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调教天子》第七十七章 王离之殇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秋意丰盈流溢,却始终略显清高与孤寂,雨丝潺潺飞洒,如雾如烟,洗涤出淡淡折光,在夕色的苍茫中抹上一层薄纱,雨霁虹现的黄昏,宛若晨晓色;微寒的秋风徐徐扬起,吞噬了那抹葱绿。

子婴已幽缩于‘章台宫’三日有余,与苏菜菜等人商酌着如何诛杀赵高,此时赵高却不知出自何种目的,竟以承嗣大典为由,相约他前往宗庙赴会,并承诺当面授予传国玉玺。子婴深感状况有异,虽及时应承了赵高的相约,心中却惴惴不安,待使者离去,他便匆忙赶回内廷,与林氏三位密使商议。

天色微黯,夜间凉意更甚白日,窗外窸窣的风声,搅得子婴心绪杂乱不堪。他竭力稳住情绪,低低出声:“方才赵高派使者来此,竟要邀约朕三日后前往宗庙,参与继嗣大典,并会当面传授传国玉玺予朕。”他叹息一声:“朕已应承使者,却心怀不安。”

韩希尧问道:“陛下既已应承使者前往赴约,又为何不安于此?”

子婴哑声苦笑,却转为肃目神色:“朕深知赵高为人,此人阴险狠毒,居心叵测。胡亥正是遭他毒手,此事虽无确认证据,赵高却深恐群臣共同声讨,所以才立朕为君,却始终不授传国玉玺,更只尊朕为王。足见此人何其贪慕权势,如今却主动提出承嗣于朕,更将玉玺相授,朕若孤身前往宗庙,只怕会遭此贼暗算。”

苏菜菜轻颦秀眉,伸出小手轻抚着下巴,喃喃自语:“怎么赵高懂得先发制人了?难道他已经知道我们秘会陛下的事?”

他莫孤醒点头道:“极有可能,赵高一直把持朝纲,陛下手中更无兵权,对他可谓毫无威胁可言,况且陛下即位时日尚短,赵高绝无理由急于铲除陛下。”她低垂螓首,沉思状:“赵高如此急于出牌,或许已得知我们与陛下结盟之事,再或者……”她蓦地抬头,望向众人,目光整肃:“另有其余势力暗中拉拢赵高,意图谋划秦地。”

一抹惊愕却慌乱的神色落入眸底,韩希尧忙垂下眼睑,将这瞬间的失态全力掩饰,随即故作惊讶道:“其余势力均是苟延残喘,即使笼络赵高也是徒劳无益,莫非还能与林氏抗衡么?”

“韩将军所言极是,在下也只是揣测而已。”他莫孤醒闷声应道。

子婴握紧双拳,僵直的嘴唇微扯:“以三位之见,朕是否应前去赴约?”

韩希尧微微弯唇:“去宗庙参与承嗣大典,不失为光明正大取得玉玺的一个方法,但赵高必会使计谋害陛下,不如先发制人,带上人马前往赴约,若赵高途中暗算陛下,我们正可以此为由,将赵高诛杀。”

子婴微怔,一缕忧虑却随即泛上眉心:“朕手上并无兵马,咸阳城中,唯有王离将军方能与赵高一抗高下,只是王离将军已三日不见人影,坊间众说纷纭,甚至有传言说将军已带数百人叛逃匈奴……”

“王离不是那种人!”苏菜菜似嗔非嗔道:“他那么古板,成天老秦人老秦人挂在嘴边,心里更是对嬴秦忠诚至极,怎么可能带着几百人跑去匈奴,这不是丢他爷爷的人吗?”她轻摇着头:“他不会那么蠢呢。”

韩希尧瞥过苏菜菜一眼,神色莫辩:“不错,在下已派出手下与内应一同询查此事,这几日并未收到王离将军可能叛逃匈奴的讯息。”他转向子婴:“不知除却将军本人,陛下是否能调遣将军麾下数万兵马?”

子婴垂动眉头,似乎为难神色:“出师无名,将士们未必肯任由朕调遣。”

“哦……”韩希尧若有所思的轻应一声。

他莫孤醒开口道:“那不如改变形势,将我们被动的形势改为主动。相约赵高于别处会面,在此隐伏人马,等他赴会便将他诛杀,如此出击赵高并无精心准备,少量人马即可击毙此人。”

韩希尧摆手:“此提议不错,但施行却极为困难,赵高既有心设陷阱谋害陛下,岂会轻易与陛下相会于别处,难道他不怕反遭暗算么?”

众人陷入屏息思绪中。

俄顷,苏菜菜忽的动起僵直的肩,满脸笑意呼道:“我想到了!我想到怎么对付赵高啦!”

众人皆满眼疑惑望向她,却见她得意的耸肩,直立起食指:“一个字,拖!”她抿唇笑道:“陛下应承了去参加没错,但是三天后陛下却不去,就待在宫里不出去,赵高等不及一定会派人来催请,陛下就声称病倒了,坚决不出门。赵高既然如此心急,必定会亲自上门催促陛下,嘿嘿,咱们事先就在宫里布置好一切,就等着他自投罗网吧!”

子婴微一侧身,露出惊喜欣悦神色:“不错!好计策!苏姑娘真是聪慧机敏!若用此招,朕不信赵高那阉人不上门送死!”

苏菜菜颔首,清眸中隐约涌出羞赧芒采,微红的小脸显得格外娇俏。

若任由苏菜菜的计策,王离之事又该如何交待……韩希尧心中泛起略略不忍,只是,这关乎灭秦的重事,他又怎能任由苏菜菜擅自决意呢?若非如此,那个人又怎会竭力阻止她同行。只是他却始终不明,秦灭只是朝夕之间,为何那个人,却要用如此繁琐而纷杂的计谋?莫非只为些许飘忽的理由?闷叹一声,他又如何能揣度出那个人的心思?或许至今,仍无人能够揣度。

他已不可多想,此时的状况,已如离弦之箭,除却尽力飞刺敌人,确已别无选择。他重重咳嗽三声,竭力做出自然而平静的状态。

良久,庭外响起传报声,来者似乎急迫万分。

戏终上演,韩希尧微一阖目,将胸中所有的郁气与不忍抑下,抬高嗓音回应:“让他进来。”

来者正是韩希尧麾下骑兵之一,也正是他“派出查询王离踪迹者”之一。此刻的他神色慌乱,脸孔似乎因惊恐而微微扭曲,更是急急喘息着,仿佛难压心中的震惊。

“何事如此着急?莫非已有王离将军的踪迹?”

“回将军,经属下及兄弟们多日查探,确实已有王离将军的讯息……只是……”来人面有难色。

苏菜菜性子较急,忙插嘴问道:“只是什么呀?”

那人狠狠埋头,似乎恸哭却愤恨状:“只是王离将军……三日前……已遭赵高暗算……命丧渭水……”

这消息犹如惊雷,怔住在场所有人。苏菜菜倒吸一口凉气,嘴角几乎僵扯,转而高声问道:“怎么可能?王离将军手下兵马众多,而且他也不笨,怎么会轻易被赵高暗算?”

那人抬头,忿忿道:“赵高夜约将军于城郊会面,将军唯恐有诈,遂隐伏了几百人马于此,哪知赵高更先有预谋,藏匿更大量兵马,将王离将军重重包围,当夜激战甚烈,将军终因寡不敌众……”他叹气道:“众将为将军杀出血路,却无力回天,将军不愿尸首遭赵高羞辱,遂跃入渭水……”他伸手抹抹眼角,闷声道:“赵高更是将当夜阵亡的将士们抛尸渭水,可谓凶残至极……但那夜将军的贴身侍卫却幸存下来,属下多日查探,终于找到此人,才得知将军遇害的周遭,此人更是将沾满将军血迹的配件交予属下……”他言语哽咽,似乎难以出口,随即垂头从身后勾出一柄佩剑,呈给子婴。

子婴颤颤接过佩剑,泪水从眼角沁出,沿着脸颊滚落而下:“这的确是王将军的佩剑……”他抹泪,随即嘶声怒吼:“赵高阉人!你这卖主求荣的狗贼!朕与你势不两立!”

王离……就这样逝去?不,这太不现实,似乎更有些缥缈,这仿佛宛若个故事,为何竟在如此关键时刻,他却离奇丧命?更不似他的性情,那么坚毅执着的他,坚持多年顽抗赵高的他,怎会在即将诛杀此贼的前夕,莫名的葬送了性命?苏菜菜抹去眼角的泪珠,转向来者:“王离将军的侍卫在哪?我们可以去问问他具体情况吗?”

果如他所想,苏菜菜并不轻易相信。韩希尧抬眼望向来者,却见那人若无其事回应:“将军的侍卫目前已送回兵营,有军医替他疗伤,副军师随时可去探望。”

既已回兵营,侍卫的身份还有何可疑?副军师,任你如何聪慧,又怎能全然估算权势与金钱的力量呢?望着苏菜菜微怔的模样,韩希尧暗自叹息,将你卷入其中,又怎是那个人所期望?

韩希尧长叹一声,遂问:“将军的将士们此刻情绪如何?”

“他们情绪激烈,纷纷急于为将军报仇,更直言请陛下率领他们将赵高一家碎尸万段。”

子婴紧握住手中佩剑,目光如炬:“朕也要为将军报仇!将军已逝,他手上的五万将士仍在!他们仍有我大秦铁骨!绝不能眼见这个阉**乱朝纲,谗害忠良!朕意已决,三日之后带兵赴会!定要将赵高剥皮拆骨!”

“可是,这样与赵高正面冲突,秦兵一定会死伤惨重,更可能陷入其他势力的阴谋中……”苏菜菜忧心忡忡。

“苏姑娘,朕一世软弱,步步退让,任由赵高欺凌至今!今次纵然死于这阉人之手,朕也要活出仅剩的尊严!”子婴激烈怒吼,眉心紧紧拧起。

尊严,孱弱如子婴,即使贵为帝王,却也从未体验;之前,他只是囚迫于赵高掌中的孺儿,今后,他也只是个国迫家亡的降君。或没入芸芸众生,或恋栈宫廷权政,如何都由不得他自作抉择。或许唯独一次,将不再重现,那便由他一舒这多年窒闷寂寥的郁气吧。

她始终不忍,她又怎料到,她次次的不忍,却终造就出更多的纷扰。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