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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剑影传》三十五 百尺深潭科藤长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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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势渐高,雾气也相继散开,足以能够辨清方向。萧天纵见此时太阳正位于自己左后侧,天色逐渐由明转暗,便知走了这许久,竟离目的地越走越远,忙即调转马头,也不沿着路径,直奔西南方一片荆棘丛而去。

奔驰片刻,突听一阵叫喊喝骂之声隐隐传来,其中夹杂着些许女人的尖叫。他想在这等世外深山之上,若说有蒙古兵行凶未免不切实际,只怕是附近有强盗上山劫财掳掠,眼下不及细想,便往声音来源处奔去。

行至近处,果见远处旷地上,有群手持利刃的山贼,正将一个妙龄少妇绑在一处木桩上,那妇女身旁两个少年,大都十二三岁年纪,双手也是皆被绳索缚住。

只听其中一个少年叫道:“你们知道我爹爹是谁吗?他可是红巾军,是杀鞑子的,将来若是逮到你们几个,不把你们皮都剥了才怪!”

那群山贼中一人笑了笑,说道:“臭小子,你爷爷我又不是鞑子,你爹找蒙古人算账,也找不到我们茅山九匪头上。”另一个山贼道:“对对对,我们不光打劫汉人,就是蒙古官兵来了茅山,也叫他们穿着衣服来,光着身子走。”他身旁一个头皮光滑,只留顶门上一绺头发的毛贼道:“我瞧你瘦的皮包骨头,穿的也是破破烂烂,拿来煮汤都可惜,等我先把你弟弟煮来吃了,再把你送去喂狼,好不好啊?”

那少年呸的一声,回道:“你若敢动我弟弟一根毫毛,我就杀了你们!”那少年的弟弟听他们要把自己煮了吃,不免脸上有些恐惧,紧靠在他母亲的木桩旁,不敢言语。

只见一个黄衣山贼道:“死到临头,还不忘先放个屁!唉哟,真臭,真臭!”一个白衣山贼从怀里掏出一壶酒,喝了几口说道:“咱们填饱了肚子,这小娘们可咋办?”那黄衣贼道:“咦,你哪来的好酒?快快快,给我也尝尝!”他身旁一个蓝衣山贼道:“依我看咱们轮流过过瘾,陪这小美人好好玩玩,哈哈哈!”说罢嘴角露出一丝淫笑,竟伸手往那少妇身上摸去。

那少妇显得极为害怕,但苦于全身遭缚,无法动弹,眼瞧那山贼意欲轻辱自己,突然双眼一闭,仰天长叹一声道:“夫君,我已没脸再见你,愿你终于克成大业,还复汉家河山。将来为君作官,切记要善待百姓,刻苦为民。”她这番话好似是在对老天爷所说一般,言语中充满着无限期盼。

这番场景皆被萧天纵瞧在眼里,他心下一直在想:“那些人自称什么茅山九匪,我却从来没听说过,想是些江湖上的旁门左派,凑在一起占了此山,便待在山上为非作歹。不知那少妇何以不走寻常道路,偏要经过此山,他三人孤寡无援岂能不危险?”他突然想到蒙古兵四处滥杀无辜,强抢民女的恶行,便想他们定是为了避开凶狠残暴的元兵,但终是没料到这荒山野岭上竟也不乏恶人歹徒。他心中正自感慨如今世事纷乱,百姓命贱如蝼蚁,突听那少妇口中言道什么克成大业,光复河山云云,又听那少年说自己爹爹是红巾军,但恐他三人遭遇不测,心中侠义油然而生,翻身下马后几个箭步窜至跟前,剑鞘一送向那人手臂击去。

他此时内力全失,虽适才曾偶遇张三丰真人,经他授以几句内功口诀,但时间紧迫,尚未来得及习练,眼下出招便徒有其形,不具其势。

那人贼心正旺,竟没注意到萧天纵从旁偷袭,但觉手腕被什么物事荡开,突然反手施展“小擒拿法”,竟去夺萧天纵剑鞘。萧天纵左手轻托护住剑鞘,右手松开使记华山长拳砰地一声击中了那人胸口。那人只觉来拳击在身上痒痒的,丝毫没有力道,便哼的一声邪笑,顺势呼出一拳,直打中了萧天纵肩头。萧天纵自身毫无抵抗之力,被他拳力一震,登时便一个跟头栽倒在地。

那人问道:“什么人?敢坏你爷爷好事!”萧天纵适才出拳虽未用力,但身动脉动,他内伤既已散至筋脉,便是稍微运劲就会全身剧痛,好在他于出手前已想好应对之策,这会儿吃力地爬起,笑了笑说道:“素闻茅山九匪威名远扬,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那人道:“嘿,这倒奇了,你既慕名前来,干嘛妨碍我做美事?”这时其余八贼也已走上前来,围住萧天纵,七嘴八舌地问道:“是啊,你干嘛妨碍我哥哥做美事?”“你妨碍我哥哥做美事,不就是妨碍我们几个做美事?”“他妨碍咱哥哥做美事,怎么就成妨碍咱们了?”“你笨蛋啊,咱哥哥没做成,咱们能做成吗?”“就是就是,咱们行凶作恶,无论分财产还是分色,向来都要论个先后,排个位次。”

只一人问道:“你说慕我们名而来,那我名字叫什么?”萧天纵反问道:“你名字叫什么?”那人道:“我叫王捶坏!”说完突然捂住嘴巴,拍了一下自己脑门,口中碎碎念道:“坏了,我怎么自己给说出来了?”其余八人见他道出自己姓名,也跟着轮流说道:“我叫赵砍歹。”“钱揍凶。”“孙驱邪。”“李除奸。”“周治恶。”“吴破毒。”“郑避狡。”只听最后那人道:“冯拒贪。”

他们九人接连报完自己姓名,还兀自洋洋得意了半天,齐声道:“你听了我们名字,是不是便怕了?”“一定是怕了,否则怎会吓得不说话?”

萧天纵只觉好笑,忍不住耍个顽皮,说道:“那我们还算有缘,我叫陈灭匪。”孙驱邪道:“甚好甚好,你叫灭匪,咱们刚好凑个整,就叫茅山十匪!”李除奸道:“不成不成,他名叫灭匪,岂不犯了咱们忌讳?”

萧天纵无心听他们争执,却注意到那钱揍凶、吴破毒和冯拒贪三人正在为一壶酒争执不休。他突然忆起那日杜遵道赠与自己一壶陈年久酿的梨花美酒,带在身上一直没舍得喝,这时拿出酒壶,拔开塞子,瞬间酒香扑鼻,芬满馥郁。钱揍凶鼻子最是灵敏,一闻道酒香,便即抢上前来,冲着萧天纵问道:“陈老弟,咱们弟兄九个平素最爱喝酒,没想到你竟如此有心。”说完就去抢他手中酒壶。

其余八贼也是见酒眼开,霎时间一齐拥上来抢。萧天纵见诱计生效,忙向后退开数步,喝道:“诸位贤昆仲且慢,你们是匪,我也是匪,我这酒虽好,但却由不得你们乱抢。咱们既然同是匪道,亲家相会,讲求互不吃亏,现下我有好酒,你们却拿什么东西来换?”

茅山九匪各自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只听那头上留一绺短发的郑避狡说道:“你想要什么东西?我们没有的可给不了你。”萧天纵道:“我要他们三个。”说完向那少妇一指。茅山九匪齐地一呆,低声议论了几句,随后赵砍歹说道:“一壶酒就想换三个活人,没门儿!”眼睛却紧盯着萧天纵手中酒壶,嘴里馋涎欲滴。

萧天纵知他心中更在乎的乃是自己这壶酒,于是说道:“诸位实是误会在下,我那边刚好有口好锅,本想煮熟了给你们送来,你们既不领情,那就请便罢!”遂把酒塞塞上,转身便要离开。哪知王捶坏叫道:“慢着慢着,你拿去煮便是,却把酒留下!”其余八贼也道:“对对,有了美酒什么都好说。”萧天纵心想:“看来这九人乃好酒之徒,我且先救得人再说。”当下朗声说道:“待我先解了他们绑缚,你们再来取酒不迟。”茅山九匪齐声答应:“好,好!”

那少妇见又来了个山贼,说叫什么陈灭匪,心想既跟他们一伙,自己横竖都是一条命,也不再抱有念想。岂料那人踱至自己身边,低声耳语道:“姐姐别担心,在下红巾军郭元帅旗下萧天纵,特来救你们脱险。”他想郭子兴名声甚高,无人不知,便说自己隶属郭军帐下。那少妇一怔,眼现惊讶之色,口中嗫喏道:“啊,你…你不是叫什么陈灭匪?”萧天纵口中不语,为他三人解开绳缚,先带他们假装往林中走去,待得走远,便绕个圈子回到他下马处。

他又牵马往远处走将几许,遂开口向那少妇道:“小弟适才言语不敬,只为救人的权宜之计,还请姐姐恕罪。”他见那少妇不过二十五六年纪,因此只敢叫她作姐姐。那少妇向萧天纵裣衽行了一礼,说道:“小女得蒙少侠相救,心下正感激不尽,怎敢怪罪少侠。不知少侠所说的郭元帅,可是曹州人?”

萧天纵不知郭子兴籍贯,只好说道:“是郭子兴郭元帅。”那少妇又惊又喜,紧握住两个少年的手,盈盈下拜道:“小女幼时家父遭难,客死他乡,郭元帅怜我命苦,便收养我作义女。我夫君名叫朱元璋,现今亦在爹爹帐中效力,不知少侠可曾见过他?”萧天纵大惊,原来自己救的乃是郭子兴之女,朱元璋之妻。朱夫人又是说道:“保儿英儿,快谢过这位少侠!”萧天纵忙道:“不敢当。”遂将前日在江中与蒙古军及铁扇帮交战等事简略述说了一遍。

这朱夫人便是日后的马皇后,两个少年则皆是朱元璋夫妇的养子,一名李文忠,乳名保儿,另一个名叫沐英。他二人后来随朱元璋开疆拓土,功勋卓著,为大明王朝的建立着实卖下不少汗马功劳,明朝开国后分别受封为曹国公和西平侯。

原来朱夫人在两个月前红巾军同蒙古人交战时与朱元璋失散,她遂带着两个养子东奔西走,四处打探郭子兴部的下落。她三人妇孺羸弱,为防蒙古兵行凶,便一路上尽拣荒僻的山林小道而行。哪知这日路经茅山,竟还是被九个山贼当场掳去。

此时萧天纵已然知晓这中间的曲委,便将小红马给了朱夫人,让她带着李文忠和沐英先去投靠张士诚,自己则留在此处与茅山九匪周旋。朱夫人知他好心相救,却说自己哪怕沿路打听郭军所在,也绝不去张士诚营中,当下谢过萧天纵,并嘱他万要多加小心,随后带同李文忠和沐英离去。

他待三人驰远后,便转身返回旷地,茅山九匪见他过来,异口同声喝问道:“陈老弟,我们酒喝完了,那俩娃娃和臭娘们哪去了?”萧天纵道:“适才一群野狼趁我烧火时不备,将他们尽数叼了去。我待要前去追赶,却哪里有动物跑得快。”茅山九匪一听这话,登时九张脸气得青白交加,围上去道:“你去追回来,追回来!”萧天纵道:“就算追回来,也只剩下一堆白骨。”茅山九匪又是齐道:“叫它吐出来!”萧天纵心想:“这帮山贼竟以吃人为生,做事实在惨不忍睹,我现下内力全失,无力与人相抗,该想个什么法子治治他们才好。”

心下正自踌躇,忽见西北角一块地丛繁叶茂,便想:“这九人貌似智商不太高,我若先将他们引开,自己躲在隐蔽之处,或许能够侥幸骗过他们。”于是吹个口哨,手指着东北方喊道:“快看呐,鞑子兵找你们索命来啦!”茅山九匪连忙朝他手指处望去,只见远处光秃秃一座小山,山前五彩斑斓一片花丛,哪有什么蒙古兵?回头看时,却不见了萧天纵。

正纳闷间,忽闻西北方传来“啊”的一声大喊,九人听声音甚是耳熟,王捶坏陡地大叫道:“是陈老弟喊的!”李除奸道:“过去瞧瞧!”于是九人齐往叫喊来源处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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