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来，洛亦其道：“这只不过是他个人的说法，直到现在这个世界安然无恙。它既然一直正常存在着，说明也许这只是唬人的话。”

“当然有可能会如你说的那个样子，但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鹰眼卫在三千年里一直都很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我们永生人复活，从森林里走出来所抵达的时代要分三种情况，晚于自己活着的时代，早于自己活着的时代，还有恰好就在自己还活着的时代。会引发那位陛下所说的灾难的情况是后两种，但最后一种情况，我们还从来没见过。也就是说，要验证他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需要像你这样死在未来的人。但很可惜，这样的人虽然曾经有过很多很多，但都坚持不到自己在这个世界诞生的时候就再也找不到了。永生人如果‘失踪’了，其实差不多等同于被鹰眼卫找出来干掉了。”

“那么，是不是说，像我这样的情况，虽然理论上拥有一副永生不死的身体，但其实寿命很短。毕竟过不了几年的时间我就要出生了，而既然我活着的时候世界好好的，那么也就意味着，在我出生以前，现在这个我早就死掉了吧。”

“呃……”感觉到好像把力气用在了反方向上，秦思玛依不怎么情愿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更加不必成为你们中的一份子了。毕竟确定活不了几年，对于你们而言也是毫无用处。”

秦思玛依反而笑了，“既然这样你不如干脆自杀好了。永生人和不死者不太一样，除了神权剑之外，自愿结束自己生命的方式也可以致死。更何况，你甚至、有一件神权剑。”

洛亦其确实曾经有一柄神权剑，但在离开森林之前他交给了闲，现在手里的佩剑是闲送给他的，并非神权剑。他以为秦思玛依因为他曾是神廷神骑士就错以为佩剑是神权剑，说：“我这柄并不是神权剑。”

“我知道你手里的剑不是神权剑，可刚刚还给你的那把十字刀是。”

他没听明白，一旁的伊千卡解释说：“长老说的‘神权剑’是史前的概念，与如今神廷神骑士佩剑并不是同一个东西。这是一类拥有特殊力量的武器的统称，并不仅限于剑，它们是这世上唯一一种能给不死者和永生人造成致命伤的武器。”

这柄十字刀是神廷三千年历史上唯一杀死了第一神骑士的武器，它本身必然具有特殊性，洛亦其相信了他们的话。那么，神廷的第一神骑士们，还有刹那城中的法则体们，应该与不死者和永生人有一些相同的特质吧。

神廷唯一被杀死的第一神骑士……洛亦其抓住了些什么，问：“那位生前曾是第一神骑士的永生人叫什么名字，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他作为第一神骑士的时候封号为授，就是前年刚刚继位的那位，如今神廷的第一神骑士。”

一切的巧合与必然勾连在一起，织就一张细密无形的网张开在洛亦其的面前，所幸他并不是一无所知。“长老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在某些特殊的状况下自杀也会是一种选择，非常感谢。”

秦思玛依心态都要被洛亦其搞崩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这种油盐不进的家伙，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厚册子丢在桌子上，“这一本是‘坟’有关鹰眼卫的所有资料，里面详细记载了鹰眼卫的行动习惯和方式，也写明了在各种情况下面对鹰眼卫时该采取的处置办法，一般而言新人进入‘坟’后要有一定的贡献才能拿到这些资料，不过今天我看你顺眼，交你这个朋友。怎么样，你只要点头加入，这本就归你了。”

洛亦其完全不为所动，摇摇头说：“谢谢长老你的好意，但我想还是算了。”

一直站一边的伊千卡看不下去了，插进来开始劝。不过他并没有去劝洛亦其加入，而是凑到秦思玛依身边小声说着些什么。他们小声说了几句话，秦思玛依似乎被说服了，不耐烦地摆摆手。

伊千卡笑着朝洛亦其说：“既然你不愿意留下，那我送你离开吧。”

他顺手抄起桌子上那本册子揣进怀里，走在前面打开门，向洛亦其做了个请的动作。洛亦其向秦思玛依行礼致意，并没得到回应。他不以为意，跟着伊千卡出去了。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不一会就到了之前经过的广阔地厅。伊千卡问：“你现在想去哪？是打算在末予城呆一阵子还是需要我送你出城？”

“我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想先找个地方养好伤，之后再动身去西翎。你对末予城比较熟悉，能不能帮我找一个方便养伤的地方？”

伊千卡装模作样仰着头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回答：“养伤的话在‘坟’是最好的，可惜啊可惜——我开玩笑的，帮你找个暂住的地方很简单，只是你千万要注意不要被鹰眼卫发现。”

洛亦其点头应了一声。伊千卡又接着说：“你在这稍等我一会，我去取点东西，然后带你出去。”

伊千卡转进了一侧的通道里，这个巨大圆形地厅连接着十几条大大小小的通道，在这四通八达的地底迷宫之中充当交通枢纽的角色。洛亦其正在欣赏地厅中央几根支撑柱上纹饰的时候，从其中一条通道里走出来一个少女。

秦思玛依在介绍“坟”的时候曾经说“坟”如今有十多个长老，一百多个永生人，还有二十多个不死者，但他从那间小房子醒过来开始到现在，这是他见到的第三个人。这些人应该不是常住在这个地方吧，起码对于其中的绝大部分来说。而这个新来的少女他认识，因为与伊千卡一起把他从鹰眼卫围攻中救出来的人里就有她，在他马上就要失去意识倒下的时候，她丢出来的一个金环挡住了刺向他的一柄剑。

洛亦其走过去正要打招呼，顺便致谢，女孩也同样看到了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看起来她有些魂不守舍，径直走到洛亦其面前，开口就问：“你叫什么？什么时候死的？死前是做什么的？”

洛亦其以为这是永生人初次见面互相打招呼时候的惯例，一五一十回答完她的问题，正打算礼貌性地回问，少女却已经径直走开，转身进了另外一条通道。

洛亦其愣了一会，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时候伊千卡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一件从没见过的东西，金属质地，但外形古怪，一眼看去洛亦其想象不出能拿来做什么。

“这是给你的。”伊千卡把手里那个东西递过来，洛亦其疑惑地接过来。这件不明物体包含一个短柄和一根长管，此外就是些洛亦其没见过的机括，挺重的，和等长的短剑差不多。

“这是什么？”洛亦其问道。

“火枪。制造者是这么命名的。它的基本原理是用火药——也就是平时用来炸矿的那种东西——爆炸推动钢珠来制造杀伤。它的威力很大，军中装备的盾牌和甲胄都挡不住，就算打不穿也能把人震伤。”

这么厉害的武器足够改变战争方式，但洛亦其从来没听说过，“这是新的发明么？”

“并不是，发明这种武器的联邦人，距离现在一千多年以前。其实它的发明曾经改变了联邦的发展进程，不过是以一种相反的方式。不知道你是不是听说过联邦的‘圣王’呢？”

洛亦其对这个名字好像有印象，但想不起具体是什么，只好摇头，伊千卡继续说：“联邦曾经差点诞生一个皇帝，就是这个‘圣王’，但他最终失败，因为他输掉了一场与帝国的重要战役。而导致他输掉的，就是这种火枪。”

“难道是因为虽然联邦人发明了它，帝国却抢先在军队中大规模使用了么？”

“不是的，正相反，在火枪制作成功之后，圣王敏锐地意识到了它将会在战争之中起到的作用，采取了最严密的措施掩盖它的存在，在此基础上进行大量制造和装备士兵，所以直到那场大战爆发之前，帝国方面根本不知道这种武器的存在。它第一次亮相，是一支联邦装备着火枪的精锐突袭了帝国的一个极重要据点。但是……”

伊千卡突然把那支火枪从洛亦其手中取过来，将黑洞洞的管口朝着他。洛亦其只听得一声巨响，烟尘和火光从管口喷涌而出。洛亦其感觉到从那里有什么东西朝他飞射而来，速度比他所见最厉害的弓箭手射出的羽箭还要快出不知道多少。它只是在他眼前一闪，就正好击中了他的前胸。可是很奇怪，他却没有任何感觉，仔细看时，一枚漆黑的钢珠紧贴着他胸前的衣服悬空着，停了一两秒，滚落到了地上。

伊千卡将把手倒转，递回给洛亦其。洛亦其疑惑地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看出什么名堂。

他从地上捡起那枚钢珠，隔着魔纹手套都能感觉到滚烫。

“你看，这就是它唯一的缺点，魔法师皮肤外覆盖的魔力层会完完全全阻挡住它，所以它对魔法师毫无作用。”

“真是神奇。不过为什么要把这个东西送给我？”

“因为这是授——也就是曾是一位陛下的永生人——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曾经听一个认识他的人说，那一战之后授曾经花大力气弄到了这么一件火枪，而后研究了很久。”他又拿出来两本册子递过来，“上面这本就是他当年留下的研究笔记。这两样东西辗转最后落在我的手里，不过我觉得你们是更相近的人，由你来保管更加合适。至于下面这本……”

洛亦其接过去，第二本是之前秦思玛依拿出来，说只要他肯加入“坟”就可以送给他的东西。“这不是你们自己内部的东西么？”

伊千卡笑着拍拍手，“用来劝你加入的时候当然要这么说，不过就算你不是‘坟’里的一员，也是永生人，是所有永生人的朋友。不止是这册子，你在任何地方遇到任何困难，‘坟’都愿意帮助你。现在，我们先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