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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寒玄纪》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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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以南。

部落人群日落而息,现已午夜时分,常人早已酣然大睡,而此时却还有人,在仰望着星空。天上乌云密布,可他的眼睛显得雪亮,仿佛能忘穿那厚厚的云层,窥见那空中的日月星辰,甚至能窥见那天上飞仙。

但现在他没有那么好的闲情雅致,他半裸着的身躯布满了青筋,身体的肌肉就像弹簧一样绷紧,准备一跃而起。手里拿着号角,那硕大的号角像一轮弯月,被他抡在手里。

此时他闭上眼,不再目视,他开始感受,用身体感受。感受迎面而来的风,感受风中带来的种种信息。

他感受到了,是死亡的气息。

他猛然睁开眼,舞动手中的大牛角,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足足憋了数秒,才缓缓吹响号角,而号角的呼喊,又足足憋了数秒,才缓缓传出,由浅至深,就像野兽在风中嘶喊,而他感受到的,是比这更可怕的景象。

号角声在风中奔跑着,不断击打着酣睡中的人们,使他们在一瞬间就醒了过来。

而就在这短短的十数秒时间里,天地也在发生着变化。

漆黑的夜空在微弱地闪现出亮光,原本乌云密布的天空开始咆哮,风中带着寒气,令人毛骨悚然。

他站在高山上,山下的人群他一个也看不到,他不知道下面的情况,但他即使看到也无能无力。他知道,他能做到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吹响号角,让声音更响,传的更远。

丛林里开始出现火光,在他看来就像是萤光一样,但也让他感到欣慰。

山下的火光越来越多,而天上的咆哮声也越来越响。起初只是一只饥饿的野狼在怒吼,现在就像是一群猛兽,仿佛马上就要挣破牢笼,吞噬大地。

果不其然,一道巨大的闪电劈向大地,把天空撕开一道口子,把云中的野兽释放了出来。

风开始加大,把他吹得摇晃起来,号角也被收走在天空之上,但他已不再需要吹响号角了,因为灾难已经来临,他能做的已经做完了。现在,他需要奔跑,就像他的祖先夸父一样,不停地奔跑。他要从山上跑下去,然后跑出荆州,跑到更远的地方。

而天上的野兽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图,一道闪电忽然劈向了他所在的山头之上,他一时半会未能反应过来,本想马上就要被劈中而死,可本能让他的身体动了起来。在瞬间跳开,躲避了这下,可余波还是把他掀了起来,把他摔向了山脊,摔得他头昏目眩,本想应该能缓一缓。可又是一道闪电,直直地劈向了他所在的山脊上,一道未完,又是一道。经过数道闪电的洗礼,高山一下子就被劈断,滚滚的泥沙伴着石头摔向了丛林,这次他来不及奔跑,就和着这炽热的泥土投向大地。

从号角响起,到众人从梦中惊起,只是短短一瞬,天雷已经响彻大地。在大山倒塌的一刻,骤雨也轰然而下。

林中众人衣不裹体,纷纷往高处赶,他们知道,宁愿冒着天雷的危险,也不要呆在低洼之地。

雨滴势头不小,丝毫没有要减弱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河流的水位不断上涨,开始淹没河床,蔓延上岸。没过多久,就已经淹没了寨子,来不及赶到高地的人被洪水冲走了;而山上的泥沙不断被冲刷,高强度的泥石流袭击着高地的人群,他们还在不断变换着位置。在这一刻,这里已经没有了安全之地,他们只有不断地逃命。

很多人被洪水冲走,也有不少人被泥石淹埋,他们对于这些却早已麻木,这是上天的“杰作”,他们只能默默接受。

野兽捕食的时间很短,在黎明到来之前,闪电已经消失,大雨也停止了,而这块大地上却显得支离破碎。被洪水冲刷过的大地显得异常憔悴,满地都是混杂的沙石和一些被闪电劈中燃起烈火,而又马上被大雨浇灭的树木的残骸。

虽然习以为常,但这一夜依然难忘。许多人因此而丧生,很多家庭因此被拆散,人们的族寨被摧毁,而幸运的是,他们还活着,而且他们还要活下去。

重建一个族寨不容易,原本的土地现在已不能用了,而他们又不能一下子能找到一块新的土地,因此他们开始了迁徙。

生物都喜欢安定,但现在的季节,不能容许他们马上建立新的族寨,因为像这样的暴雨天气,每时每刻都可能会发生,他们要等到雨季过后,才能选址重建。

他们无奈地接受了命运,也在无奈地适应着变化莫测的大自然。

荆山。

一股炊烟袅袅升起。现已中午时分,人们又要开始进入用餐时间了。而在另一处,同样是一股青烟升起,可飘出的不是阵阵肉香,而是一阵阵药香。

这是一块人工砍伐出来的空地,在这里有一块由陶土堆砌而成的高台,旁边矗立着一个大陶鼎,熊熊烈火在鼎下燃烧着,而药香就是从这传出。

一人从山上缓缓爬下,背后背着一个篓子,里面放满了草药。他也是被药香吸引而来的。

“差不多了。”他爬上高台,拿起一根长棍,搅动鼎中的药草。

他把大火熄灭,等药汤冷却后,用一个个小陶罐把药汤装起,然后用树叶和陶土密封好,就装在篓子里,离开了。

这人是姜锊,本是神农一脉,榆罔弃封南迁,而姜锊未置,便留在轩辕身边,当了一个药官,分管天下药事。

荆山一带,自然灾害尤为频繁,早已是九州人所共知之事。每次发生山洪灾害,都会损失不少资源。而经过多年的经验,现在已基本能抵御一些规模较小的灾害,甚少有人被卷入灾难当中了。即使如此,每次山洪过后,总会引发一些疫疾,今年受到疫疾死亡的人数远远超过了自然灾难的死亡人数,所以人们去求助于轩辕,然后此事便落在了姜锊头上。

而此事原本不用姜锊本人出马,事实上一开始也不是他先来的,而是别人都没办法把疫疾平息,他才亲自出马的。九州初平二年,战后余悸仍在,若是对此不闻不问,便是失了民心。当然,他也希望能籍此机会,教会当地人简单的药理之道,毕竟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

从了解,到诊断,再到治疗,这是一个过程,即使是谙熟药草他也是需要时间的。当他接触了当地的病人之后,他才发现这场疫疾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简单,若是放任不管,恐怕会酿成大祸。因此他决定在此暂居,直到疫疾彻底消失才离开。

他在山中制鼎炼药,细细数来也有一个多月了。每日上山采药,然后炼制,中午时分炼制完毕便拿给部落人们,在这段时间了,他基本已清楚了解到疫疾的情况,他相信只要再过一个月,便能彻底治好这种疫疾了。

这天也是一样。遥看天空,晴空万里,他把采来的药草放进陶鼎中熬制,自己便继续上山采药去了。

不到半天,药已采得差不多,太阳也直挂头顶,马上就是饷午了,可天气变幻莫测,就在这时,天际渐渐形成一股乌云,不一会儿便下起了雨来。

雨中山路难行,姜锊无奈,只得找个地方避避雨,等停雨后再作打算。

这阵只是过云雨,草草开始,草草结束。本来这阵小雨不能给荆地带来什么灾难,却让姜锊抓破了脑袋。

原来陶鼎在烈火燃烧中,使得鼎身发热,而忽如其来的这阵雨,让陶鼎在冷热交替中破掉了,煮着的药汤混着雨水浇熄了柴火,淋了满地。

但这也是无奈之举,他只能慰问一下部落众人,然后再重新造一个药鼎。

可世事便是如此奇特。

制鼎需要三日,这三日轩辕派来的人埋头于山中制鼎,姜锊也忙乎其中。可三天后,他再到部落中去,发现原本有所好转的病情却变重了。他仔细思考数日,最终得出结论:之前的药汤是把身体的中的疫疾冲散,然后再逐一击破。而现在疫疾被冲散了,却因为这三天没能得到药汤的抑制,使得疫疾复发,所以才会加重。

这个结论虽然无误,但却让姜锊十分苦恼。现在正值雨季,随时都会下起雨来,到时候陶鼎依然会再度损坏,如若再制,又会耽误数日。况且这荆山虽然土地肥沃,但却也难以找到大量陶土制鼎,根本无法多做备用。而从外地运来陶土,那也是耗费更多的人力物力,而且时间也会延误,到时候疫情的变化就不是他能预料的到的。

本想将陶鼎搬进山洞,但荆山虽大,却没有一个能容纳如此大鼎的山洞;若是搭个草棚,那也不妥。

而若是转用多个小陶鼎炼制,便要增加人手,倒也可以,不过如果不是谙熟药道之人,又如何能把握这药汤之效呢?最后他实在想不到办法,便去请教轩辕。

而轩辕氏苦想数日,结合现今状况,想到天下平定,何不炼出金属鼎器?一来可以代替陶鼎,二来以祭天表彰大功。金属鼎并不会像陶鼎那般脆弱,更能承受不一样的烈火,也正是替代的好物。

当轩辕想到这个办法,便急忙招来群臣商量。而最后雨师给出建议:何不用首山之铜,汲水而制铜鼎呢?

既然想到了,那便刻不容缓。

他一方面指示姜锊继续用陶鼎制药,另一头开始发散部落族人开采铜矿,在荆山另一侧,再制一铜鼎。

转眼又是月余,期间已烧坏三个陶鼎,铜鼎才冶炼而成。

当时正值午后,太阳从山顶缓缓爬过,光线照在铜鼎之上,发出点点熠熠星光。部落族人也是随着轩辕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也难免被如此大鼎所震撼。

赤铜色的表面犹如水面一般,虽然粗糙凹凸,却光鲜亮丽,直直地倒影着每个人惊叹的表情。

而轩辕也是惊叹。虽然是他构想出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却没想到制出后的成品竟然如此壮观。

而这时,太阳光直直地照在鼎口之上,铜鼎浑身散发着强光,而鼎口更是有一道黄光冲天而上。

足足数秒,才缓缓散去,就在众人惊诧之间,一道金色光影自天而来,冲进铜鼎,然后看到一条黄色的飞龙自天而下。

部落众人被这忽然降下的异象所震慑,瘫坐在地上,还有一些已被吓跑。而轩辕虽然惊讶,却依然面不改色,只因自他修道便听闻各种异象,虽不曾目见,但也比常人的承受力高出不少。

黄龙从天而降,身体渐渐缩小,盘旋在轩辕和铜鼎之上。盘旋了一会,它竟口吐人语,与轩辕交谈一番,尔后,轩辕便骑上龙脊,而黄龙也蓄势准备一冲而起。

此时轩辕告知族人:“如今我大限来临,上苍命此黄龙承我上天,尔等如若有意随我而去,便是上来,寻一番机缘。”

话刚说完,黄龙便作势要冲上天际。

而部落族人一听轩辕如此说道,便知这是福气,纷纷上前捉住龙身。

说时迟那时快,黄龙摇身一晃,便已扶摇直上,而荆山的人闻讯纷纷前来观看。而看到轩辕承黄龙而起,便大哭不止。

而轩辕氏当然也知他们所谓何事,便脱下衣裳投下,告知众人,只要找到衣裳,便是鼎之所在。

而后又道出了自己大限到来及黄龙之事,而此时方才逃跑之人,方感后悔。

之余,不消一会,轩辕众人随着黄龙消失在了天空之上。

月寒星明,顾自无眠,二人。

“你我相争也有七十余年,但今日我看这星斗,看来你我之事将会有大变故了。”

“连日我也梦见青牛托梦,看来的确如此。”

两人甚少言语,只是这一来一往,手中棋子秉下,颇有遗憾之感。

纵观此情此景,料想不到二人竟是多年之交,因为虽有白发老人,却只有一个。一人白发苍苍,衣裳破烂,倒也仙风道骨;而另一人却是童颜乌发,丝毫不像他们所说的相争七十余年。

“你我这棋盘也下了七十余年,各自稍有胜负,却不知何时才能分出胜负?”

“我看就快了,纵观棋盘,如今棋子各按天分,却是暗藏杀机,但始终还是能再下几子的。”说着又缓缓下了一子。

“你这子下得好,看似空子,但却是承古之意,看来这冀中一子,你是手到擒来。”说着,他也下了一子。

“你这子下得可让我摸不着头脑。”

“看你这童子模样,虽是学术渊博,但自古情理之事,又是如何能用语言道破?我这一子可是为了破你那承古。”

童颜老人想了一会,却是好一会儿,日升日落,过了三日,二人都不曾离开这棋盘半步。

又是夜晚,童颜老人才发声:“确实是高招,你这一子的确能破我计,虽然我没办法完全破你这美人计,但却能降低她成功的几率。”说着又是下了一子。

“你这一子却不是什么正道。”说着便皱了眉头。

“这子却并非我所想,只是这棋盘之道便在于此,此子早已暗藏棋盘之中,若他非我所用,恐怕要更坏。”

“确实如此。”说着他也陷入了深思。

如此一来,又是数日。

一月有余,落子却寥寥无几。

这天,白发老人又下了一子,道:“我只能下到这里了,剩下的我已看不透。”

童颜老人也接着道:“莫说是你,我也看不透了。”

二人感叹:“接下来这一子可是关键了。”

白发老人又看了看星辰,良久,缓缓道:“星辰指向偏南方,龙星将现,却呈红光,怕是刚落地就要经历血光之灾。”

“上天竟如此捉弄?”童颜老人嘟了嘟嘴,拿出袖中兽骨,摆弄的大概是早已失传的洪荒巫占之法。

“确实如此!但却非必死之局,只是若要保住此子性命,却也只能借命续命了。”

“你说借谁的命?”

“听天由命。”

白发老人叹了叹气,道:“看来此子就是这胜负关键了。”

“此子尚未现世,便已暗含血色,如若无正道指引,怕且会成为灾星。”

“我看倒未必。虽然紫薇帝星辰光微弱,但尚有众星扶持,不足为忧。而且你看那龙星旁的护星,却是光芒四射,足以压倒龙星的光芒,若是护星仍在,这子都能留在棋盘当中。”

童颜老人点了点头。

可情况也在这一瞬间发生,原来光芒四射的护星却忽然黯淡了下来,而龙星却是光芒毕露。人见此,为之一惊。

“你方才还信誓旦旦,可看现在这局。”

“我可没想到这龙星竟然如此霸道,失算失算!”

二人紧盯天上星辰,这种状况他们也是遇见过,变数随时存在,所以他们虽然惊讶,但没有自乱阵脚。

果然过了一会,龙星的光芒慢慢黯淡了下来,但护星却是消失不见。

“没想到这龙星竟然是借了护星的命,真是天命。也不知这龙星没了护星,以后的路,得多么艰辛。”

“我看未必。”

童颜老人又看了看龙星的位置,只见原来散发红光的龙星却慢慢变化,光芒也渐渐变成黄色。而在原来护星消失的旁边,一颗新的护星慢慢呈现。

“看来我们是白担心了。”

“我看未必。你看这新的护星虽然出现了,但光芒却是十分微弱,怕且也是撑不了多久,到时候还需另觅它境。”

“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个想法。”

“哦?”白发老人淡淡地看着童颜老人。

“这或许是个不错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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