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念国在会议上夸下海口之后，他就一直在琢磨怎么写这个议案。按照杜颖的意思，邱兰是不可能把招标部做好，甚至有可能在关键时候给尹宗海下套，好让他的哥哥邱成陵拿下总经理的位置。但是，念国又不甘心一直这样碌碌无为，或者任姜伟一样白痴级别的人欺负。

思来想去，念国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份详细的市场开发方案，直接递交到尹宗海手里。同时他也清楚，如果不经过自己的主管领导，而直接找上级，被邱兰知道，后果一定很严重。而且在很多企业，越级行为被公认为领导最反感的行为，他现在还不知道尹宗海能不能接受他的这种越级行为。但是从整个形势来看，尹宗海没有道理不接纳他，毕竟尹宗海对邱兰存有防备之心。

方案做好后，念国并不急于给尹宗海，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成熟的机会。周四下午，念国起身上厕所，故意从邱兰办公室门口经过时，听到邱兰对助理姜伟说她周五上午要飞到上海参加一个为期一周的高级经理培训，她让姜伟准备一份工作计划表，稍后她要看。

回到办公间，念国觉得机会到了。周五上午，念国透过窗户看到邱兰上了车。一个小时后，念国估摸邱兰已经上了飞机，便拿着方案去找姜伟。

敲门进了办公室，姜伟热情地招呼念国坐下，还得意地给念国沏茶。姜伟笑着问：“念国，你喜欢喝什么茶？我这有花茶、凉茶，什么品种都有。哦对了，你尝尝这个吧，是邱总上个月从杭州带回来的。”说完他还神秘兮兮地指着屋顶解释道，“是上面那个邱总。”

念国表现出一副羡慕的样子说：“你真有口福啊。我特喜欢茶，平时都没机会吃到这么好的茶呢，今天算是借了你的光。”

“唉……不要这么说嘛，咱们之间还客气啥，想喝什么茶随便拿。这么多茶我也喝不完，最近都喝瘦了。”姜伟把茶递给念国，还特意展示了一下自己苗条的身材。

念国象征性地喝了一口，然后忙把杯子放下说：“对了，姜助理，邱经理在吗？上次会议上，邱经理不是让我做一个详细的方案吗，我现在弄好了，今天过来就是要给她审核。”

姜伟第一次独立管理一个部门的事务，不免有点兴奋，他说：“邱经理不在，一周后才回来呢，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

念国赶紧把材料递过去哄着他说：“其实给姜助理看也是一样的。我也不会写什么方案，正好让姜助理给我指点指点。”

姜伟翻看着念国递给他的材料，差点笑出声来。整个文面参差不整，分析问题漏洞百出，题目中的“汇报”一词还让念国写成了“会报”，最后提出的思路全都是“加强重视”“强化意识”之类的虚词套话，没有一项具体措施。

姜伟突然想到，陪邱兰出去吃饭时，邱兰说过，念国这个人有野心，也有头脑，如果被尹宗海委以重任，将来可能会给她和邱总带来麻烦。可是在姜伟看来，念国不过就是一个会说不会做的傻子而已，如果让尹总看到这份材料，估计念国这一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看着念国期待的眼神，姜伟满脸坏笑地说：“念国啊，这材料功夫我也不行，整体看还不错，有理有据，也有思路，我看不出太多的毛病。这样吧，你拿去给尹总看一看，让他决定吧，毕竟我只是一个助理嘛。”

念国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又追问道：“姜助理，你觉得我直接去找尹总合适吗？这样做是不是越级啊？”

“不会的。他要是问起来，你就说邱经理出差学习了，临走时说过，有事情直接找尹总汇报。而且，跟上级保持沟通也是咱们企业文化的一部分嘛，就当是定期工作汇报吧。”姜伟一想到念国可能会被尹宗海骂得狗血喷头，心里偷偷乐。

“好，那我就听姜助理的吧，到时候邱经理回来了，还是要给邱经理汇报一下的。”念国又客套几句话便径直去找尹宗海了。只是，他给尹宗海的材料是另一份而已，更不会出现把“汇报”写成“会报”这样的低级错误。

尹宗海看到念国显得有点吃惊，他很少参与部门的会议，大小事务也都是邱兰向他汇报，冷不丁冒出来一个生人，而且是主动来提交方案的，不免让尹宗海对念国产生故意讨好上司的感觉，于是心里稍稍感到不悦。

念国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将材料递给尹宗海，尹宗海并没有伸手去接，念国略显尴尬地将其放在桌前。尹宗海轻描淡写地问念国：“这事你跟邱经理事先有汇报过吗？邱经理不在，你们部门的助理什么意见？”

“会上给邱经理谈过自己的想法，这个材料就是邱经理安排我写的。现在正巧赶上邱经理出差，我给姜助理看过了，姜助理让我亲自来找您汇报，可能是我自己做的方案，更便于向您解释。”念国不卑不亢地回答。

尹宗海拿起材料随便翻看一下说：“按道理你应该先向你们经理汇报，然后再由经理给我汇报，你这样冒失来找我，我当然没什么意见，就怕邱经理知道后有什么想法，毕竟你的主管领导是她，你将来的职业发展跟她也是息息相关的。”

念国知道，尹宗海虽然讨厌邱兰，但是他现在也不敢得罪了邱兰，毕竟这个部门还在邱兰的掌控中，要是邱兰不干了，他上哪找经理去呢？部门里的年轻人有谁能担当此任？尤其是竞争总经理的关键时期，容不得半点闪失。

“尹总，这些我都知道，但是今天事出有因，我想邱经理从公司全局利益出发，不会责怪我的。”念国偷偷看了尹宗海一眼，感觉对方并没有打断他的意思，便接着说，“今年国家第一次组织招标师考试，说明招标行业将迎来一个新的发展机遇。目前我们公司的招标业务大多数是通过人情关系拿到的，一旦招标行业规范起来，我们的市场就会呈现井喷。如果我们不提前行动，将来就要落后于别人了。”

尹宗海不慌不忙地问：“业务开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现在的业务量有60%是公司大股东们靠自己的人脉签的框架协议，就凭你这个提案我们就能拿到业务？年轻人有冲劲儿是值得肯定的，但是不能急于求成。”

“如果尹总通过这个提案并让我负责业务开发，我保证在一个月内做出成绩。”念国向尹总立军令状。

“由你负责，我没问题。关键是提案一旦通过，就要拿出成绩来，否则你我都不好交差。你要知道，我们的企业是以利益为核心的，每一项投资都要见到效益，否则，我们凭什么说服董事会？”尹宗海谨慎地提出自己的担忧。

“尹总您放心，我可以立个军令状，如果我做不出来成绩，我主动辞职，不会给部门带来任何麻烦。”念国想明白了，在这样一个企业，与其看人脸色小心行事，不如拼一把赌个未来。如果失败了就辞职，毕竟他的目标是注册会计师。

尹总也明白，邱兰做事懒散，没有创新精神，更不会想着扩大规模。而他尹宗海不一样，今年刚刚34岁，还有很大的职业上升空间，他不能被邱兰绊住了双脚，现在必须培养几个得力助手，帮助他打拼天下。在他最需要人的时候，念国主动跳了出来，倒也省去了物色人选的痛苦。

尹总答应了念国的请求，并且临时召开了部门会议，集体通过了念国的提案。动作之快、决心之大令部门的员工倍感惊讶，特别是尹总让念国全权负责业务开发这件事，惊得姜伟脊背一阵发麻，他在想该怎么向邱兰交代。

开完会议后，念国便匆匆赶往湛江出差。因为他从大学同学那里得知，湛江一大型国企正准备将招标业务全盘委托给第三方。这个合同如果拿下，相当于部门现在所有业务量的30%，而且持续稳定。念国下定决心，必须拿下这块硬骨头，给邱兰一个下马威，也给尹宗海一个交代。

念国出差了，子昕和溪蕾整天忙着自己的事情，每天都很晚才回住处。柔柔懒得自己做饭，便在楼下买点吃的，有时候就那么饿着，也不愿动弹。在公司，她整天受着娘娘和麽麽的夹板气，还要拼命工作保持业绩。

柔柔是一个要强的女孩，她总是把自己伪装得十分强大，工作起来像打了鸡血一样，充满了杀气。夏冰看到柔柔经常在公司加班，十分心疼，所以就常常故意加班，然后请柔柔吃宵夜。夏冰说过，柔柔工作起来就像是支着翅膀嗷嗷叫的大公鸡。柔柔却反驳他：“既然我这样恐怖，你为什么还总是故意加班来接近我，不怕我啄伤了你？”夏冰尴尬一笑，没想到他故意加班的伎俩早就被柔柔识破，亏他还左右推敲与柔柔搭讪的每句台词，真是丢人现眼。很快，夏冰又回答：“因为我喜欢斗鸡呗。”说完自己笑个没完。柔柔白了他一眼说：“白痴。”

平时念国在家的时候，柔柔喜欢把自己身边的事说给念国听，不管他有没有反应，她只顾自己说，这样会让她感觉到特别充实。可是念国不在家，她便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她记得上个月因为自己陪客户喝酒，回来后被念国训斥一顿，本来就满腹委屈，最需要念国怀抱的时候，却被泼了一盆冷水，让她伤透了心。她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又委屈又气愤地嚷道：“怪我吗？谁不想优雅高贵地活着，你要是有本事，我能去陪别人喝酒吗？”

其实这样的话最伤男人的心，柔柔话音刚落就后悔了。但是碍于面子没有道歉。念国听完后什么都没说，埋头看自己的书了。从大学里的甜蜜，到现在的争吵，那个曾经文采斐然、令人着迷的柳念国突然变得那么落寞。他的身影被台灯的光线拉长，投映在对面的墙壁上，遮盖了墙上那幅从大学到现在从不离身的画。

柔柔坐在沙发上，看着念国的背影，那么熟悉和温暖。她想起了当年念国骑着自行车载她满校园转的场景，那时候她的头发是飘散着的，她的眼睛是明亮的。可是如今，她俨然成了一位职业女性，因为生活里的种种现实而变得阴郁。她多想从后背抱住念国，向她道歉或者什么都不说。毕竟这是她曾经深深爱着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