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

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在老和尚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之下，道融开始朗朗上口的背诵起了《论语》这本书，从学而篇，为政篇，八佾篇，里仁篇......一直到最后的子张篇，尧曰篇。全书20篇，492章，15900字，竟一字不差，声音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淅淅沥沥，神情与语气更是有声有色，抑扬顿挫。

老和尚的一边翻着论语，一边看怪物一样的看着自己的弟子，他心里最清楚不过，道融以前根本没有读过这本书，可现在他却能够做到如此流畅的背诵，甚至连每个词组以及断句都拿捏的恰到好处，让人听了不由会产生一种奇异的代入感，仿佛身临其境的见证了孔子与弟子的交流和探讨一般，那份经书中所蕴含的道理和学问，仿佛变成的情景和画卷，只听闻他读此一遍，就能领悟文章中的深意。能够做到如此言传身教的境界，那便只有达到半圣之境的大法师才能做到。

老和尚之前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弟子，竟可以做到过目不忘，而且还在不知不觉触摸到了那般境界。

随着道融的声音停止，老和尚也终于慢慢合上了最后一页书，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而道融对他心灵的震撼却让他久久不能平息。

此时的道融正处于一种空灵的会晤状态之下，似乎刚刚的诵读让他对儒家的思想有了一些新的感悟。

半晌过后，道融终于睁开了眼睛，而一丝慧明的精光，在他那明澈的眸子中一闪而逝。

师父，请提问吧。

见到无比自信的道融目视着自己，老和尚终是摇了摇头，叹道。

不必了，为师已经清楚了，道融，你可以收拾行囊，离开寺院了。

此时老人的眼神变得暗淡凄迷，自己出家四十余载，日日夜夜礼佛参拜，宁心悟道，却始终无法参破红尘，踏足更高的境界。

而自己的弟子，年纪不过一二，就踏足了半圣的境界，不但拥有空灵清澈的心境，超凡于世的悟性，最重要的是他还拥有一颗普济苍生的大爱之心。

而如今，道融只是欠缺一颗矢志不渝的决心……

现在，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做道融的授业老师了，但他还可以做到一件事，那就是成为道融前行的指明灯……

缄默许久，老僧的声音似乎都变得颤抖，而他看着道融的眼神却更加犀利。

道融，答应师父，有生之年，一定要让佛法传扬于天下，用大爱教化世人，化解世间执念，解救苍生，还天下一片宁静！

道融深知师父的宏愿，也明白师父此话的深意，但自己却只是皓月下的荧光，又怎能完成这样的使命呢。

道融，你可愿意答应师父的嘱托。

老和尚语气凝重，双手按着道融的肩膀，眼眶中，滚落出一滴晶莹的泪花，这一滴泪，蕴含了他毕生之夙愿，也蕴含着他无畏的决心。此刻的他目光灼灼，话语中更是充满了坚定。

道融从未见过师父流泪，此时更是受到了老人情绪的感染，眼眶也跟着湿润了起来，他终于点了点，应道。

我答应师父！用尽一生，发扬光大，用大爱教化世人，化解世间执念，填平乱世，救赎众生，矢志不渝！

好好，好！道融啊，师父没有看错你，师父的夙愿，就靠你完成了！

嗯。

如此情形之下，为了安慰师父，道融只好点头应允了。

同师父做完了最后一次早课，道融终于收拾打点了行装，在庙门口与老僧人辞行。

师父，弟子下山后，还望师父保重身体。

望着佝偻枯瘦的老人，道融跪在了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自己曾经无数次想过下山远行，可如今，即将远离之际，却升起了不舍之意。

临别之际，道融最后看了一眼师父的样子，原来师父已经这般苍老了，一直以来自己怎么都没有发现，自己若是离开了，庙里就只剩下孤苦伶仃的师父一人了，自己怎能就这样离开呢……

师父！弟子，弟子……

道融一直哽咽着，说不出话语，他不知道用什么话和师父告别，只是将头深深的埋在了老人的怀里。

老人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温和的叮嘱着。

下山吧，别回头，师父在你的包裹里放了一封信，等到了晚上，再打开了它看……

师父……是……

道融缓缓起身，终于依依不舍的退出了庙门。

老人微笑着点点头，朝道融挥了挥手，示意让他启程。

而当道融转身那一刻，已然泪崩，他此时已经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了，即使再聪明睿智，有时也会忽略掉感情因素对事情所造成的影响，这份难以割舍的离别，便是一条无形的锁链，让他如何能够远去求学，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咬着牙，还是踏上了前行的路。

当他走到山脚之下后，才忍不住缓缓的回过头，想要再看一眼自己的师门，可只这一眼，他却为之一震。

静禅寺的院子怎么升起了一股浓浓的黑烟。师父白天从不曾生火造饭，寺庙里难道失火了？！

一种不详的预感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他不敢乱想，而是将背上的行囊一把丢在了地上，拼了命的往山上跑回去。

眼看就到庙门口时，他的心脏忽然间跳乱了几拍，让他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他痛苦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仿佛一股无形的东西此刻从心中抽离了，奋力的爬起身，他终于推开了庙门。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团熊熊烈焰，而火焰之中，一个枯瘦的老人正打着坐，全身散发着炽烈的火光。

火光之中的老人，全身已烧成焦碳，但他的身体却依然保持的禅坐，脸上模糊的轮廓中透露这安详，犹如一座静佛，静若泰山，岿然不动。

师父！！？？

道融一个踉跄，再次跌倒在地，跪着朝师父的身体爬了过去。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师父为什么会自焚于寺院之中……

道融埋头磕在地上，泪水如决了堤的洪流，失去亲人的痛苦让他声嘶力竭。

这一哭便是五个时辰，直到月亮爬上了枝头，月光映照着禅院之内的孤单人影和那一团灰烬。

而庙门外，出现了一个清秀的人影，他的手中还拎着一个行囊。

先是驻足在门口打量，当他看到院内的情景，又闻到一股焦焦糊味，不由得皱起眉头，再见到道融迷茫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将手中包裹递交给道融，说道。

小师父，节哀顺变，这包裹里面有一封信，也许是大师留给你的。

闻言，道融缓慢的抬起头，两行清泪再次从眼角滑落，他焕散的眼神这才收拢聚睛，认出了眼前之人乃是寄奴。

他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接过了包裹，轻轻解开绳结。

里面除了自己装的几件衣服，还多出了一包干粮，师父竟把干粮全都偷偷的塞进自己的包裹里了。

师父……

口中颤抖的蹦出了两个字，道融的眼泪又簌簌地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