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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雨缤纷》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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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人都恨我,只有我的原配妻子刘红莲还在想着我。

可我却不爱她呀。

原来我的业罪这么深重啊,我看了都不能饶恕我自己。

我的心凉透了。我忽然想起了我的母亲,我原谅了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啊,你是伟大的。你能够对着儿子下手,是天理驱使着您这样做的,我不怨恨你。我还有怨恨,就是那婊子阿珠,陈阿珠,我是那么地爱你,你却欺骗了我。许多恶因都是因为你种下的,要不是为了你,我的业罪就少了许多。我还错误地认为我从你散发着青春朝气的肌体上复活了呢,多么糊涂啊我。

刘红莲刘红莲啊,我的原配妻子,你为何还要惦念着我呢?你为何不忘记了我呢?

我踉跄着下了望乡台,神思恍惚,不能自己了,摔倒被剑树刺穿了许多次,我才忘却了心里的杂念,红尘的烦恼。

望乡台下剑树上都是哭泣声,许多灵魂还在痛哭着哀号着,他们在为阳世伤心烦恼,他们也就被剑树刺穿了。

下了望乡台,森森恐怖的剑树过去了,我们就能够直起腰,脚就可以在刀山上行走了,道路也就变得平坦。

我们在后面的一群往前走,看到了前面那群早我们下来的灵魂们,他们都停了下来,好像在等我们呢。

我们赶上了他们时,刀山不见了,血腥和恐怖没有了。地下变得平坦,青草丛生,溪水潺潺。拂煦的和风刮了过来,温暖就在我们身边。

我们这群迷路的罪恶灵魂,呆痴地站着,有的坐着。夜叉们拿着兵器,看守我们。

忽然幽暗的上空响起了隆隆的声音,惊雷炸起。几道霹雷闪电,强烈的明光照破了幽暗的地狱,照射到草地上的灵魂们身上。

所有的灵魂急忙跪倒膜拜,嘴里不停地吟唱我佛慈悲。

在大光明中,再现花雨缤纷,许多忏悔的灵魂跟随着光芒飞出了地狱。

他们得救了。

然后,地狱又恢复了原来的形态,变得更加幽暗,更加恐怖。

剩下落魄的灵魂们,被发送到了后面的大地狱继续受刑,因为还没有偿还完阳世的业罪,有的心里还残存着杂念。

地狱里最大的超度机会没有我啊。我的母亲啊,我此时无论如何思念你都为时已晚,谁能救我出地狱?

阿珠,你个小娼妇,你只能使我坠入地狱,不能为我减轻业罪,刘红莲,就别提了,你个呆痴的女人,你只能在那傻想,不能做出使我出地狱的善缘来。

我苦啊。

16

从转轮殿出来,天黑得没有一丝亮光。众多的灵魂排成六队,由鬼卒随领,他们过了奈何桥,遭受看门鬼的棒击后一身轻松,向不知道方向的地方行走。他们知道他们要转世了,转轮王根据每个灵魂的罪福的大小,发往四大部洲投生。转轮殿外有六道,也就是所谓的六道轮回。

六道分别为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和地狱道。有的没有罪过,直接从鬼判殿而来,则可以沿着天道到西方极乐世界去,有的则是经过了十面阎罗的各个地狱,偿还了前世的业罪而来。转轮王根据冥界的阴律,制定转世规则。

这时的灵魂虽然偿还了前世的业罪,但是还没有忘记前世的恩怨前世的亲眷,还想认亲,还想报恩。

顾兴梁是在阎罗天子的刀山剑树叫唤大地狱里,被地藏王菩萨超度转世的。他在阎罗天子的点化下,有了悔改,并且有他的妻子改名叫李玉善的佛家弟子,在阳世暗暗为他祈祷,替他忏悔罪过,做了许多善事。李玉善的善行感动了地藏王菩萨和阎罗天子,再加上顾兴梁哀号不止,对慈悲的阎罗天子说:

“我在阳世的妻子天天为我行善积德弥补我前世的罪过,何况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快要出生了,慈悲的阎罗天子让我转世吧,到了阳世我一定弥补我前世的罪过,多做善事。”

慈悲的阎罗天子就准许了他转世。在地藏王菩萨锡杖震开地狱之际,他在花雨缤纷中,出了地狱,到了转轮殿,等待投胎转世。

转世的队伍走走停停,都在听从鬼卒的吆喝和指挥,他们不知道自己将要转世为何物?在黑暗中,糊里糊涂地往前走。

往前走时,就听到了鬼卒的喝骂声和鬼卒鞭打的声音,排队的灵魂害怕了,以为是到了另一所地狱来受刑的。队伍迤俪前行,走上了一条狭窄的路,从亭子边的廊檐边走过去,但每人必须喝一碗汤,叫醧忘汤。喝了此汤就能够忘记了前世的一切,自然也就没有恩怨、忧愁了,成为一个纯洁的生命体,降临人间。

顾兴梁夹杂在队伍中,看到了前边廊檐下,有了微弱的灯光,是亭子里的冥灯。孟婆神站在一边观看喝醧忘汤的灵魂们,凡是耍滑头的她就会用手一指,过来鬼卒、鬼役把那刁滑的灵魂抓到了亭子里鞭打,强制给灌下醧忘汤,然后提出来,放在队伍里,队伍才得以行走。

看到有人不喝醧忘汤,尽管没有得逞,顾兴梁的心就活了,像在阳世时的为人,两面三刀、八面玲珑、十面威风。他用手拉了前面一个女灵魂的手,使劲握了握,然后,转身对身后一个年纪大的灵魂耳语一句,他们达成了联盟。当他们走到亭子窗口喝汤时,那女灵魂举着碗,没有喝完,汤就从嘴巴流了下来,孟婆神大怒,伸手把她提到亭子里,过来鬼卒就鞭打,过来鬼夫给灌汤。那个女灵魂哀号着,说我喝我喝,就把醧忘汤喝了下去。

当她被推入队伍里时,才到了顾兴梁喝醧忘汤。要想耍滑,孟婆神可不是好欺骗的。那得用最聪明的办法。顾兴梁端着醧忘汤喝了,喝下第一口的感觉就是浑身如针扎的一样难受,第二口第三口,汤入了肚肠,身体里像长满了尖利的钢针,疼痛难忍。他还是把最后一口喝了下去,左手却伸到了后面拉人家的手,后面的老鬼猛地推了他一下,就把他推离了窗口。

窗前有些混乱,孟婆神也有些疏忽,明明看他喝了下去,就疏忽了他咽下去了吗。她还得监视那个老鬼和后面的鬼魂们呢。

顾兴梁衔着最后一口汤,待队伍走出了亭子时,鬼卒不在吆喝了,他拍了前面的女鬼的肩头,当女鬼转过脸来,她就抱住了女鬼的头掐住脖子,像热恋的情人一样疯狂亲吻,硬把口中的醧忘汤吐进了她的嘴里。

她不能吐在地上,地上有灵气,会自动伸出钩刀把他钩住,就会过来巡逻鬼,把她抓回去,用铜管穿吼,强制把醧忘汤灌下去。

那个女鬼刚才挨了打,如今受了欺负,不敢叫嚷的,态度却很强硬,要说出去的。顾兴梁不让,给她赔礼,哄骗她说:

“我是富贵命,我转世要做官的,我娶你为妻,也是对你的报答。”

顾兴梁握住她的手,使劲地小声哀求。她心软了,咽了下去。

女鬼的口气松软了,哭泣着说:

“我多喝了一口你的醧忘汤转世为人时就会发呆的,即使我做了你的妻子,你会抛弃我、欺负我的。”

顾兴梁发誓说:

“不会的,我会爱你到老的。走吧,别让夜巡游看到了。”

“你别骗我啊,我等着你。”女鬼说,“不过,你得给我一个信物,我认信物不认人,你不来,我就不嫁人,等你一辈子。”

顾兴梁对她说:

“又不是在阳世,哪有信物啊?”

女鬼说:“是啊,到了阳世我怎么能认出是你呢?”

顾兴梁说:“我也没有办法啊。”

“老弟,你不能忘了人家的。”后面的老鬼跟了上来,对他说。

“老哥,那怎么办呢?……你也是我的恩人。”

老鬼对那个女鬼耳语说:

“你把他左手的无名指拉的长长的,你在咬掉半截,到了阳世就会认出他来了。”

女鬼欣喜,上来抓住他的左手,说:

“我把你的无名指拉的长长的,我就不咬掉你的手指头了,我怕你疼。”

她果然猛地用力,把他左手的无名指拉得很长,比中指还长一节。

一报还一报。女鬼要因果,老鬼也要。我们边走,边讨价还价时,过来了夜巡游,手里拿着刀,吆喝道,谁在交头接耳说话。队伍鸦雀无声了。队伍里要转世投胎的灵魂们,包括男男女女都在窃窃私语,有的就在冥界定了终身,到了阳世才有的一见钟情。

转世的灵魂们在黑暗里行走,不知道行走了多长时间走了多少路,就知道过了六座桥后,东方的月亮升起来了,红彤彤的月光洒满了天地间。

他们才看清楚身处的位置,他们是在陡峭的山涧,前面是一条大河,大河翻涌出血红的波浪,大河上两条麻绳拉起横搭着苦竹的浮桥,每个灵魂就要从这摇摆的浮桥上度过,到达彼岸。

前头的带队,后面的跟随,他们战战兢兢,走在浮桥上,有的不约而同地回头看着来路,他们更是大吃一惊。喝醧忘汤的亭子就在巍峨的高山之上,蜿蜒下来的路就在悬崖峭壁边上。他们看着胆战心惊。继续向前走,踏上了浮桥。浮桥的对岸是望不到顶的巨大岩壁,叫赤名岩。在岸边或者上了浮桥的灵魂们都能看到赤名岩上巨大的偈语:

为人容易做人难;

再要为人恐更难。

鬼魂们看到石壁上的偈语,耳朵就响起了佛祖的教诲,自动张嘴跟着念出了口。忘记了浮桥的摇晃和河水的翻涌。

忽然,对岸一声惊雷般的怪叫,跳出来两个可怕的鬼。一个头戴乌纱帽,身穿华丽的锦袄,手里拿着纸笔,肩头插着利刀,腰上挂着刑具,睁着比癞蛤蟆还大一百倍的眼睛哈哈大笑,他是‘活无常’;另一个面上污垢、流着血,身穿白衫,手捧算盘,肩头扛着米袋,胸前挂着银纸钱,愁眉苦脸,声声长叹,最是凄惨,他就是‘死有份’。

此二大鬼的笑声和哀戚之声,让行走在浮桥上的灵魂们萎缩不前,不知所措。‘活无常’拔出了利刀砍断了浮桥上的绳索,同时‘死有份’把米袋子里的米往灵魂们身上撒了过去,落在众灵魂的身上,有千斤之重。这些灵魂纷纷落入无底深的悬崖里,他们惊恐、嚎叫,如噩梦一般惊恐万状。他们投胎转世了。

17

离开了阎罗天子的刀山剑树叫唤大地狱,我们这群没有被超度的灵魂继续往前盘旋而行,走向地狱的中心。

我们不知道走了多长的路,到达了一座青色的古城墙前。城里不绝的哀号声像飘扬的芦花,先于古城飘落在我们跟前。

城门洞开,门口两旁站立手持兵器的日巡游、夜巡游等夜叉们。

啊,这是什么地方?地狱里怎么还有城池?

我们这群罪恶的灵魂像迷路的山羊,驻足张望拦住去路的青色城墙,惊奇地看到了奇异的景象。庄严的城墙上挂着许多吊死鬼,如农村的小楼长满倒立的爬墙虎。吊死鬼悬在城墙中,个个发出呻吟和哀号声,但不凄厉,如不细看,以为声音是从青砖的砖缝里发出来的。

这是一个怪叫的城池。

驱赶我们的夜叉鬼用鞭子抽打了领头的灵魂,于是,我们恐惧而又好奇地走向了城门。

城门的巡游拦阻了前去通融的夜叉,他们商谈几句后,就放行我们进去。

这是什么城池啊,没有纵横阡陌的街道,也没有成群的建筑。里面是一座空城。宽广的地面上只有许多茂盛的桑树,桑树下坐着许多灵魂,黑压压的。大多数是青年男女的魂魄,他们有的低头哭泣,有的仰面哀号,如秋风里幽怨的马头琴,声声凄惨,又如鸣啼的杜鹃,满嘴血丝。

我们这群灵魂听从夜叉们的指挥,有秩序地从中间穿过。我们不敢招惹他们,因为他们死后没有到鬼判殿接受审判,就直接到了这里,肯定在阳世犯了特殊的业罪,才受了这么大的业报。

我们行走的很慢,要跟那些哀伤的灵魂说话,像在遥远的地方旅行,碰到了故乡人一样亲热。

我低头问桑树下的几个灵魂:

“请问伤心的灵魂,你们为什么哭泣?”

几个灵魂,停止了哭嚎,争着回答:

“我们都是些血气方刚的青年人,不求上进开始混世,我们被有钱人有权人利用了,也就是说的黑社会,我们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杀了人,然后又被报复的人所杀。……我们现在后悔了,我们听到阳世的父母因为失去我们而哀伤过渡,得了重病卧床不起,我们能不哭泣能不后悔吗?我们想回去看望生我养我的父母,可是不能啊。”

“年轻人啊,都是义气和冲动害了你们。”

我又问他们:

“这是哪儿呀?”

“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在阳世的时候就浑浑噩噩,分不出好坏,自然在这里也分不出东西南北,不然,我们就不该有此下场。”

我哀叹一声,心里说混蛋透顶。继续往城里走,桑树下都是些年轻的灵魂,他们没有一个不哀伤的。即使是在阳世最混蛋透顶的恶棍,也有了后悔的意思,父母的伤心就算不能打动他们,地狱里的残酷刑罚却让他们想起在父母的襁褓里的温暖、舒适。多么强烈的对照,他们害怕了。

我们到达了一颗歪脖子桑树下,看见一个哭泣着的灵魂,他的肋上有血口,血迹染红了衣服。

“屈死的灵魂,请问这是哪儿?”

屈死的灵魂很诚实地回答:

“这是枉死城,城里都是些暴死的灵魂,自然无法去秦广王阎罗那儿勾账的。”

我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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