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戬，为我等的事业陪葬吧！”龙破凄厉惨笑，字字锥心泣血，瞳中有漠然流露。他笑看劈风双刃被心血尽染，如此以后，便仅余一击之力。可莫要小看这一击——即使龙戬为全盛状态，正面撄其锋芒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龙戬没有畏惧。生命从来都不是他渴求的东西。在上上次圣战，也就是龙戬仅有十几岁时，他便已经见识过人间炼狱。从那时起，生命只是筹码，肉体只是皮囊，这样的想法在他头脑中生根发芽，而后根深蒂固。曾经有很多人试图纠正他这偏激固执的想法，那些人无一例外地都化作他无铭与前任佩刀“生死”的养分。

除了一位之外——朱羽，那个他永远无法忘记却也无法忆起的女孩。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提醒他，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存在。印象无法抹去，却亦无法更加深刻。

无所不用其极，这是龙戬的行事方式。他从不在乎是否会伤害他人，因为他人与自己无干。他从不相信因果报应，否则他早已堕入十八层地狱，遭受不可胜数的酷刑凌虐，身上的诅咒早能将这大荒毁灭千遍万遍。

所以……

“看那边。”龙戬漠然抬手，食指如剑遥指一个方向。

龙破双手持环，环脱手即断气。其神志已然不够清晰，但他清楚明白自己绝不能分心。可对于其他变故的担忧终究还是令他微微挪动角度，眼角一瞥，登时血泪俱下。龙破弃了龙戬，发疯一般向着那边狂奔而去。

龙戬脸上又浮现出那诡异狰狞的“笑”。他双手缓缓结印，印成之际，恰是龙破扑至之时。“爆。”那是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

在龙破呆若木鸡的视线之中，龙厉那本就残缺不全的遗体，随着手印结成而化作漫天赤羽，迸溅飘散去往四面八方，而后摇晃堕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龙破发出不似人声的狞厉惨嚎。他瘫倒在地，方才以生命为代价积蓄的全部气力已经消散殆尽，可他还是挣扎着爬向那一地的残破，仅凭勉强吊着的最后一口气。

“龙戬，我要杀了你！”

“你不配……不配做我龙族之主！”

“凭什么……你这样的东西能走到这般层次！”

“龙戬……我要…杀…了你！”

龙破咳出了大团的鲜血，已是断无生还的可能。纵使灵丹妙药、华佗再世，也救不回这样一个五内俱焚、万念俱灰的濒死之人。

“既已兵戎相见，自当无所不用。”龙戬斜睨着地上挣扎的血肉。

“为何……”龙破眼眸之中光芒涣散，却犹自不肯归去彼岸。

“不过蝼蚁，亦敢忤逆朕之意志？还真当朕乃仁慈之士、心善之人？”龙戬凝神，灵识化刃将龙破三魂七魄斩作粉碎。从此六道轮回，再无龙破此人。

他问为何。何为为何？为何为何？

为何以如此残虐手段杀死他们？为何要舍弃武者正气辱人尸身？还是为何能做到无所不用、视他人若草芥？

因为不知，所以才要询问为何；因为不懂，所以才想要去践踏。因为眼前几人身上有着自己从不曾认识或者理解的东西，所以才想要去探索那是何物，去尝试其质与量，去见识其强大之处。

这就是龙破口中“为何”的答案吧。

“这就是只属于蝼蚁的快乐吗？”龙戬默默看向自己被血污上色的满是伤口的手掌，掌心犹有血流汇作寸余莲台，徐徐绽放。

“这就是我早已失去的……感情？”

没有人回答，因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人都早已不在身旁，或千里之外，或阴阳相隔。

不知不觉，日头已逐渐西倾，夕暮的光芒在名为天地的画布上留下浓墨重彩的笔迹。树林愈发阴翳，鸟兽之声却依旧寥寥无几。

……

“结果又是一个无聊的传承者。”时间仿佛在刹那间定格，明明在响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听到的声音于空间内回荡。

“千年传承，我的精神与肉体都将消耗殆尽，却依然没有任何进展。就连刚刚看到的半分希望也被无情掐灭。呵，所谓最强么？真是可笑，不，可悲啊。”

“可除了走一步看一步之外，我还能怎样呢？这个名为龙戬的后生小子已经带给我足够多的惊喜，或许在他身上希望的火苗还未燃尽。”

“可是，连我都已沦落到这种地步，想必昔日败于我手的你们早已无以为继、不甘消散了吧……吾之挚友，白虎、朱雀、玄武……”

……

四位龙姓者的战斗早就将半片森林夷为平地。龙戬于原地盘膝坐下，双手结印以作调息。他身后不远处的密林之中，却有粘稠的黑暗如虫豸般蠕动、剥离，竟有一个人形剪影自黑暗中凸现。

“呵……”耳畔忽闻一声叹息，剪影腾跃而出，一袭黑暗直奔龙戬。

“还真是不长记性…这般鬼蜮伎俩于我毫无用处。”龙戬亦跃起，身后溅出几滴殷红。如此一来，黑影扑空，自己也暴露在未竟的夕阳之下。

龙戬转身细看偷袭者，见其五尺余高，虎背熊腰，肌肉健硕，却生得一副怪脸：目小如豆，鼻梁若峰而前凸，口齿则后凹，双耳偏上。面部裸露在外的肉色皮肤上分布有大团大团的灰白鬃毛。活脱脱一人形狗头。

“我道是谁，原是六十余年以前的手下败将。”龙戬声音冷峻而毫无意外之感，想是早已意识到这位的存在。

“尊者大人，你我皆今非昔比，我又为何不来？”那人的声音粗犷浑厚。

“昔日摇尾乞怜，今日大摇大摆。天狗呵，你也配来凑热闹？”龙戬冷嘲热讽。“刑天大人可还健在？地下的日子又是否安好？”

“放肆！战神大人名号岂由竖子亵渎？！”这两下都切中了天狗的痛处。昔日圣战，天狗败于龙戬手下，曾百般乞求讨好以免一死。龙戬对此置若罔闻，正欲下杀手之际，凶兽部高手来救，缠住龙戬，天狗方逃得性命。这一战也成了凶兽阵营的笑柄和天狗永远的阴影。而此刻，他故意装作没听到前面半句，单拣刑天之事反驳，亦展现其心中余悸仍存。

“为他人做狗就要有做狗的觉悟！昔日余亲手封印刑天，今日便再收了你这只孽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