在乎,就是开除我,抓起来我,我也不在乎,算我生活中又多了一段阅历。真的,黄姨,您放心。”

“家里爹娘知道不?”

“不能让他们二老挂心我,他们为我付出得太多了,我还没报答养育之恩哪。”他长叹一口气。

“对,不能让他们知道,等时来运转,再接他们享福。”黄梅说着,就又回到厨房整菜去了。

杜书成边吃着饭,边想着心思,一边还翻着书本,不住地往里边瞅,书里的只言片语就跳进他眼里。

“……都是为了出卖,为了赚钱。现在,钱在任何地方都成了主要势力。”

“为了钱,现在大家相互之间都在进行疯狂的战争。”

“很明显,只要几千个富人占着这样大量的地,千百万人民就一定要受穷挨饿,并且永远会受穷挨饿。”

“阿克雷里罗得同志在这一点上无疑是正确的。……况且,大家都知道……”

堂屋里的酒兴正浓。

薛场长“左右逢源”,大家频频举杯敬他。

“要是林雪不喝,我就不喝了。”薛场长眯着眼睛,色迷迷地看林雪。

林雪不自然起来,她好像一直都不自然!她挨着妈妈坐着。不管薛场长怎么说,就是不喝酒,也不说话,就这么坐着,看他们喝,他们吃。

“当然,我手里还有一份材料,一份和他们分析不一样的材料,说杜书成发现雷击山林起火,就奋不顾身扑上去。当然,当然,这份材料对杜书成来说,还是有作用的。”

薛场长手里端着杯,说着这几句话,眼睛紧紧盯着林雪看,观察着林雪的表情变化。

“是真的吗?”林雪开口问他。

“当然,当然,当然。”

“有了这份材料,杜哥就能无事了吗?”

“事在人为嘛,事在人为嘛。”薛场长含而不露。

“来,薛场长,敬你一杯!”林一生不失时机。

“你是老前辈啦,怎么能用‘敬’字?”薛场长站起身,“我敬你了,林站长,我的心思你是知道的,一直以来,你是知道的。我什么时候想叫咱林场出问题过?”

“那是,那是,谁不知道薛场长是菩萨心肠?”黄梅附和。

薛场长喝干了杯里的酒,又叫人满上,说:“这一杯,和小妹同干了。咱干了两杯酒,我还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呢!绝对天大的好消息,就是关于你的。”

黄梅眼里写满了狐疑,可她还是怂恿女儿:“给薛场长端两个,端两个。”

林雪站起来,先看了她妈妈一会儿,再转向薛场长:“好,薛场长,你只要把杜哥的事儿办妥了,我陪你喝!不过这两杯得先敬你,你喝了,就说明你是诚心诚意帮杜哥的。”

“好,好,我喝了,我帮了。——小妹对姓杜的有意思?”

“没意思,我只觉得杜哥是好人,应该有前途的,不能就这么毁了。”

“哎呀,小妹侠胆赤心,佩服,佩服!我喝了,为你的肝胆照人,我再领两杯!”薛场长越喝越来劲儿了。

林雪又给他满满地斟了两杯,他灌进肚里。

“你,你,不能对姓杜的有意思,不能。你有意思,他就死定了,你会,会害了他。姓杜的,姓杜的确实有才华,有能力,大学生,年轻有为,风华正茂,风、风华、风、风流倜傥,风光无限。可你不能有意思,你一有意思,他就、就死定了,你不能有意思。”薛场长隔着满桌子盘子碗,把身体往对面凑了凑,“你不能!”

“薛场长,你弄错了,俺林雪天生一副好心肠,和我一样,见不得人受罪。她是同情。你只要放了杜书成,她没那意思。”黄梅心里倒了五味瓶一样难受。

“好,好,好好好……那得看、看怎么,咋排除疑点。”薛场长舌根子硬了。

“啥疑点?”林一生问。

“啥?是,是……我不能说。排除了就没事了,排除不了,就、就进去!”薛场长手猛一摆,他朝外边呶呶嘴,派出所新派来的两个民警在大门口转悠着。“小、小妹,来,来喝,喝,咱俩还、还没、没喝呢。”

林一生的脸色自此不是多云就是阴,一晚上再没有说一句话。

林雪仿佛豁出去了。说:“喝就喝,你满上,不准洒,不准剩,滴酒罚三杯!”

“好,君子一言,一言!”

他把酒杯递自己嘴边,张开螃蟹口,一饮而尽。

“我告诉、告诉你,”薛场长喝干了,把酒杯伸出来,倒过底儿叫大家看。然后专对着林雪,说,“场里研究了,叫你,你、到场部上班,当、当场里秘、秘书。高兴不?”

林雪一愣,又把酒给他斟上,勉强说:“谢谢薛场长。再敬你一杯!”

“明天,明天早、早上就报到,现在、现在你跟我走,愿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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