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吹过。
夜色凄迷。
冰冷绝情的雨,下个不停。
四月的风本该清爽怡人,却为何如此阴沉?
莫非这世间真的有阴魂不散的说法?
阴冷的风并不大,只是森然。
却能把房门和窗户吹得嘎吱作响。
没有脚步声,没有任何身影,甚至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然而所有的声音又都像是人亲自所为。
陈微风即使化为厉鬼,也该去缠上诸葛神金,却为何找上了风无羽这里?
丧雨飘零。
无情地敲打在陈微风的大黑漆灵柩上,乌黑的水流淌了一路。
四月天本就不算太热,陈微风刚死不久,况且还吹着风,下着雨,莫非是尸体腐烂后已化为了乌水?
不!
绝不是。
乌水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这绝不是尸体腐烂后的乌水。
大黑漆棺材上的漆黑并非是大黑漆,而是墨汁。
用墨汁染上的大黑漆颜色,以掩人耳目,却为何显得如此仓促?
天黑路滑,深林阴森。
陈微风的灵柩正被八个黑衣大汉抬着,行走在偏僻的小路上。
灵柩前后,各还有四名黑衣人,相互轮换。
十六人是诸葛神金分别从四大门派弟子里抽调出来的四个人。
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穿着雨靴。
灵柩漆黑,夜色漆黑。
整个世界,仿佛也变成了漆黑。
十六个人一步一步地踩在漆黑的泥泞里,已不知道摔了多少跤。
在前面抬着灵柩的四个人,是点苍派杨广兆门下的弟子,他们早已满腹牢骚,怨气冲天。
前面两人相互使了一个眼色,脚下故意一滑,人已摔倒在地。
牵一发而动全身,后面的四名青城派弟子也被牵制得摔了一跤。
陈微风的灵柩已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多次磕碰,已出现快要散落的迹象。
点苍派为首一人破口大骂道:“他娘的真晦气!大路不走偏叫我们走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黑路,马车不坐偏叫我们硬抬……”
另一人接着骂道:“特别是你们四个,就像没吃饭一样,我们在前面费死万力都带不动,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青城派弟子的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
“谁让你们不幸被选中的?自己下盘不稳,光是瞎带节奏,还有脸反咬一口?”
点苍派四人闻言勃然大怒,手中的剑已然出鞘,剑光一闪,同时向青城四人杀来。
一时间,蓝衣四人和崆峒四人站在灵柩两端,皆是双手抱剑横胸而立,打算坐山观虎斗。
青城四人虽说抬的是自家掌门,心里也早已窝火,满腔怨气无处发泄,却不料点苍派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向。
青城四人毫不迟疑,剑已在手,剑光连闪,分别和点苍四人打成一片。
点苍派的人边打边骂道:“来了这么久,一分钱没捞着,尽做些苦力,天杀的风无羽,你要早些死了,我们早就不受这鸟气了!”
风无羽若是听到有人这么咒他,不知作何感想?
剑影无穷,你来我往,厮杀正酣。
蓝衣教的人忽的冷笑道:“有本事在这里窝里斗,还不如一起把陈掌门就地埋了,留着力气去杀风无羽。”
一语惊醒梦中人。
八人不禁点头,同时收手。
崆峒派的人冷冷道:“我们十六人齐心合力,就不信杀不死一个手无寸铁的风流公子。”
点苍派的人笑道:“好胆识!若是我们杀了风无羽,必将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到时候就可以自立门户,岂不快哉!”
风雨渐歇。
十六人竟在短暂的时间里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共识。
打火把的,挖坟坑的,抬灵柩的,竟然进行得有条不紊。
很快,坟坑已挖好,众人合力将灵柩放了进去。
所有人长舒一口气,仿佛总算摆脱了沉重的束缚。
只要坟坑填好,便杀进西湖客栈,斩下风无羽的人头,一亿悬赏就已到手。
几乎所有人都已沉浸在了美好的幻想里,眼前的地狱已变成了天堂。
突然间!
阴风乍起,丧雨飘然。
灵柩里烟雾陡然升起,刀光一闪间,棺盖已灰飞烟灭,漆黑的深林如同白昼。
紧接着,棺材里的人影飞快地掠出,刀光闪动间,发出耀眼的寒芒。
那人印堂发亮,满脸推笑。
一身的肉,四肢很协调,动作很灵活。
左手握着一把刀,一把雪亮的刀。
第一眼看到他的人,定会认为他是一个标准的刽子手。
四大门派的十六个人瞠目结舌,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刀。
刚还浮现在脑海里的天堂,瞬间已变成地狱。
十六个人,十六刀,刀刀封喉。
血花飘舞,凄惨苍凉。
恰如人间炼狱。
……
风比刀冷,夜比冰凉。
风更冷,卷得漆黑的深林哀嚎不止。
夜更凉,冻得游荡的孤魂颤抖不已。
长夜漫漫,冰雨凄凄。
有风吹来,略带腥味的风。
有雨飘来,略带血色的雨。
腥风,血雨。
狂风呼啸,猛烈地拍打着窗门。
树枝横断,壮烈地飘散着落叶。
一片腥味儿的叶子飘进房间,落在风无羽面前的桌子上。
血雨纷飞。
飞过天穹,飞过陈微风的白衣,飞进风无羽的酒杯中。
陈微风的白衣已被血雨染红,鲜红的血,鲜红的人。
风无羽端起酒杯嗅了嗅,浅浅地啜了一口,淡淡道:“死人了。”
陈微风仍攀附在窗户上,冷冷道:“你也该上路了!”
……
风仍在吹,雨仍在飞。
风自然不是扇子扇出来的风,是自然的风。
风无羽扇着扇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并不打算再斟上一杯。
风无羽缓缓地放下酒杯,淡笑道:“听说陈掌门剑法精妙,已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今夜正好见识见识。”
陈微风剑已在手,冷笑道:“我也常听江湖传言,说你风无羽的轻功天下第一,一时间无人能出其右,我倒想看看是你更快,还是我更快!”
风随扇舞,雨随剑落。
风无羽左手猛拍酒桌,身形一闪,人已凌空飞起,披风灵动,身后的屏风已然合拢。
异居睡的正香,风无羽可不想看到鲜血洒在她俏丽的脸上。
风无羽身子迅捷,如游龙般掠出窗户,站在窗外的树影中。
陈微风剑尖轻点,从窗户上一弹而起,立在凄凉的血雨下。
只片刻。
陈微风忽的纵身飞起,手中长剑连闪青光,青光正寒。
寒光中挽出百十朵艳丽的剑花,赫然正是青城剑法!
风无羽目不接暇,挥扇间,数百缕天蚕丝漫天飞舞,瞬间和剑花交缠在一起。
剑花忽灭。
剑气陡生。
陈微风眨眼间杀出一百八十九道青光剑气,恰如青面獠牙,飞快地杀向风无羽全身。
风无羽忙将天蚕丝瞬间收回,身形一掠,白衣翩然,逍遥扇挥舞得又轻又快。
刹那间,风无羽刚刚飞离的大树已支离破碎,发出雷鸣般的脆响。
风无羽暗道好险,这要是击中自己,全身的骨头岂非就是大树的下场?
陈微风脸色连变,厉喝道:“这都能躲过?看招!”
话音未落,剑气又起。
凌厉地剑气一波接一波地漫天飞来,瞬间就要吞噬风无羽。
风无羽伸手凌空一探,竟抓来一个酒坛,正好狂饮数口。
酒已入喉,坛在空中,风无羽飞身站在酒坛上,不退反进,迎着强烈的剑气向陈微风冲了过去。
风无羽就是这样,无论前方多么艰险,从不畏惧。
陈微风并非没有见过不要命,只是从来没有见过风无羽这么不要命的。
人不要命鬼都怕。
陈微风心头一顿,手上就会变慢,手上一慢,剑气的杀伤力也就变得不那么凌厉。
风无羽白衣翻飞,躲避掉无数道剑气,宛如蛟龙遨游半空。
风无羽一脚踢飞酒坛,直射陈微风面门。
异居竟然已经醒来,此刻正站在窗边。
酒坛已飞到陈微风眼前,却忽的爆开。
陈微风提剑连挽,酒坛爆开的千百碎片已被纷纷击落。
忽的寒光一闪,九枚飞针已分别逼近陈微风的面门,咽喉,心脏。
快,准,狠。
这正是异居手里发出的暗器。
飞针似乎就要刺中陈微风的要害,却不料忽的被九缕天蚕丝尽数击落。
陈微风骇然大惊,身形急退,突地和一个壮汉撞了一个满怀。
那人印堂发亮,满脸推笑。
一身的肉,四肢很协调,动作很灵活。
左手握着一把刀,一把雪亮的刀。
第一眼看到他的人,定会认为他是一个标准的刽子手。
那人似乎从未看到风无羽,冷冷地看着陈微风,冷冷道:“你是陈微风?”
陈微风点头。
陈微风身形刚一站稳,只见眼前刀光一闪,脖子顿时生凉。
那人二话不说,提刀就斩,陈微风根本来不及反应。
一道白影飘舞如幻,刚还在五丈外,眨眼已到二人面前。
刀,锋利的快刀。
此刻却已顿住。
风无羽手中的扇子仿佛一道无坚可摧地大山,硬生生地隔在那人的刀和陈微风的咽喉之间。
风无羽淡淡道:“你不该杀他。”
那人冷冷道:“我是绝殇刀……”
风无羽淡然。
“不感兴趣!”
那人冷笑道:“我奉云少之命……”
风无羽摇头。
“不感兴趣。”
那人刀已收回,注视着风无羽。
“为何?”
风无羽扇着扇子,淡笑道:“他该我来杀。”
那人厉声道:“没见过你这种不领情的人!”
风无羽笑了。
风无羽真的笑了。
“你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那人怔住。
陈微风看向那人,冷冷道:“你绝不是绝殇刀东方不亮!”
那人忽的转头凝视着陈微风,失声道:“何以见得?”
陈微风手中的剑已入鞘,冷笑道:“绝殇刀的刀至少比你快十倍!”
那人再没有说话。
因为那人已经离去。
异居看着那人的背影,扫了一眼陈微风,再看向风无羽,浅笑道:“你为何救他?”
风无羽笑道:“因为他不是陈微风。”
陈微风苦笑道:“风少又识破了。”
异居睁大了眼,眼睁睁的看着陈微风活生生地变成了云亦箫,惊叹道:“原来是你!”
云亦箫点头道:“原来残如血并没有走。”
风无羽大笑。
“她是异居。”
云亦箫惊呼道:“简直太像了!”
风无羽扇着扇子,淡淡道:“我们进屋,边饮边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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