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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则体纪》永生人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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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予城正北的主城门是不走行人的,它类似于西翎碎花城的西城门,进城之后连接着的是一座兵城,常年屯驻着十万人以上的大军。洛亦其来过末予城,他知道这一点,因此未做停留,顺着城墙平行的方向向东折,准备自末予城的东门进城。还没走到城门处,远远就看见离城墙不远处立起了一大片营房,形制风格上与西翎各军团野外扎营的营房类似,又明显带着北羽的特色,营帐用料更多是皮毛,显得更加厚实暖和。大致扫了一眼这片营区的规模,驻扎一两个卫的兵力绰绰有余,只是洛亦其不太明白,末予城近在咫尺,为什么有军队驻扎在城外。

再走近一点,他发现这营区营房确实是军用的,但穿梭往来于其中的人却不是北羽军,而是一些普通百姓。这些百姓大多穿着破旧,排着长长的队伍,围拢着几处正蒸腾着热气的棚子。

看起来像是什么地方遭了灾,灾民被暂时安置在了这个地方。洛亦其绕过这个地方,继续朝城门方向去。

事实上并没有特别需要进到城市之中去的理由,现在的洛亦其处在一种非常迷茫的状态,虽然双眼能看到一切,心却像处在完全混沌无边的黑暗之中。他知道一些事,有关未来他会做些什么,可是他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这还是那个世界,帝国,北羽,末予城,西翎也依旧,碎花城一定如他记忆之中一样耸立,但活着的每一个人他都不认识,也没有一个人认识他。算算时间现在凌没出生,辰没出生,然覆墨也没出生,圣还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孩。他只是下意识……想到一个满是人的地方,而不是独自一个人在旷野里继续流浪,而他面前正好有一座城市。

但城门口的情况好像也有些不对,天没黑,城门处却排起了不短的队。帝国大多数城市通常情况下都不会出现人流堵住城门的状况,除非正好有神廷的封号圣骑士在城市之中举行祭礼。再靠近一点,洛亦其发现有一支全副武装的小队正把守在城门口处,对每一个进城的人进行细致的检查。

洛亦其对于城卫城门值卫的那一套非常了解,毕竟这曾经是他的本职,一般而言城门值卫是不会穿戴这么整齐的,更没有盘查每个进城的人的职责,这种情况肯定是有特别的原因,要么城里有什么大案,要么城里来了什么大人物。看这个架势洛亦其觉得暂时是进不去城了,他现在既没有身份,也没法说清楚自己的来历,过这样的检查会很麻烦。远远朝城市里忘了一眼,被城墙完完全全挡住,他无奈只能回头。

城市进不去,只好到之前看到的营区碰碰运气了。他本以为既然这些人是灾民,应该是来自相近的地方,而他什么都不知道,万一被盘问也会很麻烦,但悄摸摸靠过去之后一切出乎意料的顺利,根本没人盘问他,随便和几个人攀谈了几句之后,他甚至还获得了一个很小的帐篷,里面有足够度过寒夜的厚被褥。和周围几户邻居熟悉之后,还一起去粥棚领了一大碗热粥。

分别和几个人聊了一会天,洛亦其大致了解了这里的情况。去年冬天末予城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雪,南城很多房子被雪压塌了,而住在那的大多是穷人,至此无家可归。城主府虽然及时采取了很多赈灾安置措施,灾民没有出现大面积的病亡,但如今雪虽停了,城里却没有住这么多人的房子。本来他们都集中在城中几处临时庇护所和一些隶属城主府的机构设施里,但城卫方面却认为这么多人整天在城中无所事事的游荡,是非常不安定的因素,现在天气转暖,他们督促城主府尽快解决。末予城城卫可不同于一般的城卫,别说末予城城主府,就是澜光行省总督府也得看他们脸色,无奈,城主府方面向北羽军区借了一批营帐,在城外立了这么一个临时营区来安置灾民。

很奇怪,这些被赶出城的人在描述这件事的时候似乎没有丝毫的不满,反而喜气洋洋的,又或者说,整个营区的人遭了灾,没了屋子和仅有的可怜的积蓄,但大部分人看起来都喜气洋洋的,更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后来洛亦其了解到,他们高兴,是因为末予城的城主,小花伯爵的病终于好了。

这是洛亦其第一次听说,一个贵族,一位皇廷的城主,能够如此受到他所治下子民衷心的爱戴。谈起这位小花伯爵,似乎每一个末予人都能说上一天一夜,讲述的都是他爱护子民的事迹。洛亦其不由得对这位城主大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而他之所以能这么轻易地混进本来为受雪灾影响流离失所的灾民所设立的临时营地,也同样是受这位小花伯爵的恩泽。据说营地初建之时,有人曾经提出要将进入营地的灾民全部登记在册并加以甄别,以剔除身份不明的人,但小花伯爵说,无论何人,只要身在末予城就算他的子民,就受他的庇护。所以营地的管理十分松散,不论是谁,只要愿意,就可以在这里找到一个睡觉的地方,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饭。

原本城里是有些乞丐的,听说现在也没有了,他们都闻讯来到了这个营地。

在洛亦其编造的自己的来历中,他是西翎碎花城人,家里做点小买卖,从北羽这边进一些毛皮,运回到碎花城卖。进货这件事一向是他家里叔叔负责的,但是冬天的时候叔叔病倒了,家里能撑起这摊子的也就只剩下他了。只是北羽进货这一路他虽然前几年跟着叔叔走过两回,自己一个人跑还是头一次,结果就迷路了,还丢了行李。前几天更是转转悠悠差点就走进城北的无尽林海里。好在遇到个农人,拦住他才没进去。那农人好心给他指了路,他就晃晃悠悠到了末予城这边。本来想进城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熟人帮忙,但看着城门口有好多兵,心里害怕,没敢进去。如今他身上没有盘缠,也没有证明身份的文牒,无处可去,四处乱晃就到了这里。

周围的人对他胡诌的这番说辞毫无怀疑,而且因知道他是外地来的,都对他格外照顾。他那顶小帐篷周围住的几户人家本就是街坊,相互熟识,很快也都和洛亦其熟悉起来。就这样他在这里安稳地住了三天,到第四天的时候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从早上开始,他不止一次地感觉到有人在暗处窥视着他所在的这顶帐篷。

应该是前一天他用魔法帮助治疗了隔壁伍大伯的伤腿露了底。但在这么做之前他也有所考虑,作为一个经常要长途跋涉往来北羽和西翎的毛皮商,学过一点魔法,会治些小伤小病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魔法修习门槛很低,只是真正要学成很难。他所用的不过是些五六个小节的短咒文,而且他本来对这类咒文就不熟悉,应用起来生疏得很,根本都不需要伪装就已经表现得像个初学者。这样的表现按理说不该引起别人注意,别的不说,接受他治疗的伍大伯和当时正巧在边上看的水大婶和她大儿子见到他使用魔法并没有表现得太惊讶。洛亦其想不明白的还不止如此,他如今只能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暗处窥视,却不能确定窥视者的位置,更不能确定窥视者的身份。虽然不知道缘由,但他现在不是一个魔法只修习到十几个小节的学徒,而是一个记忆中存储着连他也不知道有多少的魔法咒文的正式魔法师,但面对着躲在暗处的这个人,他居然毫无办法。就算他用了一个魔法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可这个监视者的水平,似乎不该被派过来盯一个只修习了几个小节的初学者吧。

一定有其他原因。

时刻被人窥视的感觉很不舒服,到第二天,这个窥视者的存在感愈发强烈了,这是他有意为之,目的也显而易见,想要逼洛亦其离开这里。

按常理而言敌人希望你如何行动的时候,你就该不遂他们的意,但留在这里对洛亦其而言也没有什么好处,假如真的爆发什么冲突,还会把周围这些无辜的人牵涉进去。

他如今身边没有任何防身的武器,魔纹手套,佩剑,十字刀,统统被他藏在雪原的某个地方,真要发生什么冲突他只能赤手空拳靠吟唱,任何一个佩戴有魔纹手套的北羽骑士都可以很轻易地打败他。而他不将这些随身带着也是无奈之举。除非一直翻山越岭趟河穿林,避开所有城市和大路,否则他就不能明目张胆带这些在身上,尤其是魔纹手套。如今的洛亦其不是神廷的神骑士,不是西翎军的一员,甚至在整个帝国都没有合法的身份,而魔纹手套受军管,其他任何人私自持有皆为非法,是要判重罪的。

他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到城里转转,魔纹手套和佩剑这些东西提前都找了个地方藏好,虽然最终他没能进城,但在这样一个由末予城城主府主持建立的营区里,周围这么多人,这些东西他也不方便带在身边,索性根本没去取。毕竟他事先没法预料到,在这样一个地方居然会被身份不明目的也不明的人盯上。

既然他希望洛亦其离开这,那就遂了他的意好了。但也不能完全按他意愿走,洛亦其使用了一个特殊的魔法,它能让洛亦其完完全全进入隐行的状态,然后悄悄潜出了营区。

他必须走得很慢才能维持自己这隐形的状态,而且不会在身后留下任何痕迹——毕竟旷野之中积雪未融,轻轻一脚就会留下深深的脚印。但离开营地没多久,洛亦其就发现自己如此小心翼翼完全在做无用功,身后已经有一个人跟着了。他已经完全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大模大样地暴露在洛亦其的面前。

将自己与这个人位置互换,设身处地去思考,洛亦其觉得他们完全不在同一个级别上,也就断了想办法隐藏自己的念头,一门心思加速朝前跑。这时候在他心里只有一个词,鹰眼卫。无论什么秘密都能探查,无论什么暗面都无从隐藏,能做到这种程度,普天之下也只能是鹰眼卫了吧,可是鹰眼卫又是为什么盯上了他?

身后跟着的人速度比他要更快一点,之后从不同的方向又来了两个人,现在有三个人跟在洛亦其身后,而他们间的距离正迅速缩短着。等洛亦其爬上一个小高坡,身后三个人距离他最多只有一箭,而洛亦其不得不停下,因为他前面堵着另外两个人。

五个人围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包围圈的中央站着洛亦其。

“几位一直跟着我究竟想干什么?”洛亦其还是希望弄清楚他们的目的,如果能避免冲突就更好了。但这几个人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像是聋子也像哑巴。他们都披着一件灰白色的毛披风,站在洛亦其对面的那个人从披风里伸出手,他手里握着一件造型古怪的雕像,既像虎也像熊的头部顶着两只赤色剔透的角。他将角的方向朝向洛亦其的时候嘴里低声吟唱了一小段咒文,那两只赤色的角瞬间褪去色彩,变成一团浓重的黑色。

这似乎是一个信号,五个人同时甩开披风手持短剑朝洛亦其扑了过来。他们披风之下是相同的服制,握着剑的手上是特制的魔纹手套,纹路明显的魔法阵之下,有一只浅色纹成的鹰。

洛亦其张开双臂,八片刀刃浮起,半空里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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