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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本书》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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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一道人人还在半空,但觉一股寒气向他后劲袭来,立即一个翻身带起右脚,一个回旋,便踢开了师弟手中的长剑。

眼瞅着他二人近在咫尺,就要从头顶上落了下来,不少人心生恐惧。随着“啊”的一声惨叫,人群顿时一片骚乱。

木一道人担心伤及无辜,用脚尖轻轻点了两个人的脑袋,快速跃上了内堂的屋顶。一木道人则接踵而至,又同他斗在了一起。

眼见他二人飞上屋顶,内堂之人却全然听不到声响,花渐白与柳冰红悄悄摁着各自的武器,随时准备出手护人。花渐白要护的人当然就是罗姝钰了,柳冰红要护的人则是何若飞。

蚩焰堡现任堡主“鬼手”何贯才,膝下育有一子二女,长子何若飞,长女何若心,小女何若雨,柳冰红则是其门下最得意弟子。

小刀原本要起身护着李兮泽,见师父冲他摇了摇头,这才作罢,却还是打起万分精神,随时准备护主。

萧见月一伙人都已罢手离开,木一道人与一木道人仍未分出胜负。

李文唐等不了了,在确认大儿子没事后,快步走出内堂,冲着群雄抬手示意道:“大家静一静!”

群雄闻声静了下来。

李文唐微微一笑,正准备拱手再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瓦片掉落在地的声音,心中大惊:不好!赶紧回头抢到夫人面前。

原来是木一道人和一木道人从屋顶掉了下来。

木一道人的太极尘缠住了一木道人的脖子,拂尘上的尾丝沾满了鲜血,有不少像针尖一样扎进了一木道人的喉咙。一木道人的长剑则刺穿了木一道人的左肩,鲜血正顺着剑尖不停往下流。

两个人嘴巴大张,目光炯炯有神,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就像两座石墩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一幕实在太血腥太惊悚了,内堂之人无不惊慌失色,只有不渡大师依旧坐在那里,稳如泰山一般。

“师父!”

浑心失声痛哭,跑到师父面前,却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花渐白和柳玉红早已跃上前来,亮出武器各自护着各自的人。

李一山上前准备将他二人拉开,花渐白当即阻止道:“别乱动!一旦叉了真气,小心当场毙命!”

“阿弥陀佛!”不渡大师站起身,呢喃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浑心知道他武功高强,当即跪在他面前,俯首磕头道:“烦请大师救救师父!烦请大师救救师父!”

不渡大师扶起他,甚是慈祥道:“小施主,请起!请起!”走上前分别在木一道人和一木道人的印堂上轻轻一拍。二人应声倒地,缓缓地闭上了眼。

浑心甚是不解地瞥了一眼不渡大师,随后跪在地上抱着师父,轻声唤道:“师父?师父?”

李文唐蹲下身子,摸了摸二位道长的脖子,一股悲伤之情油然而生,扶着浑心的肩膀道:“小兄弟,你师父,还有你师叔,二人已经……已经仙逝了!”

浑心猛地拨开他的手,失魂落魄道:“你胡说!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会……”情急之下,拔出插在师父身上的长剑,指着不渡大师道,“老和尚,是你杀了师父!我要你偿命!”

李文唐站起身,摇了摇头,重新退回到夫人面前。

不渡大师也不躲闪,娓娓而道:“两位施主已于一个时辰前去往西方极乐,贫僧适才施以援手,也只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罢了,又何来杀人一说?小施主还是赶紧把尸首运回去,将两位施主好生安葬吧!”

浑心知道自己打不过他,扔了手里的长剑,摸着师父的脸,泪眼模糊道:“杀师之仇,不共戴天!老和尚,你等着!”

不渡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今日所言绝无半点虚假,日后江湖上若论起此事,在场各位都可替贫僧作证。”

“假仁假义!”浑心小声嘀咕了一句,突然双手捶地,发了疯似地吼道,“你干脆把我也杀了算了!”

此时堂外传来一声:“说又说不过,还不肯动手!玄之观内,尽出孬种!”紧接着一手持竹剑的道士翩然而至,对着众人颔首礼道:“小道于朴,见过诸位!”

只见这位自称“于朴”的道士头戴南华巾,身穿青色道袍,脚登青鞋,体态轻盈,看上去甚是离尘脱俗。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作答。

于朴微微一笑,向着不渡大师拱手道:“听闻大师‘法无定法’之功高深莫测,小道不才,斗胆向大师请教一二,还望大师不吝赐教!”

不渡大师听罢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猝然将袖袍一挥,不待众人反应过来,那于朴已飞出天际不知去向。

李文唐、花渐白等人见此,心中莫不惊叹:如此强大的内力,世间何其罕也!

浑心更是惧怕不已,不敢再多言一句。

李文唐安排人手将尸体抬了下去,并简单处理了一下堂上的血迹和瓦片。

两位武学大师名扬天下多年,没想到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堂上众人心中皆颇有感触,不觉间想起一段词来: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身处院落的群雄虽多不知情,可眼见浑心无精打采地走了出来,接着便有藏刀门的下人从内堂抬出两具尸体,大体上也猜到了事情的结果,纷纷议论道:

“两大江湖高手,就这样玩儿完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单从武学修为上来讲,二人那可都是宗师级别的,斗了几十年没分出个高低胜负,却在一天之内全让人给算计死了。”

“有句老话说得好,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从来都不是武功,而是人心。”

“二位可别胡说八道,也有可能是同归于尽。”

“要同归于尽早就同归于尽了,为何非得等到今天,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

秋叶在一旁越听越害怕,紧紧抓住卫风的手,道:“我们今天不会也死在这里吧?”

卫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悄悄道:“放心吧,没事的!实在不行,就看看热闹算了!”

秋叶一听,连连点头,道:“嗯,好,好。”

传位仪式还得继续,李文唐略做休整之后,再一次站了起来,却隐约听见院落里有人叽叽咋咋,好像是在打锦盒的主意,当即健步如飞奔至方台上,将锦盒紧紧地抱在怀里。

对于那个锦盒,群雄其实已经盯了很久了,一想到李文唐既然干明目张胆地放在那里,肯定是事先在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的,这才就此作罢,适才眼见内堂一片混乱,这才开始蠢蠢欲动。

紧接着又一身影飘然而来,李文唐但觉一阵飓风扑面而来,吹得他都有些睁不开眼,须臾间回过神儿来,双手却已空空如也。他猜到不渡大师一定会出手,只是没想到会来的如此之快。

待不渡大师打开锦盒,在场所有人瞬间怔住了,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种很淡定却又很耐人寻味的表情,既有着久旱逢甘霖般的喜悦,又有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还有着如获至宝的懵怔。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不渡大师愣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锦盒。李文唐也不去夺,只是守在一旁,提防他逃跑。

半晌过后,不渡大师这才从他干燥的嘴唇间挤出一个字:

刀。

……

不渡大师的声音并不洪亮,可是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在了耳里。而且每个人都十分肯定,甚至是万分肯定,这个“刀”,就是一本书的名字。

所有人屏住呼吸。

稀世宝书重出江湖,谁人不想据为己有?若不是忌惮不渡大师的“法无定法”神功,他们早就一拥而上了。

李文唐却一脸疑惑,心想:明明是《若绵刀》,怎么就成了《刀》了?本想着上前偷瞄一眼,突然又一身影冲至方台,来时的速度甚至比不渡大师还要快。

李文唐从未想着去觊觎《若绵刀》以外的武功秘籍,全然是因为《若绵刀》这本书。虽然它的正文不过三十来页,但有位叫“玉寒”的先人却在后面留下了长达三百多页的批注,李文唐呕心沥血研究了近四十载,却也只是悟透了十七页正文以及对应的一百三十九页批注。祖传秘籍尚未参悟完整,他又有何精力心系旁骛?

李文唐私下留有《若绵刀》副本,打算待今天卸下门主的担子后,便闭关修炼专心研究“若绵刀法”,立誓要将祖传刀法发扬光大。

不渡大师见来者背对着自己,正准备上前将他容貌瞧个清楚,忽而想起一件事不觉心头一惊,待低头一看果然坏事了,锦盒还在手中书却不见了。于是重新打量了一下来者的身影,心想:普天之下能从贫僧手里夺东西的,除了“神偷”东方无影不必做二人想。

虽然不渡大师和李文唐暂不知来者容颜,但台下有人可瞅得清清楚楚。此人身材十分瘦小,一张枯脸蜡黄消瘦,颚下银须近尺,神情十分寡淡,像是世外来的高人。

不渡大师将锦盒盖好放回到方桌上,对着来人道:“枯山一别烟水茫茫,东方居士诸事可好?”

那来者却不转身,漠然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此语用在此处倒是精妙的很,既可表示他轻功依旧了得,又可表明他精力依然旺盛。

见不渡大师沉默下来,李文唐这才对着来者拱手道:“原来尊驾便是“天下第一神偷”!李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群雄无不震惊:原来他就是轻功快到无影,号称“天下第一神偷”的东方无影!

东方无影依旧不回头,侃侃而道:“身为一派之主,现在才认出老朽来,难怪有人说江湖没落了,看来是真的退步不少啊!不过门主也别太为难,是老朽不请自来,门主又何罪之有啊?”话音未落,人已被围住了。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一旦站到这方台之上,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一场硬战在所难免。

此时不渡大师拦住他的前方,李文唐拦住他的左边,闻声赶来的月燕拦住他的右边,随着李文唐一声大叫,他的后方很快被飞奔而来的小刀堵住。

一边是轻功武学盖世无双的东方无影,一边是内家修为傲世天下的不渡大师,外加刀法天下第一的藏刀门门主。

这场对决不可谓不惊世骇俗,不可谓不空前绝后。

一场百年难遇的旷世之战一触即发,台下群雄各个激动不已,纷纷屏住呼吸睁大眼睛,谁都不肯放过台上任何一个细节。

东方无影看着周围这四人,突然冲着月燕跳起来,挥着披风恐吓道:“哇喔!”

吓得月燕连连退了两步,镇定下来后反而向前多走一步,拉开架势举起刀拦在胸前。

不渡大师知晓他是在唬人,便站在原地闭目转珠。李文唐见不渡大师如此,也静静地待在原地,观察着场上的形势。小刀就更不用说了,这是一场高手之间较量,轮不到他做出头鸟。

东方无影称赞道:“小丫头,年纪不大,胆子倒挺大的!”见她手里拿着玄武刀,微微一笑,捋着银须道,“原来是明月楼的小护法,老夫听杨兄说他近年来收了个女徒弟,应该就是你吧?”

月燕放低刀口,道:“前辈,您认识杨伯伯?”

东方无影道:“你杨伯伯是真英雄,只可惜愚忠一生,终不得逍遥快活!”

李文唐提醒道:“燕姑娘,适可而止,当心他在跟你套近乎。”

月燕点了点头,不再搭话。

东方无影又道:“小丫头,现场很多人盯着这本书,老夫不会在此逗留太久,定会想办法找个突破口冲出去,四人当中数你经验最差,作为突破口再合适不过。老夫此番前来不想与人结仇,自然不会拿你怎么样,至于这三人会如何对你不得而知了。”

月燕禁不住开口问道:“前辈,您的意思是……”

东方无影道:“丫头,一开始你是可以帮到他们,但是用不了十个回合,弃卒保车就会是他们的上上之选,到时候他们会不会刀口一转,亲手除掉你这个缺口,那也很难说。”

李文唐冷笑道:“燕姑娘是聪明人,怎会中你的离间之计?”

东方无影呵呵一笑,道:“离间不离间,就让丫头自个儿琢磨吧!”又对着不渡大师道,“死秃驴,在琢磨啥呢?六年前你拦不住老夫,今天同样是枉费心机!”

不渡大师这才睁开眼,默默地笑了一下,道:“武学之道山外有山,东方居士切莫高兴太早!”

东方无影吟道:“六祖寺,虚妄寺,虚妄山,无此山!”

不渡大师缓缓而道:“东方居士,六年前你为了扰乱贫僧心智,便用此招迷惑贫僧,如今你故技重施,你觉着贫僧会信吗?”

东方无影摆了摆手,道:“死秃驴,老夫不是在迷惑你,老夫只是想告诉你的搭档,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六祖寺,也没有虚妄山,这都是你和你那师弟练功走火入魔后幻想出来的,老夫之所以说这些,就是想提醒他们,此时跟他们联手的,是一个表面看似正常,实际却心智早已错乱的老和尚!”

不渡大师冷冷道:“一派胡言!”

东方无影指着他的头,道:“死秃驴,你头上那五颗戒疤,不是在寺里受戒所烧,而是你自己抓的对不对?”

适才言语已触犯佛门之大戒——嗔戒,不渡大师自觉罪孽深重,调整呼吸闭上眼,不再理会他。

《大乘五蕴论》中有云:“云何为嗔?谓于有情乐作损害为性。”

《成唯识论》中亦有云:“嗔者,于苦、苦具,憎恚为性,能障无嗔,不安稳性,恶行所依为业。”

不渡大师虽不受佛门清规戒持,却深知嗔于功法之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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