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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本书》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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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只要一有空闲,孟思齐便指点秋叶拳法,耐心程度不亚于为人师者。

相处久了卫、秋二人也渐渐了解到,原来这二老此次都是为了亲人而来,孟思齐是为了自己的妹妹即“刀圣”李文唐的夫人孟思宛,风四桥则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即李一山的妻子风细细。

当然卫、秋二人的小算盘也被二老猜了个七七八八,这晚卫风刚回来悄悄将大门关好,突然就被二老从背后给架住了。

二老将卫风架到院子里,然后将他摁在台阶上坐好,迫不及待地问道:

“魏公子,可见到我妹妹?”

“臭小子,可见着我女儿?”

卫风见四只眼睛紧紧盯着自己,不禁心生惧意,畏畏缩缩道:“藏刀门地方太大,我没见到苏姑娘,也……也没见到……孟前辈,也……也……也没见到风姐姐……”

风四桥放开手,愤然道:“谁都没见着,那要你去干嘛?亏得老夫这般信你,真是白费心机了!”

卫风盘腿而坐,道:“风前辈,你别急嘛!藏刀门近日门庭若市,接待了不少江湖大人物。”

孟思齐看了一眼风四桥,蹲下身子,扶着卫风的肩头道:“魏公子你倒是说说看,都有哪些个江湖高手?”

能被藏刀门亲自接待的,那在江湖上都是有头有脸的名人,卫风挑了其中几个名气靠前的,一一列举道:“有悬剑阁的大公子付登楼,明月楼的护法“玄武刀”月燕,卓刀帮帮主的长女罗姝钰,以及红叶寺的高僧不渡大师。”

比起明月楼的“玄武刀”月燕,卓刀帮的大小姐罗姝钰在江湖上的名气可小多了,甚至都不如卫风。

卫风之所以将她提出来,完全是出于对她的钦佩,钦佩她年仅十六岁就可以代表她父亲,出面应付这种大场面。

不渡大师?

听到这四个字后,孟思齐猛然站了起来,与风四桥面面相觑,二人心里皆在想:不渡大师一向是无宝不到,难道这《刀》真的在李文唐手里?

卫风瞅了瞅他二人,好奇道:“孟前辈?风前辈?你们怎么啦?”

孟思齐回过神来,蹲下身子坐了下来,道:“哦,是这样……这藏刀门弄出如此大的排场,放眼整个江湖那都是无人可及啊!”

风四桥也坐了下来,附和道:“嗯,对!对!”忽而又大惊失色,连连叫道,“坏了!坏了!”

孟思齐见他瞳孔放大,不像是在演戏,惊讶道:“风老弟,这是怎么啦?”

风四桥紧张兮兮道:“排场越大,动静越大,我女儿就越危险!”

孟思齐劝道:“风老弟,这只不过是猜测而已,具体那边情况如何,等去了不就全明白了?”

卫风也安慰道:“藏刀门可是名门正派,行事向来光明正大,风前辈不必过于忧心。”

风四桥突然起身伸出双手用力捧起卫风的脸,双眼狠狠地瞪着他,道:“什么名门正派光明正大,年轻人给老夫记住喽,这世上最复杂也最难防的,是人心!是人心呐!”

这突如其来的训斥既严厉又凶狠,吓得卫风瑟瑟发抖,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晚辈记下了,记下了!”

眼瞅着卫风脸色涨得通红,风四桥这才缓缓松开手。

秋叶闻声跑了出来,关切道:“魏大哥,你没事吧?”待蹲下身子定眼一瞧,他一张脸几乎被挤变了形,赶紧伸出手在他脸上轻轻地揉了起来,这越往后揉这心里竟越发觉着难受,不觉间眼泪已“唰唰”往下掉。

孟、风二人瞬间不知所措,只是悄悄退到一旁轻声叹息。

卫风心里一酸,伸手替秋叶擦了擦眼泪,安慰道:“好了,别哭啦!风前辈只不过是跟我闹着玩儿的,再说了他这么做也都是为我好,别难过了,好不好?”

风四桥走了过来,连连应道:“对,对,对,魏公子说得没错,丫头,我这都是为了他好。”

孟思齐赶紧将他拉到一边,劝道:“风老弟,你就别添乱了!”

卫风将秋叶扶到屋里,边走边俯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咯咯!”秋叶忽然破涕而笑,双手轻轻捶着卫风的肩头,十分娇羞地说了一句:“讨厌!”随后便钻进厨房里接着忙了起来。

孟、风二人见这小两口相亲相爱的劲儿,一时心喜竟也忘了藏刀门里的烦恼,待卫风又走了出来,风四桥当即仰起头背着手,对着天上那轮明月吟道:“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他所吟诵的是一首词,名叫《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是北宋词人晏殊的作品。这首词意在感叹人生短促、离别太多,劝人及时行乐。

卫风看了看风四桥,又瞅了瞅孟思齐。

孟思齐实在觉着尴尬,情急之下就学着风四桥的样子,把他最后那三句词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不如怜取眼前人?这二老无缘无故的,在这儿吟什么词啊?联想到刚才秋叶伤心流泪,卫风立马明白过来,原来几天相处下来,他与秋叶这对“夫妻”,二老这是当了真了,苦笑道:“风前辈,孟前辈,晚辈都已经说过很多遍了,那苏姑娘只是晚辈一个很好的朋友。”

风四桥斜眼看着他,阴阳怪气道:“是吗?出去的时候春光满面,回来的时候失魂落魄。”

孟思齐则添油加醋道:“风老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不过差不多是这个情形。”

眼见自己心思败露,卫风不觉羞愧难当,东拼西凑道:“晚辈只是,关心朋友,担心朋友,仅……仅此而已。”

风四桥与孟思齐相视一笑,携手往屋里走去,边走边嘀咕着:

“孟老兄,你说这臭小子会不会,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风老弟,这事儿可说不准!不过毕竟是年轻人嘛,喜新厌旧也很正常!”

卫风气得摩拳擦掌,坐在原地压着嗓子警告道:“二老若再敢胡说一句,当心今晚谁都没肉吃!”

孟、风二人一听哈哈大笑,纷纷在桌旁坐了下来,异口同声道:“不吃就不吃,反正中午刚吃过。”

卫风气得直接跳了起来,冲上前去将双手支在桌上,低声质问道:“趁着我中午不在家,你们竟然背着我吃肉?”

风四桥淡然道:“臭小子,这事儿你得问丫头,所有的菜都是她一手做的。”

孟思齐还不忘补了一句:“味道可好了!”

一有事情就推到秋叶身上,这是二老混熟之后惯用的伎俩,卫风再次选择投降,冷冷道:“看着二位是长辈的份儿上,本公子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坐了下来喝了一大口茶水。

……

时光飞逝转眼间已是月底,此时离藏刀门传位仪式不足三天了。

这晚吃过饭后,待一切家务都已收拾妥当,孟、风二人便坐在台阶上闲聊起来。

风四桥道:“孟老兄,李家的人要来了。”

孟思齐点了点头,道:“风老弟,你觉着会是谁?”

风四桥道:“老的不会屈尊,小的又不够格,应该是老夫的女婿。”

孟思齐拱手道:“风老弟,此一去倘若你我非动手不可,届时还望风老弟切莫因愚兄虚长几岁,就对愚兄手下留情!”

风四桥微微一笑,拱手道:“那是自然,谁让咱们都心有所系呢!”

孟思齐道:“日后如果对上屋里那小两口儿,不知风老弟会做何选择?”

风四桥摸着圆鼓鼓的肚子,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真若有那么一天,能护就护下来吧!”

孟思齐来到台阶下,拱手对着风四桥一揖到底,振振有词道:“愚兄在此,替小两口儿,谢过风老弟!”

“孟老兄,你这是干嘛?”风四桥见他行此大礼,赶紧起身拉着他坐了回来,道:“孟老兄,你说了半天,原来重点在这里,怎么?这么快就开始护犊了?他们可都易着容呢,你就不怕……”

孟思齐激动道:“易容怎么了?不比那些看着慈眉善目却一肚子坏水儿的伪君子,强……强百倍千倍?”

风四桥思忖片刻后,点着头道:“也是,也是。”

孟思齐抬头望着天,喃喃而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老朽十三岁闯荡江湖,年少时心高气傲目中无人,不仅负了岁月还负了人,最终落得个孑然一身的下场,原本以为会就此孤了余生,没想到这都临到老了,老天却忽然了开眼,让老朽遇上这小两口儿,虽然相处短短不过数日,他二人却带给了老朽亲人般的感觉,还让老朽的绝学后继有人,这等……这等……”他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眼里都开始泛着泪光。

风四桥听着亦是心头一酸,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孟老兄的意思老夫明白,只是这江湖风云四起,护得一时护不了一世。”

风四桥年过半百后就很少出门了,他此次离开桃山只身赶来白云城,也是因为担心女儿风细细。他这一生就风细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当年因为他极力反对风细细与李一山的这桩婚事,风细细一气之下发誓要跟他断绝父女关系,而他一怒之下更是直接将女儿赶出家去,并对外宣布从此与女儿风细细老死不相往来,而这一晃都十八年时间过去了。这十八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又无时无刻不在懊悔。这次也因为估摸着藏刀门恐生巨变,对女儿的安危实在放心不下,这才放下自尊不请自来。

孟思齐回头看了一眼卫风和秋叶,语重心长道:“愚兄言尽于此心尽于此,至于他二人将来会如何,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风四桥道:“孟老兄言之有理。”

第二天临近晌午,一对人马至北向南飞驰而来,停在了三月兮门口。

三月兮的大门正敞开着,风四桥与孟思齐坐在内堂的桌旁,仿佛早已猜到他们回来。卫风与秋叶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来者当中,领头的是一身穿灰衣的中年男子,下了马便风尘仆仆地地走了进来,对着风四桥躬身礼道:“岳父大人,小婿来接您了!”

原来他就是风四桥的女婿,藏刀门大公子李一山。

风四桥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冷道:“现在才露面,你倒是很会挑时间呐!”

李一山微微一笑,道:“岳父大人,我若是来早了,您又不会跟我回去,那我岂不是……自讨没趣嘛?”

四年前李一山带着儿子前往桃山探望岳父大人,恳请他将“风雷掌”传给儿子李兮泽。

那时李兮泽不过十三岁而已,这是他第一次见自己的外公,年纪轻轻却不知从哪儿学的歪点子,为了得到拳法,竟不惜在外公面前摇尾乞怜。

风四桥平生尤其厌恶虚情假意之徒,火冒三丈之下直接将他父子赶下山去。

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经历过这件事情之后,风四桥不仅对女婿的成见更深了,而且更放心不下身在李家的女儿了。

风四桥见不得李一山笑,厉声道:“心里知道就好!”

李一山当即收了笑容,连连应道:“是,是,是!”

风四桥这才抬头望了一眼他,道:“若让老夫跟你走也行,你先掏二两银子出来再说。”

李一山心头一震:堂堂藏刀门大公子的岳丈,一见面就管他拿钱,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让江湖人笑话!悄悄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问道:“岳父大人,您这是?”

风四桥似笑非笑道:“怎么?舍不得?”

李一山苦笑道:“怎么会?既然是岳父吩咐,小婿照做就是。”向身后一随从招了招手,那随从当即从怀里取出四两银子,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桌子上。

风四桥指着孟思齐,道:“对了,这位是你的舅父大人。孟老兄,这就是你的大外甥李一山。”

李一山看着岳父大人,惊讶道:“舅父?”不过惊讶归惊讶,他还是走到孟思齐身边,对着这个舅父鞠上了一躬。

孟思齐微微一笑,起身扶起了他。

风四桥抬了抬手,故作深沉道:“只因当初你母亲出嫁时,娘家人不甚看好你父亲,这才赌气再无往来。个中曲折因为年代久远,到了你这辈儿也就知之甚少了。”

孟思齐和蔼道:“一山,这些都是前人恩怨,你不认得老朽,这也怪不得你。”

“母亲时常向孩儿提起舅父,然百闻终究不如一见,没想到舅父……”

风四桥打断道:“说那么多废话干嘛?前边带路吧!”

“好,好,好!”一听说可以走了,李一山大喜,退到一旁抬手示意道,“岳父,舅父,请!”

风四桥站起身,背对着卫风,摆摆手道:“臭小子,不用送。”

卫风上前一步,道:“二位前辈保重!”

待众人走出屋子,秋叶这才走过来,低着头挽着卫风的胳膊。

卫风知道,二老离开,秋叶很是不舍,特别是孟前辈,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算做是对她的抚慰。这几日她一直得孟前辈指点拳法,心里对他恐是有了很深的师徒情分。

行至大门外时,孟思齐转过身来,抬眼望着“三月兮”三个字,再看看屋里相互拥抱的小两口儿,想起这几日在这里的点点滴滴,不禁黯然伤神,一时竟不舍得挪不开脚步。

风四桥回过头拉上他,附耳低语道:“孟老兄,赶紧走,别害了人家!”

孟思齐恍然大悟,牵过随从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跟着众人疾驰而去。

此时就在藏刀门大门外,门主李文唐带着李氏一家,以及门中各大堂主,正列队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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