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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剑行》0010 夜深人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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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迥正自思索,却听陆游十分关切地问道:“义士今日相救,使我等死里逃生,正所谓大恩不言谢,感激之语,陆游就不说了。早听闻义士在北地刺杀金贼无数,还曾将陕地敌酋乌思朵刺成重伤,让金贼谈虎色变,不知为何这数月来,却未曾听闻义士消息?”

独孤迥倒不好询问陆游家事,毕竟两人初见,虽有惺惺相惜之意,若贸然相问那也是交浅言深了,便转过念头,叹息一声道:“唉,算我失策,也是那乌思朵命不该绝!四月初那贼重金召揽秦晋一带江湖草莽武林败类,让其为金贼效力;我本欲混进去,找个机会好杀了他,哪知那贼防备极严,好容易才寻个机会,却是有个冒我之名的江湖败类被我杀掉,正巧遇上几个金兵,却得了他们引见,在乌思朵大宴江湖败类的宴会上,我终于见到乌思朵,乘他不防,给了他两剑;可那厮倒也当真厉害,重伤之下,还能反击,我头上便留下这道疤痕;之后我虽逃了出来,金贼随后在陕西数路严加搜查,闹得到处鸡犬不宁,这北地却无法待了,便南下在这山中躲了数月。后来想想,当时我若是再用力一点,或是剑上抹毒,那乌思朵即使不死,也要扒层皮,如今……嘿!”他懊恼地在大腿上重重擂了一拳,叹息一声,用力摇摇头。

陆游笑道:“义士何须后悔!你能在金贼那么严密的戒备中,将贼酋刺成重伤,试问这天下还有几人能有如此绝技与胆气?即使有所瑕疵,也是再所难免,世上从无十全十美之事!即使那乌思朵逃过这一次,也逃不过下一次,终有一天,将那贼斩于剑下!——或许这一次就将他的胆子给吓破了,我亦曾听闻,那乌思朵现在连统军司大门都不轻易出,即使出去,也要带上数百护卫!”

独孤迥怅然若失地摇摇头:“那贼本身武功极高,久经战阵,又是金贼首脑,身边护卫颇众,一击不中,再想杀他,也许就再无机会了……”

陆游微一沉吟,轻轻说道:“那倒也不至于!他再高明,也不过是金贼一隅之酋!王僚贵为一国之君,也少不得成为专诸剑下亡魂!金贼侵我大宋,占我中原,虐待百姓,残暴无比,各处屡有义军奋起抗争,假以时日,烽火遍起,金贼必亡!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那乌思朵再强横,也少不得身首两处!”

独孤迥听了这话,原本怅然的脸色又坚毅起来:“机宜所说甚为有理,即使再难,我也要将那乌思朵斩于剑下!”

陆游点点头赞赏地笑着:“对!哪怕再难,只要我们全力施为,也能将金贼覆灭!”随后又看着他问道,“陆游有个冒昧之处,还望义士莫怪:义士以剑闻名,我屡闻义士有‘无影剑’之名,而今相见,却未见义士之剑何在,敢问此名号是因何而来?”

陆阿蛮臂伤疼痛,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听父亲问独孤迥“无影剑”名号来历,心下也是好奇,急忙转身瞪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独孤迥,可他也未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独孤迥听陆游如此相问,脸色一凝,看看他微一沉思,站了起来,右手朝墙壁上插着的一支松明火把一挥,但见一缕寒光闪烁,那松明子哧的一声轻响,从中断裂,掉在地下。火星溅开,随后冒出一股烟尘,便慢慢熄灭:“机宜,江湖朋友因迥之剑不像常人所用,所以才送此浑号。”

陆游怔怔地看着,独孤迥出手似乎极慢,就是做给他看,但他仍未看出独孤迥是如何出剑,那松明火把已经断开落地。

独孤迥随后便解开衣袖,将缠在小臂上的兵器给他观看。陆游见他臂上缠裹着青幽幽如细蛇一般的环着的兵器,疑惑地问道:“这是……”

独孤迥微微一笑:“这便是迥之‘无影剑’,其实这只是迥幼时,为了行刺金贼方便,想出的法儿,是家父求了一位名匠用百炼精钢所铸,刚柔相济,缠在臂上极是方便。不如此,如何能避得过金贼搜查,近得了金贼之身?原并无名,只是后来杀得金贼和那些江湖匪类多了,才有人起了这么个浑号。”

陆游大为惊奇,对这些江湖豪杰的诡秘手段,有了更清楚的体会。

陆阿蛮也是大感惊奇,侧着耳朵,全神贯注地凝神细听。只听松明火把之下,父亲赞不绝口地夸奖着:“原来如此,陆游今日方才明白!吾自入川以来,便听说义士英名,早有心结识义士,可惜总无缘得见,却不想今天才了结往日心愿!”

独孤迥缓缓说道:“迥自幼便曾听说过机宜贤名,父亲那时为迥开蒙,也曾教迥学点诗文,说起我汉家几千年来薪火传承,文运鼎盛,煌煌文华让我汉家独步寰宇,傲视天下万邦,武功是其护其表,文治方是其华其里!屡屡为迥讲述仓颉造字,周孔定制,汉赋乐府,魏晋华章,至于盛唐,我汉家文华终至巅峰,贺王李杜元白,灿若繁星!而到了大宋,则另一番气象,虽然武功不成,但文运颇昌,如欧马王苏,甚至有李易安这种胜过谢蕴的才女,比起唐时,也不遑多让!便是近时,也多有胸有锦绣,腹藏万卷之才!尤为推崇机宜,一提起机宜大名,便赞叹说江南又降一文曲星矣!后来更听说机宜不单腹有诗书,为官更是官声卓著,乃是朝廷中罕见的能臣干吏!可惜朝廷中多的是赵括、马谡之流,而像机宜这般既有才华,又通实务的好官实在太少了,不然也不会被鞑子占了我汉家半壁河山!”

陆游见他口中仍以大宋之民自处,心里对招揽他又添了一份把握,自也欢喜,却不想他后面几句话却对朝廷十分鄙视,他是朝廷高官,听后自然觉得刺耳,便摇摇头辩解:“义士此言差矣!当今皇上还是有志北伐的明君,自继大位以来,励精图治,修武整军,整个朝庭风气也为之一变,如今兵精粮足,器械齐整,若一朝北伐,恢复故国当指日可待!”

独孤迥轻轻叹息:“明君?呵呵,当今即使想有所作为,可是那位太上皇真的能安安心心养老,不再干政?先是弃中原半壁江山,视金如虎,望风而逃;后则用秦桧,杀岳飞,黜三将,就没听说他干过什么好事,如今虽然退居内宫,可听说还不肯把大权交给当今……,当年岳元帅如此神武尚自功败垂成,如今朝庭中有哪一位可与岳帅相比?”

高宗赵构自退位后,依然暗中操纵朝政,孝宗皇帝虽然有心整军备战,主张北伐,立志恢复中原,却也不能不心有所忌,大政方针上便显得束手束脚了。

陆游没想到独孤迥虽是北地一介豪侠,却对临安宫中秘事竟然也知晓甚多,不由得一阵怅惘。自古道子不言父过,臣不论君非,虽然都知道秦桧杀岳飞是奉赵构之命,但新帝即位后,只能归罪秦桧,臣子又怎能妄论君非,毕竟自己是朝庭命官,纵然心怀不满,可要像独孤迥这般口无遮拦,却也不能,何况算起来他陆游与皇家有亲,与那秦桧有仇。

当初仅因为科举便被秦桧老贼坑了好几次,直到老贼死了,他陆游方才出头,这些话题却不能明言,就是说起来也只能顺着朝野主流言论,那是秦贼专权,当下便换个话题道:“咱们当下所在,却是先前诸葛武侯北代曹魏,六出祁山时所经故道,我与义士于此相遇,岂不是冥冥之间早有渊源?当年武侯未出山时,与蜀汉先主南阳草庐所对,谋定占据荆襄、益州,积蓄实力,待时机一到,便从荆襄和益州两处发兵,一路直取中原,一路徇汉高祖旧路进占关中,两路互为犄角,遥相呼应,定可复兴汉室,可惜后来把荆襄丢失,武侯北伐只能北出祁山,独力难支,大业难成,不能不说是一大憾事;而今不但荆襄、益州俱在我手,就是那时的东吴之地也在大宋管辖之下,我大宋如今实力比当年的吴蜀两国还强,而且金国内部不稳,大河南北仍有像少侠这样的心怀故国之人,若时机一到,我大军从益州、荆襄、江东三处齐发,中原豪杰侠士居中响应,恢复故国,还我河山,北伐大业必成!”

陆游越说越激动,不觉血脉贲张,意气风发。他口中所说益州、荆襄、江东,大致上就是如今大宋所设立的三个宣抚司,也就是三个前线军区,即川陕宣抚司、京湖宣抚司、江淮宣抚司防区。所谓的川陕宣抚司,防区大致包括后世的陕西南部和四川、重庆一带;京湖宣抚司之中的京即指东京汴梁所邻近的京西南北二路,湖即指荆湖北南二路,此宣抚司防区所在即后世的河南南部以及湖北、安徽北部,河南部分地区宋时乃京西南北二路,二路时分时合。女真人攻占之后,建立金国,另设河南路。

北宋时在后世山东地区设立京东东西二路,金代北宋,则设立山东东路、山东西路。

宋室南渡,仍以东京为京师,临安杭州府,虽升为都城,但只是皇帝行在所在之地,并未设立为京师。江淮宣抚司防区包括淮河、长江中下游地区,时为淮南东西二路。

金国相对应的也在南方边界设立了三个统军司,即陕西、河南、山东三个统军司,针对南宋。其防区基本与后世同名的三个省相仿佛,只是要加上安徽、江苏等省的北部地区。绍兴年间宋金和议时,两国边界大致按秦岭——淮河一线划分。后来有学者认为,这是中国历史上又一个并立的南北朝时代。

独孤迥听了,不觉口中冷笑:“呵呵,若宋官家当真有此能耐,当初也不至于丢了中原江山,丢了祖宗陵寝,逃到临安偏安一隅!”

陆游是大宋臣子,听罢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为之辩解:“当初却有当初的情形,那时中原承平百余年,官兵皆不知战,朝中又有蔡京、童贯等六贼把持朝政,议定了泛海之盟,却不料是驱狼引虎,以致中原天变。如今我大宋虽失了中原,新帝即位,却是有为的英主,朝中军中风气却为之一变,如果准备妥当,北伐中原,复我河山,却也不是无望!”

独孤迥仍然摇头:“如果大宋真能北伐,恢复中原,那也不会丢了祖宗陵寝之地了。守住家业无论如何都要比夺回家业要容易些吧?”冷笑一声,“机宜,指望那‘却将杭州做汴州’的皇帝大臣恢复中原?迥觉得还不如指望狗头长角猪上树来得稳当呢!所以小可宁愿独自面对金贼,也不愿和赵官家有什么牵扯,免得危急关头背后有人捅我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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