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末终于知道为何见到这个妇人的时候会心生不快，原来她的主子不是她，就是苏夏。诚然她也早已听闻两人过往的不快，所以才会一直对白末耿耿于怀，干地的时候本是要肆机杀了白末的。

苏夏死状十分狰狞痛苦，一双手臂流干血液后僵麻得不能弯曲，还是紫衣看出了她的意愿，辅助着将手搭到她的小腹上。那里早已空空如也，苏夏却在触及的那一瞬，微弯了嘴角，咽了气。

老妇人嚎啕着痛哭一嗓，当即晕倒在地。

当夜天空又飘起了簌簌雪花，到处都是，没有一丝风起，下得很是安详。开一扇窗望出去，迷离了整个视角。

苏夏毕竟死在宫中，再加上一时间几大美男又没来因由的聚集到此。宫九夜忙得没了闲暇的空子，过来交代过白末好好吃饭之类的话之后，一走就再没得空来。

白末对这些事情的脉络了解，都是小菊转述来的。按理说除了她同苏夏身份置换了，也再无什么交集过往。并且两个都是没落的公主，谁是谁也都不再重要了。只是她的心里还是隐隐的说不出的滋味，就像她们不止身份置换这样简单。但是你问她还有什么？她自己便也不知道了。

小菊推门进来，一眼望到白末干干的在窗边吹着冷风，急步踱过来，将窗板关合：“娘娘，别在窗边坐着，天气凉了。”

白末被她掺到里面去坐，得空抬头看她：“那些人说来找皇上做什么了吗？”

小菊神色一梗，接着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是与广云国的前朝之事有关吧。”握着她的手一紧，小心意意：“娘娘，今夜下了一场大雪，景致当真十分漂亮，要不然一会儿我们出去看看？”

“你什么时候变优雅了？有这份闲情逸致的？”

小菊拉着她的胳膊耍赖：“夫人，就出去看看吧，这殿中呆久了您不闷的么？”

白末这一天睡得时辰不短，现下眼见就黑了，却无一点困意。出去转转也好，一天都在屋子里转悠，确实闷得难受。

“好吧，就听你的。”

常言说得好，下雪不冷化雪冷。虽说此刻大雪如火如荼的下着，可是并不觉得寒冷。刚一踏进院中，小菊就大惊小怪的呼喝一嗓。

白末抚着胸口问：“怎么了？”

小菊讪讪然：“娘娘，你在到长廊里等我，这大冷的天我忘记多加件外衫了。我先回去穿了啊。”说着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白末摇头轻笑，沿着长廊一直走，外面的雪就像天然的帘子，那样圣洁华丽的陈铺在长廊的两边。

这一刻世界十分静寂，一点声响都无，只有脚下轻微捻动的声音。就着长廊外的簌簌风雪，静寂到人的心里去。

宫九夜一直待她极好，从两人相识的那一刻就好。之前不觉得怎样，不知为何，此次从干地回来，便越发心神不宁。总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空了，却搞不清要用什么东西填满。

“姑娘，是来赏雪的吗？”

一声宛如大提琴优雅的磁性噪音传来，挤进白末冥迷不清的头脑中。忽然顿住步伐，四处观瞻了，并不见人。

男子已经哧哧的笑出声来，那笑声混和着这样的景致，着实优雅倜傥。

白末寻着这声音也总算望到他，那是如何的一副锦绣景致啊。天地苍穹皆被白雪充盈，就连凋零的枯树也开出绚丽的花，男子闲散的坐在一根显粗的枝杆上，一身白衣胜雪，却单薄飒爽，墨发随着轻微的风徐徐拂动，眉眼间明明含了薄伤却又淡淡的笑着。慵懒闲适的望着她，就好像初时。

可是，又何来得初时？以前分明就不熟识，但脑子中萦迂的词汇，便只有‘初时’。

正如我们初时相逢的那一瞬。

白末心跳停止了一般，觉得这是她此生看过的最妖娆的画卷。

“你是……”

男子略微俯身看她，接着伸出一只手臂：“你好，我叫宋楚。你叫什么？做个朋友吧。”

白末愣在那里半晌忘记动弹，他竟然知道现代人的礼节。在这个时代，男女见面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宋楚那只手臂落了空，却也不收回。宽大的袖摆被风轻轻的荡着，就像唇齿间的那抹软笑。

“姑娘似乎不愿认识在下？”

白末嘴角颤了颤，没有说话。一只手搭上去，“你好，我叫白末。”

时间陡然穿梭过几个轮回，这一幕却好像是经历过。她在一片浩瀚的星空下，冲着一个盈盈白衣的男子伸出手臂，淡笑如风：“我叫白末，你叫什么？做个朋友吧。”

她在谜样的星光里抬头，却看不清高处盈然而立的男子。

宋楚已经抽回被她轻握住的大手，这次换成她的手臂就停荡在半空，那样恋恋不舍，又孤苦无依。

树枝颤了颤，落下的积雪砸了她一身，滑进脖颈里，凉凉的。白末打了一个冷颤回过神，男子已经跳下来站到她的面前。

身上有一股凉薄清爽的香气，漫进她的鼻息，熟悉好闻。

宋楚抬起手帮她将身上的落雪掸尽，手臂一推，就已将她送进摭雪的长廊里。这一臂长真是恰到好处，只一伸出，再收回。他就与她立在了两个世界，一个漫天飞雪，一个清风无忧。

“这样大的风雪，姑娘当心不要着凉。”

白末心里忽然不是滋味，只是这种滋味来得好没由头。按她的情感观分析便是此生也不会移情别恋爱上别人，更何况她同宫九夜情深意重，她已快要为他生下孩子，便更加是不可能的事。只是，为何，她会衍生出一种想哭，想放声大哭的冲动。

他竟然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唤过几声“姑娘”之后，就要这样的离开了么？

她没哭，宋楚倒哭了。背对着她越走越远，不敢回头看，一双眼被泪水迷糊得有些看不清前路。只将落在眼际的雪匆匆的融化，蒸腾出一片水汽，袅袅的直上云霄。

他便是死也没想过，有一天他站到她面前了，她却当真不再记得他，不再记得他给她的所有爱……

可是，现在还不是带你离开的时候。

莫凌风为此将她放回来，他也要为此将她留下。只能如此……

小菊出来唤人时，白末就只身立在雪中。眸中无光的定格在遥远的某处，身上盖了厚厚的一层积雪，像个雕塑一般。

她立马慌了神，跑过去叫她：“娘娘，您怎么跑到雪中站着了？”想出口问：“人呢？”四处看了看，还是咽下。

只道：“天气寒冷，还是回屋吧。”帮她掸落一身的白雪，掺着向屋内去。

直到奉上暖茶，才敢小心意意的问：“娘娘，你是看到什么人了吗？”

白末一直静默不语的坐着，淡淡道：“是看到了。”一个男子，一个谪仙一般的男子，只同她说了四句话。

他问她，姑娘，是来赏雪的吗？

他说，你好，我叫宋楚。你叫什么？做个朋友吧。

小菊端着汤药的手一颤，险些倾洒出来。稳了稳心神，放好：“那娘娘可认得那个人？”

“认得，就是你说的那个宣王爷。但是，不熟。”也只远远的看到过，那是个似乎十分不愿同女子搭讪的男子。

小菊垂下眼睑：“娘娘，快把药喝了吧，冷热刚好。”

白末盯着碗中浓黑的液体，眉头蹙起：“什么药啊，需要每日都喝的。不喝不行吗？”

“那可不行，皇上说了，这是安胎的药，你之前路途奔波，可能会对腹中胎儿不利，所以安胎药还是要吃的。”

白末轻叹口气，为了孩子便也只能如此。端起碗“咕噜”几嗓下去了。

今晚真是觉得累了，巨大的疲惫感一时倾压下来，竟也说不出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