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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寒玄纪》第十章 陈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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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这个人有可能是那少年?”

“那具尸体肯定是个酒鬼。尸体即使没有了头颅,但身体的的情况是不会改变的,从身体的各种程度来看,这具尸体无疑是个年轻人。而上次在酒馆见面的时候,可以看出那少年对酒确实是有些了解,若不是经常沾酒的人不能有这种知识的,而且他喝酒确实厉害,若没有长期的积累是不可能的。”

关三虎说到这件事,武闫便又想起那天叶泉的嘴脸,便是一阵不爽。

武闫问道:“你说的是有些道理。我现在有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这具尸体是个酒鬼的?你在他身上闻到的不是尸臭而是酒香?”

被武闫这样问,关三虎没有慌张,但还是顿了顿,没有说话。

见此,武闫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道:“你跟了我也好些年了,大概也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有些时候我宁愿相信你的话,也不相信我的感觉。虽然只是听闻过你的过去,但从这些年你在我身边的经历来看,我是愿意去相信你的,而这些年,你也确实是受委屈了。这次我也选择相信你,但我希望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武闫轻轻地说着,却犹如万斤重担压在关三虎的心中,他说不出话,唯有点头。

关三虎并不是有意要瞒着武闫上午发生的事情,只是在事情还没有把握之前,先不让武闫知道而已。因为关三虎唯一能想到那名女子想要的东西,肯定是与武闫有关的,因为她接触关三虎的唯一有利目的,只能是这个了。

“这些天你就全权负责这件事吧!运镖的事我会让其他人来办。在没有确确实实的证据之前,还是不能把这个当做结果,但我们也要做出相应的措施,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是。”

“这阵子我要回国准备接下来的事情,大概也要三五日,镖局的事我已经交代了吴汉了,但你偶尔也留意一下。这几天你就再去收集收集这方面的情报吧。”

“是。”

吩咐完这些事情,武闫便进了内屋,关三虎也走了。

这事越发麻烦了。这是武闫回国给他的第一感觉,他是要回去搬救兵了,而关三虎想到的第一人选便是左丞相之子项天鹰。

两人年纪相仿,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虽然武闫的地位稍显高贵,但二人始终以兄弟相称。与武闫不同,项天鹰尤为内敛近人,但绝不是那种笑里藏刀之人,可以说这种人很容易在这个大时代里吃亏,但项天鹰却很少栽跟头,他曾以一人之力从五连坞十八寇手中夺回十万两镖银。若是论武功,项天鹰不及关三虎,可能也比武闫要略逊一点,但要去夺回镖银,谁都不敢单枪独马闯进去。五连坞那个地形,即使是一小支军队进去,恐怕也不一定能攻得下。

关三虎想着,若是项天鹰被武闫邀到关中来,那他的地位恐怕也就不保了,不管身份地位,还是才能,关三虎都不能与其相比。

现在天色尚早,镖局的事务不用他去管,一下子他又不知道去哪里好了。想着想着,就想到了方才见面的陈癞子,便是又提起了兴趣,心想反正也要继续调查这件事,不如现在就去那边看看。

太阳渐斜,林中猿声啸嚎,关三虎没有去草屋,而是来到了不远处的酒寮。此时寮中的人要比饷午时分要多上不少,或许是劳作歇息时间,这时也稍有关中酒楼般的热闹。

酒寮老板还记得他,但他此时并没有空隙招呼他,只是向他打了声招呼。关三虎也不以为然,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中午还在卖鸡蛋的婆婆已经不在了,他往四周看了看,周围的人都在闲聊着身边的琐碎,有些人身旁还有农具倚靠,他们面上的神情,与女闾中的客人一样,都是欢快的。但这种神情,关三虎也并不多见。

“这位大哥,又来找人啊?”老板端上了酒,嘴里热情地说着话。

关三虎的思绪被老板打断:“啊!没有。我只是来坐坐。”

接着又说道:“老板这生意不错,怎么不请个人呢?”

听着关三虎那么说,老板笑道:“不用请。这的人都是认识的,不用招呼,要什么我忙不过来的话,他们自己会动手的。像大哥这样的关内人,都不会来我们这里喝酒的。商队也很少从我们这过,是生人熟人,一眼便知道了。”

说着便是听到有人喊道:“老方,我这就先走了。”

“好好好。”老板嘴里应和着,嘴上也是笑呵呵的。

“怎么都不用付钱吗?”关三虎有点惊讶。

“不用,都是认识的,你帮帮我,我帮帮你嘛!况且要不是关内的商家收我们的粮食那么高价,我们也没那么好生活啊!”

老板嘴里说着好生活,但在关三虎眼里,他们的生活简直太落魄了,但他不会这样对老板说。事实上他嘴上也是微笑着应对着。

“这生活也是挺好的。”

“好,肯定好,只是你们关内人可能不太习惯这里的生活。这不是,之前有个关内的人在这里建了个府邸,后来估计是受不了这里的清净,就走了。本来还有几个下人打理,后来也都走掉了。”老板说得绘声绘色,仿佛要为这座府邸打抱不平。

关三虎不想听老板抱怨了,赶紧打岔:“哎!老板。我想跟你打听打听这个陈癞子的事。”

“哦?陈癞子。他怎么了?”说道陈癞子,老板有点惊讶:“他在关内犯事了?”

“不是,我就是对他有点兴趣而已。”关三虎解释道。

“哦!没事就好。他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这些年过来得很不容易。”

“他为什么叫陈癞子?看他并不像是得病之人。”

老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来:“他并没有癞病,相反,他虽然现在都总是低着头,但我也曾见过他的正面,可以说长得十分俊俏。只是干他这行,本来就是比较忌讳,普通人纵使揭不开锅了,也不会选这个行当,一般都是有先天之疾的人才会做的。而他又长得如此俊朗,自然是会被其他同僚欺负,陈癞子这名字就是以前陪他一起在关外收尸的同僚给他取的。”

老板顿了顿,看了看四周,才继续道:“现在还好,死人已经很少了。换着早几年,基本都是没几天就一具,那时我们也不知道关内发生什么事,只是偶尔路人走过才听说是关内争地盘惹的。死人这个东西本身就是很晦气的,所以就没什么人去接触,只是为了不让尸体发臭腐烂,传播瘟疫,才在这里安置收尸人的。因为尸体数量很多,本来是有几个人的,但干得最多的就是陈癞子了,其他几个人都是合伙欺负他。收尸人每个月的工钱才二两银子,有时候都会被他们抢了去。”

说到这,关三虎才插嘴问道:“那他为什么还要干这行呢?”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老板挠了挠头,道:“他本不是我们这里的人。”

“什么?他不是这里的人吗?”关三虎惊讶道,因为他一直以为他是这附近的居民。

“当然不是。这附近的人都是关卡还没兴旺之前就在这里的了,因为不想抛下祖辈的土地才没有离开。也许是上天眷顾,即使打仗,这里也并没有发生太大战祸。”

事实上,若不是武合关土地扩展,或许这里还一直是个隐世的小山村。

“所以这里的居民都不会去捣鼓这个行当。”老板继续道:“即使再困难,每个人帮一点,也就过去了,这里十多户人家都是这样过日子的。”

“那他是从哪里来的?”关三虎问道。

“十四年前,那时候在武合关的战役刚过一段落,我们生活也是十分艰苦,这个酒寮也没有建起,我还是个农夫。可是因为战祸,我们也没办法种植,只能到处捣鼓一些果子吃吃。我第一次见到这孩子的时候,是在刘三家里,他说他捡了个孩子。那时候他还只是小孩,大概也就十岁的样子,浑身破烂,抖索着呆坐在那里,问他话他也不答,我们就只当他是受了惊吓,过几天就好了。可是第二天早上便已经不见了他,又过了好几年,官府在这里安置了收尸人后,才再次看到他。”

“真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年轻!这么说你们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

“一无所知。”

“那你们这么知道陈癞子便是之前你们遇到的那个孩子呢?”

“他的左肩下有一块浅红胎记,有点像被磕碰了,但却又十分不自然,让人看了第一眼,便是不能忘记。”

关三虎又想了想,道:“既然你们与他疏于关系,可为何知道他姓陈?”

“他本来就很少话,所以我们也不知道他姓陈。只是一个人可以没有名字,却不能没有姓氏,所以当时的令史就直接让他姓陈了。”

“陈癞子还是没有说话?”

“还是没有说话?”

“那令史姓陈?”

“不是。收尸人这行当,旁人都说沾上都要倒八辈子的霉,那令史怎么可能会让他跟随自己姓呢?估计是他的仇人姓陈罢了。”

老板不笨,关三虎也只是笑了笑。

本来关内外神秘的人本就不少,现在也只是多了一个罢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陈癞子的身份感兴趣,或许是关内的神秘人物太多了,可是相比于关内的神秘人物,陈癞子的足迹更容易摸清一些。

这里没有找到陈癞子,关三虎便是和老板胡侃一番,便离开了。

他不想去那草屋,可他要是想探索究竟又不得不去,但他还是先去前头的山岗找找,关三虎的直觉告诉他,陈癞子就在那里。虽然他不太相信直觉这种东西。

但他在岗上并没有看到陈癞子,果然直觉是不可信的。可他来到了草屋,也没有找到他,看来这陈癞子确实还是挺神秘的。

这次关三虎发现草屋少了两具尸体,但这里的气味依然是那么难闻,恶臭漫天,他不知道陈癞子是怎么受得了的。但想到先前他提着的铁笼子,便是觉得奇妙。

既然这里少了两具尸体,那陈癞子肯定是去埋葬了,关三虎想起先前的开膛破肚,便也是觉得恶心至极。

他在屋前也等了许久,也还没见到陈癞子回来,眼看着夜色越来越浓,关三虎也是准备离开了。

关外的酒寮虽然不是通宵达旦地开着,但也是开到很晚,附近的人都喜欢聚在一起谈谈话,他们似乎永远有说不完的话题。

老板见着关三虎又回来了,便悻悻地上前问道:“这位大爷,那么晚了还不回去吗?”

“你知道陈癞子住哪里吗?”

“他就住那草屋那里呢!”

“那种地方怎么能住人呢?”

“他当然不是住草屋里面,而是草屋旁边的小草房。”

“那你知道他平常都去哪里吗?”

“现在他已经不用出去收尸了,所以他有空就会到附近的山头转转,好像是找些草药,往往这时候都很难找到他的。”

“哦。”

关三虎又坐了一会,心中在犹豫着要不要再回去找他。

今天的夜有点凉,关三虎本想着今夜滴酒不沾,可奈何还是买了一坛子高粱酒,缓缓地走向草屋。

夜晚的关外尤为僻静,偶尔听到鸱鸮的啼鸣,附近山岗阴凉随着微风轻吹至此,凉风入体,让人感到一丝丝的心寒。关三虎并不是初涉江湖,这样的环境他是经历了不少,但此刻他仍然不知自己喝酒是为了什么?酒壮怂人胆?

关三虎笑了,一开始只是微笑,慢慢变成了大笑,笑声在风中飘曳,似乎有点像鬼魅在哀叫。

“别笑了!这里的死人不喜欢。”

不知不觉,关三虎已经来到了草屋。他想止住笑脸,却控制不住脸颊的肌肉,它们依然在抽搐,仿佛恶鬼狰狞的面孔。

陈癞子又提着他那个小铁笼子出来了,笼中点点火光,似乎在燃烧着什么,味道是白天的味道,却又好像有点不一样。

“你还来做什么?”这里唯一正常的,便是这句话。清晰,洪亮,就像那一点火光一样耀眼。

“我想再了解下尸体的情况,但愿你还没有把尸体埋掉。”

“日斜时我已埋了两具尸体。”

顿了顿,继续道:“这样的活往往比较累人,我已经不想再去埋多一具了。”

“我听说你收尸守尸也好几年了,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其实关三虎并不关心尸体的情况,他只关心尸体的身份。

“死人便是死人,只要他死了,就不该由活人来管了。”

说着便是提着他的小铁笼子走了进去。

原先摆着那具无头尸体的位置已经空了下来,陈癞子也没有往那里走去,而是走向一张泥台。之前这里有没有尸体,关三虎没有留意,但现在确实是有一具尸体躺在上面。

草屋里没有烛光,只是靠着顶上微弱透进的月光和手中点点火光来照明。慢慢走近,那具尸体似乎不是关三虎开膛破肚那具,因为他的颈上赫然还留着头颅。

但等关三虎走进一看,才发现他错了,这具尸体正是那具无头尸体,只是原本虚无的头颅,现在被一个泥塑的头颅填上了。

当然会做这样的事的人,只有面前的陈癞子了。

原本血淋淋的躯体也被收拾干净了,关三虎很难想象陈癞子是如何能忍受这样的工作,换着其他人,只会感到厌恶和恶心,不任由野狗啃食已经算是仁慈至极了。

陈癞子果然是怪人。

“尸体还在这里,内脏我也如数整理好,放了回去,你还要做些什么吗?”

听到陈癞子这样说,关三虎便是感到胃里翻腾,他不敢想象那个画面,连连摆手。

“既然你不要做些什么了,那你为何还不回去呢?”

关三虎看了看尸体,他被尸体颈上的泥塑头颅吸引住了。上面虽然没有头发,但却清晰地呈现着嘴鼻,却没有眼睛。黄泥的颜色,略显死板。

“你知道这具尸体是谁?”关三虎惊讶道。

“不知!”

“那你如何能塑出这个头像?”

“山人自有妙计!”

“这十两银子算是我给你喝酒用的。”

“我不喝酒。”

“那你可以买其他的,我看酒寮旁边的婆婆卖的鸡蛋倒蛮好的。”

“这个提议不错,死人最喜欢吃鸡蛋了。”

陈癞子依然低着头,可收下银子的手却快得很。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的?”

“什么东西?”

“这颗头颅。”

“不行。”

“你要如何才肯讲?”

“即使刀子架在脖子上,我也不讲。”

关三虎被他气的直跺脚,可又无可奈何。

“死人的事,你们活人管不了。”

说完便是提着小铁笼子走了。

看着陈癞子点点硕硕的背影,关三虎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以陈癞子当守尸人的这几年经验,他肯定是知道些什么了。

关三虎本打算明日再来探探口风,可没想到翌日见到的,只是两具无头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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