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大伯，怎么能让您自己一个人去？”大公夫人坚决反对，“您到了那，如果卡佩兰托他还在密室里还好说，可万一他已经离开了密室怎么办？您没修习过魔法，在那样的森林深处要怎么找他？万一您有什么闪失，等米兰登回来我怎么向他交代？”

“但那个魔法阵会筛选使用它的人，只有毕宁家族直系血裔才会被带到那间密室。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如今世上只剩四个，米兰登，卡佩兰托，奎林娜和我。没有别的选择。”

“可是这样的魔法阵……能够选取血裔……这样的魔法阵世上从未有过，普照救济会的圣主不是说她只知道这是个筛选机制，却看不出实际的作用机理么？您怎么就能确定……”

“你忘了我以前的身份了么！”

大公夫人后退一步低下头：“不……老师……我……”她发觉失语，又连忙住嘴，惶恐地抬头看着大爷爷。

大爷爷语气缓和了很多，“……几十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别忘了，我是这个组织最后一个宗长，对它的了解比你们多得多。像这样的筛选机制，每一个‘影’的重要秘密之前都会有，这也是几千年过去了，‘影’依然只能寻找合适的毕宁嫡支子弟担任宗长的原因之一。如果一个不合适的人站上去，他会被送到另外几个地方，那几个地方我都见过，活人掉进去肯定没法活着回来，而他未必只会被送到一个地方，可能会被拆成好几块，每个地方都有一点。你们以为为什么这个经营上千年，触手触及帝国每一个角落的庞大组织会在几十年的时间里就被清除干净，而且只凭借着北羽自己的力量，就是因为那段时间‘影’找不到一个毕宁的直系血裔，那些秘密之中隐藏的力量无法被动用。如今它的主干已经被毁了，那些秘密却都还在，所以你们永远不能放弃警惕，时刻要防止它死灰复燃。”

“是，老……大伯，可是这次的去找卡佩兰托……”

大爷爷拍拍她的肩膀，“没事，你放心吧。从那间密室进入森林的方法我都不知道，我想卡佩兰托也不容易试出来，他应该还在那里面忙活，我过去只是劝他回来，不会有什么危险。万一他真的从那里出去进了森林，我就在原地等他几天。卡佩兰托是个聪明的孩子，查点的时候不是发现他随身还带了一本通用魔法咒文大全么，他心里肯定有自己的计划，毕竟他是去为奎林娜找药不是去送死。那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孙子，总不能就这么不管他了吧。”

“好吧……”大公夫人咬咬牙，“那就全拜托大伯了。如果……如果您找不到卡佩兰托……也请您早点回来。”

卡佩兰托把手里厚厚的一本通用魔法咒文大全从头翻到了尾，也没找到有用的咒文能帮助他脱离目前的困境。面前这堵墙高得有二十多米，不管他当初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反正他现在没法出去。

取巧的办法是找不到了，现在就只剩下笨办法——沿着城墙一直走，在走完整整一圈之前总是能见到城门的，除非这座城在一开始修造的时候就没造门。只是算算时间，距离他在密道口留魔法标记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天多了，半天以内他必须得想办法往回走，否则等那个魔法标记失效，他将永远迷失在森林之中。

他尽量靠着城墙走，以免错过城门，穿过一片密集的街区之后，他面前出现了一个宽阔的广场。第一眼看过去，整个广场上覆着一层浅雪，白茫茫一片，只有中间飘着一片乌黑。起初他以为是错觉。等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卡佩兰托的惊喜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在广场的中央，他看到一个人。

这是他莫名其妙出现在这座城市里以后，他第一次见到活人，不，是除他自己以外第一个活着的东西。他什么也顾不上朝那个人的方向跑，中间脚滑还摔了一跤，爬起来连身上的雪都来不及拍打。站在那的人也听到了他这边的动静，转过身来望着他。

那是个年纪比卡佩兰托小一点的少女，雪色的绒衣，雪色的皮肤，唯有一头乌黑如墨的头发在微风里飘舞。卡佩兰托在距离少女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顾不上说话，对面的少女歪着头打量了他一会，用清澈空灵的声音问：“你为什么会在这？你不属于这。”

她的话里明显有其他的意思，但卡佩兰托这时候顾不上这么多，“那个，我叫卡佩兰托，来自末予城。我在这迷路了，请问你知道该怎么离开么？”

“你没法从这里离开的。”

“啊？”卡佩兰托听得一愣，没明白少女的意思。少女朝着城墙方向走，卡佩兰托不明所以，赶紧跟上。她慢慢走到城墙边，没有一点要减速的意思，直接撞在城墙上。

与其说是撞，不如说是“浸”，仿佛拿石块放进水面，没受到一丝一毫的阻碍那个少女就消失在城墙之中。卡佩兰托赶紧跑过去双手按在墙上。墙体很坚硬，与普通的城墙一样，他把这周围的城墙都拍遍了，也没明白那少女是怎么做到的。

少女又从城墙里走了出来，仿佛做了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看吧，你不属于这，所以你没法从这里离开。”

“可是……”卡佩兰托急得声音都发涩了，“……我能进来，为什么不能出去……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方。”

少女好心向他解释：“外面的墙和里面的墙是不一样的。外面的墙容许你进来，里面的墙却不容许你出去。”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你骗我……”

“不是的，”少女摇摇头，“因为我们来自于不同的石像。”

石像？这个少女说的话里经常有让卡佩兰托听不明白的词汇，可是他现在顾不上关注这些，“……城墙出不去……那这里有城门么？”

少女点头：“有的，永恒城有一座城门。”

这句话重新点起了卡佩兰托的希望之火，“城门在哪？你能带我去么？”

少女仔细想了想，点点头。

“谢谢……谢谢……”卡佩兰托喜出望外，“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本源果。”

本源果，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或者说这根本不像一个名字。不过这里是无论是谁走进来就没办法走出去的极北之森，而他们在这座只能在传说故事里寻得踪迹的神秘城市。在这样一座城市里遇到的一个人，当然该有一个特别的名字。

她说卡佩兰托不属于这，那她自己呢？宏伟广阔城市之中孤零零的一人，她是谁，来自于哪，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卡佩兰托有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可是当跟在她身后往前走的时候，唯一的声音就只有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这份寂寥令他觉得害怕，明明那个少女就真真切切在他面前走着，他却觉得，如果他冒失地弄出别的声音，眼前的少女就会像雪花一样飘散到空中。

两个人一前一后继续往前走，穿过一个又一个街区，四周建筑的风格在逐步转变，每一栋建筑更加高大雄伟，建筑之间的距离也更加宽广，有时候明明只是两栋院子之间的道路，看起来的感觉就像一个广场。这种情况令卡佩兰托觉得似曾相识，当他从末予城南门进门往城中央的大公府走的时候，最先经过的平民区就会低矮拥挤，越往城中走，院子就越宽广富丽，相互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他明白，他们正在往城市的核心区走。

可不论在哪个区域，都看不到一丝有人生活的痕迹。

走在前面的少女突然停下了。卡佩兰托得修改一下刚刚说过的话，虽然依然没有看到有人生活的痕迹，现在在他们面前却有人活动的痕迹。

路中间一大片雪层明显被翻动过，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非常大的扫帚，在雪地里划了一个巨大的弧形。这个痕迹看起来时间不长，新落下的雪只盖上了极浅的一层。再往前看，四处都能看到凌乱的脚印，还有一些形状古怪的痕迹，在雪层之上尤为显眼。眼前的状况看起来像是有几个人曾经在这里进行过激烈的战斗，但是奇怪的一点是，这附近的墙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刀剑痕，刮痕，魔法灼烧的烧痕，什么都没有。——除非，这些人在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但只是在用拳头互殴。

“这是怎么了？”卡佩兰托忍不住出声，少女没理他，循着痕迹继续往前走。雪地上的痕迹断断续续，往前走了没多远，卡佩兰托在墙角发现了鲜红色的血痕。

有人受伤了。他凑过去仔细看了一眼，血迹还没有完全凝固，应该过了不常时间。再抬头，少女已经走出去好远。

他赶紧追了几步，少女却已经停在了那个街角。顺着她的目光看，在不远处的雪地上，躺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