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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幕》第11章 .越俎代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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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翔一把夺过手机,狠狠地向地上摔去,手机顿时四分五裂……

大英雄或有流氓气,大流氓或有英雄气。

六合者,东南西北天地也,泛指天下。《庄子?齐物论》:“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存。”这种从古代群经之首《易经》衍生的象数义理学中引申为天地万物互生互克的辩证原理,被香港人淋漓尽致地运用在博彩活动中,并且普及开来。

偷梁换柱的地下六合彩在悄悄蔓延。车站不少职工和家属也陷入其中。

傍晚,梅雨淅淅沥沥。万亮手拿一根粗木棒恶狠狠地追,他老婆在前面哭哭啼啼地跑,后面还有几个男男女女跟着吆喝:“万亮,别追了!”“快跑,别让他抓住!”“快找站长去!”宿舍的门被猛然推开,正在看书的刘子翔被吓了一跳。一看,是万亮的老婆,上气不接下气,抽风一样地哭哭啼啼。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刘子翔爬起来急问。他有个不锁门的坏习惯。

“他,他要打死我!”万亮的老婆哭诉道。

“你别急,慢慢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车站大大小小的啰唆事都找站长,刘子翔早已习以为常。

“呜呜……我叫他别去买,他就是不听,还打我……呜呜……家里仅有的一点钱都赔进去了,还欠了庄家好几百块。人家天天上门讨债,他还不住手,还要借钱买。刘站长,你是领导,你得管管呀,呜呜……这日子怎么过呀!呜呜呜……”刘子翔听了她的哭诉,拉开门,冲外面大吼:“万亮,你给老子滚进来。”不一会儿,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万亮就耷拉着头进来了,制服上的肩章油黑卷曲,跟他一样委靡不振。下岗的万亮受到刘子翔照顾被调到了清扫员的岗位,每月从四五百元的基本生活费提升到千余元,日子有了好转,兜里也有了几个零花钱。于是,他就跟人家一次10块、20块地买地下六合彩,结果越陷越深,把家里好不容易积攒的三千多块钱都赔了进去。能攒上几千块,对于他家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他老婆在一家干洗店打零工,每月挣500来块钱,一家三口很拮据。

进屋后,刘子翔上上下下打量了万亮良久,看得他心里发毛。半晌,刘子翔才问:“什么是六合彩?”“是香港马会注册进行的一种博彩活动。”像小学生回答老师提问一样,万亮中规中矩地回答。

“告诉你,所谓六合彩就是,六字上面那一点代表有一成人赢,一横则是一成人持平,下面八成人输。”刘子翔牵强附会地解字:“这十成人合成了六合彩,你觉得你属于哪一成呢?你认为自己命好呢还是很聪明,可以靠这个发财,改变自己的命运?”“没……没有的,就是觉得好玩。”万亮对刘子翔又敬又怕。

“没有几个人可以靠赌发财的!何况你买的这是地下六合彩,是私彩。你有多少钱让自己输?”刘子翔剑眉一竖。

“就是!”万亮老婆在一边跟着数落。

“输掉的就当是交学费吧,别再买了,你输不起的。记住,不赌就是赢。”刘子翔威胁:“如果你再去买的话,最好别让我知道。我要是知道了,就让你下岗待在家里专心致志地买,买到你不想买为止。”“下岗?刘站长,别……别这样。”万亮老婆开始后悔把这事捅到这儿来了。道听途说,她知道这是个霸道的主儿,惹出脾气来,真把老公又给下岗了。

“站长,我……我不买了。”万亮急了,瞪了老婆一眼,连忙旗帜鲜明地保证。

“回去向老婆赔礼道歉。你小子,老婆是让你疼的,不是让你打的!”刘子翔一挥手:“回去吧!”这是一个新动向,要想办法应对。刘子翔觉得事关重大。

上午,任杰候在办公室凝神。这是他鲜为人知的习惯。他每天都要把经历的事情在脑海里滤一遍,深刻反思,查找自己的不足,推敲发生的每件事的前因后果和潜在的威胁,深层次、多角度地思考对策。他现在越发感到摸不着刘子翔的底了,这个土匪来了快三个月,基本都是胡作非为,但又别开生面,让人头皮发麻。

敲开了门,开门见山,刘子翔把万亮的事和自己的忧虑一并述说了。

任杰候沉吟道:“嗯,这事我也听说了,这个买地下六合彩的确不好。但现在上级没有具体的指示和要求,这种事我们不好出面强加干涉,还是采取说服、教育的方法比较妥当。”“买地下六合彩是对是错,当然不能由我们定性。”刘子翔点上一支烟:“我是从安全生产的角度去考虑的,车站的活基本是属于精力劳动,需要充沛的精力和严谨的态度,如果心不在焉就麻烦了。”“的确是这样。”任杰候点头。

“想想看,职工买地下六合彩,有输有赢,思想波动大,工作起来,恍恍惚惚地不出差错才怪。他们偷偷摸摸地在岗位上查看并研究那些透码资料,肯定影响工作。不管上头有没有这方面的要求,影响安全生产的事,我们就应该管。”“现在讲人性化管理,我们不能搞家长作风。”任杰候笑着:“这事,还是要以说服教育为主吧。”“说服教育能够包治百病,还要那么多规定干吗?”刘子翔不以为然。说服教育没错,要是把说服教育当成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也绝不是什么好事。

“那你说怎么办?”这种有关思想素质的形而上学的矛盾,理应属于任杰候的管理事务。但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难以调动他的管理热情,他就把球踢开了。

这一问倒把刘子翔给问住了,他琢磨了半晌,最后没什么把握地提议:“我看,是不是先弄个暂行办法——严禁职工参与买卖地下六合彩,违者下岗。”“这样不妥吧?参与买卖地下六合彩就下岗,没有这方面的规定啊!”任杰候哑然失笑。暗叹:这都什么世道,这种不懂政策的家伙也能当站长。

“总不能听之任之吧?”刘子翔不相信说服教育就能刹住这股风。

“也不能越俎代庖啊!”任杰候笑眯眯地说。

刘子翔告辞走了。出门,方才还是蒙蒙的细雨,现在已变成了米粒般大小的碎雨。这是南岭梅雨天气的特色。

一年一度的党员发展工作开始了。下午,车站党支部开会讨论甄选本年度的预备党员一事。今年车站有一个发展指标,任杰候力推运二班值班员王大革,刘子翔则看好奕辉。俩人各执一词,相持不下。

任杰候强调,忠诚是一个党员的基本要素,至于能力,车站是熟练工作,文化当然要,但相比之下,更需要细致的工作责任心和安于本职的敬业精神。他归纳道:“奕辉,是有文化,但骄傲自满,不服从管理。现在,大学生多如牛毛,没什么稀罕的,我们车站有10多个人有大学文凭,再说,王大革也有文凭。”刘子翔嗤之以鼻:“就那野鸡文凭也叫文凭?我也有!1000块钱一年,函授三年,三千多块混一个,完全是哄继父老子的。”他弹弹烟灰:“让一个本科高才生在基层一待五六年,这多少有点不正常。他能够在这种情况下一如既往地把本职工作干好,我认为是相当不错的,说明他具有良好的职业操守。”“那就投票表决吧。”任杰候结束争论。

表决的结果令刘子翔难以置信:7比4。刘子翔扫视了所有与会者,心底涌出一股说不出来的失落,但又无可奈何。少数服从多数,这是游戏规则。这是个游戏的时代。

刘子翔满是不快地离开会场,上了信号楼。见值班员温向军木然地坐在控制台的电脑前,眼帘垂下,无精打采的样子,刘子翔更来气了。他敲敲桌子,沉声道:“想睡觉,给我滚回去睡!”温向军一惊,急忙强打起精神,正襟危坐。回去睡!那不是想下岗吗?温向军是车站最年轻的值班员,除了业务能力不错外,最关键的是他老实听话。

刘子翔回到办公室,和张春华聊起了这事。

“温向军这两天跟老婆闹离婚。”张春华将温向军的家庭境况向刘子翔说了。“其实,温向军挺可怜的,找了这样一个老婆!”刘子翔是过来人,何尝不理解年轻时代的那份痴迷呢!“唉,有些东西,太在意了,反倒容易失去。”“她跟他结婚,可能是迫于当时的舆论压力,掩人耳目。她从来就没喜欢过温向军,最多是把他当做一件摆设,想看就看一眼,不想看就放一边。”“什么玩意儿?”刘子翔愤愤然:“揍啊!有的女人就是生得jian,三天不打,她就上房掀瓦。你越捧着她,她越不知道天高地厚。让温向军狠狠揍她一顿!”说完,刘子翔下楼。他感觉刚才对待温向军的态度过于生硬,得找他道歉。路过调车组时,听见里面唧唧喳喳很是热闹,便推开了门,只见一群男女正挤挤歪歪地围着那几本书刊。

见刘子翔顿时沉下了脸,这群人吓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竟滑稽地保持着僵硬的状态,不知所措。屋里安静得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刘子翔拿过书报,都是一些六合彩资料。

“搞什么鬼名堂?”刘子翔手捏着书报,铁青着脸:“都跟我到办公室去。”屋里人面面相觑,而后又鱼贯而出,跟着刘子翔去办公室接受进一步训斥。

进了办公室,刘子翔一屁股坐下,道:“给我站一排。”进来的人规规矩矩地靠墙站成一排,高高矮矮,男男女女,神情各异。老大不小了,还像小学生一样罚站,大家心里挺不是滋味。凭什么嘛,这不是践踏人权吗?

雷宇贵和张春华都吃惊地从桌前起身,一时没弄清这排有男有女、有上班有休班的、有调车有货运的家伙,为了一个什么共同的目标走到了一起。

刘子翔喘着粗气,窜到这排人跟前,扬着手上的透码书报,厉声道:“这个能发财吗?”一排人都不说话。改革几十年了,发财已经成为大家的共同心愿。你算个鸟?连接员楚明辉愤愤地想。前天,他用100块钱买了5个号,每个号20块,买中了。20块乘40,800块钱,除去另外没中的4个号80块外,净赚720块。这会儿,兴头正浓。

“混七八账。你们看看,有几个赌博发财的?”刘子翔点着他们的鼻子道。

“我前天就买中了。”楚明辉有些得意地说。

刘子翔回手用透码书报在楚明辉脑门上拍了一下,咬牙切齿道:“你很得意,是吧?”休班的助理值班员魏长明悄悄嘀咕:“简直是土匪作风。”刘子翔闻声勃然大怒,恶狠恨道:“对,我就是土匪作风!你是不是不服气?”几个人噤若寒蝉,谁也不吭声。

刘子翔宣布:“上班的按严重违劳考核,休班的按车站管理办法考核,每人扣50块。”“休班也要扣钱啊?”魏长明很不甘心。

“对。”刘子翔斩钉截铁地说:“都给我滚!”一干人鱼贯而出。刘子翔想了想,坐下起草了几条管理补充规定:第一,车站职工凡参与买码的,发现后,第一次罚100元,第二次罚200元,第三次罚300元,依次类推;第二,凡逢“报码日”,在班职工一律将手机交车站统一保管至晚上九点半(六合彩报码开始时间);第三,严禁在车站的公共场所、工作岗位讨论和传播六合彩信息,违者按严重违反劳动纪律考核。

写完,刘子翔吩咐张春华马上打印出来公布出去。

“这合适吗?”雷宇贵小心地问。

“合不合适做了再说,社会风气我管不着,但影响车站安全生产的问题,我决不允许!”“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只是,只是……”雷宇贵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现在,段里已经有人在说你独断专行、飞扬跋扈,还有,狂妄自大。”雷宇贵由衷地规劝:“站长,说实在的,通过这几个月的接触,我很佩服你。你做事果断,敢做敢当,办法也特多,而且你还特别护短,在你手下做事,爽快、宽心,没有那种做小媳妇的感觉。但是……怎么说哩,有时候还是不要太锋芒毕露了。”“谢谢你!宇贵。”刘子翔颇为感动,沉吟良久,很无奈地说:“我实在没耐心等了。现在,职工们都沉湎其中,天天研究那些狗屁透码资料,买中了欢天喜地,没买中唉声叹气,情绪波动大,肯定影响工作。”“道理是这样,只是这些事,要管也该由公安部门来管。我们使用行政手段干预恐怕不合适,人家会说越俎代庖、胡作非为。”“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由‘人家’去说吧!”刘子翔毅然决然道。

车站的补充规定一出台,全站哗然。但畏于刘子翔威猛的土匪作风,都不敢对着干,车站的“买码”活动由此转入地下。

“报码日”这天,按车站规定,晚班职工的手机全部交给值班站长统一保管,晚上九点半开码之后才能领走。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参与“买码”的职工们积极开动脑筋,敢于思考,与刘子翔进行“艰苦卓绝”的周旋。有的借用休班同事的手机,有的使用电话卡捆绑在车站公共电话上报码。魏长明棋高一筹,索性买了个二手手机藏着。

这天,接晚班后,魏长明上了岗,将藏在身上的“透码”报刊拿出来,再将事先从上交的手机上取下的手机卡安在二手手机上,就开始进行英明神武的研究。

助理值班员分上行和下行两个岗位,下行助理值班员岗位在股道中间的二站台上,孤零零地斜对着一百多米外的信号楼。助理值班员的主要工作就是立岗接车。站在岗位外面的一个小雨棚下,接送列车,监视列车运行情况。如果发现异常,及时报告值班员或者用对讲机通知司机。这样的状况很少,一年甚至几年都难遇到。他们就像海岸线上的雷达,夜以继日地周转着,百无聊赖地等待危机的出现。

入夜,魏长明的研究课程到了紧要关头,这时偏偏传来任杰候熟悉的咳嗽声,是任杰侯。魏长明连忙把“透码”报刊塞进抽屉,装着随意地打开门。透过屋内照出去的光线,他与正走到门口的任杰候煞有介事地打招呼:“任书记,是你啊?”任杰候进了屋,四下扫了扫,从没关严实的抽屉缝中发现了马脚,笑了笑:“没做与行车无关的事吧?”“没,没。”魏长明信誓旦旦。

“那就好!”任杰候弦外有音:“现在可不像以前了,自己要小心点!”“明白,明白!”“月底了,我这个月的量化指标还没完成,你看……”任杰候笑眯眯地看着魏长明。量化指标是上面给站领导下达的硬性管理指标,就是每个站领导每月要检查发现并且考核一定数量的违章违纪。否则,领导就被评为不作为。

“没问题,就考核我一件吧。”魏长明自告奋勇。

“嗯。”任杰候点头,“放心,下月,我会让他们把考核的扣款退还给你。好吧,我走了。晚上,注意安全。”这是任杰候在此机关算尽,却无人找他麻烦的重要法宝之一。量化指标要完成给上面看,职工又不能得罪,他的办法就是找关系贴近的职工认领违章违纪,事后再想办法把所扣的奖励返还给他们。

桌上的电话响了,魏长明拿起话筒……

从岗位巡视回来的任杰候在楼梯口碰上刘子翔。

“任书记,散步啊?”看任杰候一副悠闲的样子,刘子翔客气地问。

“没,去各岗位上转了转。”任杰候道。

“没什么问题吧?”“没发现什么异常。”任杰候一转念,随意地:“魏长明那家伙牛高马大的,胆子却小,看见我去了,脸都吓白了。呵呵!”“哦。”刘子翔若有所思地走了。

看见刘子翔的背影,任杰候诡秘地笑了。

刘子翔没有回宿舍,而是在站台上转悠。初夏之夜的月光如纯洁的嫁衣一落千丈,铺展着无穷的魅力。风温存地吹拂着,空气里弥散着栀子花醉人的芬芳。一列北上的客车疾驰而来,一扇扇明亮的车窗飞快地从眼前错过,一明一暗地变换着,令人目不暇接。生活不也是如此吗?在一种茫茫的驱使中,许多东西都会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转眼之间,就使自己变得很不真实。

列车一过,刘子翔看见斜对面二站台的下行助理值班室外面的立岗台上空空如也。这说明助理值班员要么没有立岗接车,要么提前撤离。岂有此理!刘子翔脸一沉,疾步跨过股道,朝下行助理值班室走去。

由于被任杰候耽误了一会儿,现在离“报码”截止时间没多久了,魏长明正在争分夺秒地“报码”。这段时间是“报码”的高峰时期,手机信道拥挤,他好容易才打进去电话,扯开嗓门,大声报号:“7号、19号、**号、43号各买10块,6号——”门“砰”的一声被踢开了,刘子翔横眉竖眼地进来,嘴上那撮小胡子格外吓人。

魏长明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刘子翔一把夺过手机,狠狠地往地上砸去,将手机砸得四分五裂……

大英雄或有流氓气,大流氓或有英雄气。

刘土匪不是大豪杰,也不是大流氓,充其量不过是小工头。如果生在清末的混乱年代,有当土匪头子的潜力。可惜生不逢时,糟蹋了一身的匪气。魏长明替他感到痛惋的同时,也替自己痛心疾首。你生不逢时就算了,为什么来当我的站长?

远远地站在暗处的任杰候隐隐地看到了这一幕。

第二天下班,魏长明本来还想大闹一番,但看到同事们幸灾乐祸的样子,顿时泄气了。关键时刻,这些平时口口声声荣辱与共的弟兄们都袖手旁观,什么世道啊?他悲愤莫名,老老实实把一百块钱罚款交了。罚款、旧手机被砸、“严重违章”考核,三项加起来,几百块钱打水漂了,损失惨重。

事后,刘子翔赔了魏长明两百块钱手机钱。魏长明心里本有疙瘩,经过任杰候耐心细致的思想教育,他明白了手机是私人财产,被砸是侵犯人权的行为。他准备向段里反映,捍卫自己的权益。刘子翔主动赔钱,让他措手不及,又觉得自己理亏,不肯接受。推却不过,他索性请刘子翔到店子里撮了一顿,并请了雷宇贵和张春华作陪。半斤白酒下肚,魏长明大着舌头,反复发誓再也不搞那些小动作了,再也不买地下六合彩了。听了这话,刘子翔也激动起来,一连跟他干了三杯。结账时,魏长明用熊掌样的粗手紧紧握着老板娘的小手,热泪盈眶地连声说“谢谢”,急得老板娘花容失色。

刚从饭店里出来,刘子翔就接到彭小春的电话,说他们在帮温向军搬东西时遇上点麻烦,问他能否过去一趟。刘子翔应了,而后叫上几个职工就赶过去了。

温向军痛定思痛,终于还是离婚了。没有小孩的离婚相对简单,协议即可。这场婚姻就像一场梦,由糊涂开始,由清醒告终。

温向军原来住的是老婆单位的集资房,但离婚协议上明确房子归女人,因此他跟车站要了一间旧屋,就叫几个同事帮忙搬东西。此时,前妻方敏带着几个同事和朋友严阵以待,守在家里,这也不准搬,那也不让抬。懦弱的温向军只好拣出衣物和用具,就此罢休。温向军是家里的老幺,上面有两个姐姐,都出嫁了,且家境也都不错。她们又十分疼爱这个弟弟,就出钱给弟弟集资买房子、搞装修,又操办他结婚的一切。从道理上说,这个家的一切都是男方出资,而且又是女方红杏出墙理亏,在财产分割上不应如此。但温向军已经签下了房子归女方的协议,白纸黑字,不能再反悔了。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车站几个帮忙的人知根知底,觉得这样太窝囊,非要搬走点什么不成。就此,双方闹哄哄地差一点打起来。

刘子翔赶到后,见温向军家里里外外都是人,楼梯间还站着不少,便挤进屋里,问:“怎么回事啊?”彭小春忙向他道原委,听了后,刘子翔对温向军说:“把《离婚协议》给我看看。”方敏转身,袅袅娜娜地进了屋。她长得不错,眼里带媚,难怪温向军不舍不弃、神魂颠倒。可惜,这朵花再艳丽,她不对着你开,你也白搭!

方敏傲然地把《离婚协议》给了刘子翔。

刘子翔看了,道:“嗯,‘房子归女方,其他归男方。’这一条说得很明白,除了房子,其他都归男方。既然这样,还有什么扯不清的,该搬的就搬嘛!”“你说搬就搬啊?”对方根本不买账。

“你是什么人?”“我的同事。”方敏回答。

“这里没你的事,滚一边去!”刘子翔冲发话者道。

“不行!”方敏阻止,她瞪着温向军,“你说,你想要什么?”温向军嗫嚅道:“我……我就把我的衣服带走吧!”结婚一年多,他从没在她面前直起过腰,即使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仍然如此。

方敏用胜利的目光瞟着刘子翔。

刘子翔皱眉,恨不能给温向军一耳光,既怒其不争,又厌恶眼前这个趾高气扬的女人。妈的,你在外面有男人,还要让人家人财两空。他沉声道:“不行,得按协议办。搬东西吧!”“不行!”对方拦着,推开欲去搬电视机的彭小春。

“要打架,是不是?”刘子翔袖子一撸。

对方人多势众,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占尽优势。另外,还有方敏的姘头——电厂某科室科长暗中撑腰。一时间,屋里门外、楼梯间吼声大作,声震楼宇。这种枪口一致对外的团结友爱精神,使屋里的几个中坚分子顿时壮志满怀。

面对对手数倍于己的劣势,车站这七八名职工都眼睁睁地看着刘子翔,不知如何是好。

刘子翔不慌不忙地在屋里转悠了一圈,最后在厨房里找到了一把大榔头。他把榔头在手上掂了掂分量,又在墙上试了试劲道,而后便用力地在雪白的墙壁上砸出两个深深的洞,并且顺手把墙上那幅巨大而光鲜的结婚照砸了。他往屋中间大摇大摆一站,威风八面,指使道:“给我搬!谁敢伸手拦着,老子砸断他的手!不信,就试一试!”这架势把对方彻底震住了。铁榔头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没有谁敢轻举妄动,眼睁睁地看着这帮人鬼子扫荡一般地搬东西。“站长,这冰箱,搬不搬?”刘子翔不由分说:“搬走!”“电视机?”“搬走!”“洗衣机?”“搬走!”“沙发?”“搬走!”“这壁柜?”张海涛在里屋探头。

“一块儿搬走!”“嘿嘿!抬不动!”张海涛窃笑:“要不,你来!”刘子翔回过神来,啐道:“去,你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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