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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被个丫头逼着上进》第34章 第四十四章 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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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周淳见沈钧儒神情有异,问道:“均儒可有什么话说?”

沈钧儒发现自己失神,连忙又跪下道:“臣只是见殿下这鱼儿有趣的紧。”

周淳将装饵料的白瓷罐子交给旁边的老太监,脸上现出一抹追忆的神色,温柔地道:“我从前有一位故人,极其喜爱这种蠢笨的鱼儿,后来我瞧着有趣,也养了这么一池子。”

沈钧儒突然想起平卢那个叫令仪的丫头来,却又觉得自己荒唐,便失笑地摇了摇头。

赵世龙是个直肠子,憨直地道:“臣这样的粗人,就只瞧见殿下那鱼儿长得很是肥胖,抓几条够煮一大锅了。”说完,自觉地很有趣,便哈哈大笑起来。

沈钧儒却注意到周淳瞬间变脸,赶紧拉着赵世龙这个二憨子跪了下来,向周淳请罪道:“赵兄说话历来没有遮掩,殿下息怒。”

周淳站起来,用冷漠的眼光剐着赵世龙。

赵世龙虽是个二憨子,却不傻,知道自己胡乱说话惹了周淳生气,爽快地请罪道:“世龙粗莽,殿下恕罪。”

周淳不断提醒自己不该生气,眼前的青年将军,是追随自己多年的忠心之人,是自己该礼贤下士对待的臣子,莫说是想捞池子里的几尾鱼,就是看上了他身边的某个女人他也能眼也不眨的送了。

可有些时候,有些事,是一个人的逆鳞。

周淳不停地告诫自己,那人已经死了,除了一幅从别人手里收来的美人图和他养着的这些鱼儿,他们之间一直都没有交集。

荥阳金谷园,只要萧氏君桐一出场,人人争看。他就远远地站在人堆外头,看着那个一身云霞色深衣的女子,将发髻高高束起,跟在萧秉文身后缓步而来,衣裳上的云纹淼淼漫漫,将女子衬托的恍然若仙。旁边,经常跟着个穿素白衣裳的郭书文,但萧君桐实在太显眼了,似乎除了萧秉文,没人能压制住她那嚣张伶俐的气度。就连他,也不敢说一定胜过。

那是周淳头一次见着那样的女子,自信而张扬。

金谷园每月会有一场清谈,由寒山才子命题,天下的读书人,不分国界,不论尊卑皆可参与。集会最盛之时,齐陈二国名士齐聚,还有那穿着胡服的鲜卑人士慕名而来。

萧君桐就是在那场盛会上一举成名的。周淳至今还记得,那是一场论儒道孰尊的议题。由萧秉文开题,紧接着齐国大儒陈长祚接题,引经据典,从《尚书》中的敬德重民讲到《礼记》中的大同,又由《关雎》的教化之风讲到《召南》的正始之道,听得在场士子热血沸腾,纷纷起身执礼。

崇尚道家的大多都是世家子弟,面对陈长祚这样的当世大儒,竟无人敢接题。短暂的沉默过后,萧君桐站了出来。小小年岁,礼数端正,口吃清楚利落,更难得是博闻强识。陈长祚讲《尚书》,她也讲《尚书》,讲君不理政,怨声载道。还讲《老子》,讲无为而治,圣人不积。也讲《庄子》,讲诸侯窃国,物有所待。虽然因着阅历的关系,言语间也难免带着年轻人浅薄的狂妄,却难得地逗得陈长祚哈哈大笑,捏着美髯朗声道:“秉文兄好福气,这女娃娃将来不得了,给老夫做个孙媳妇如何?”

后事如何,周淳并不知晓,只知道最终定下的是荥阳郭家的嫡长子郭书文,和萧君桐有着中表之亲。他听闻之后,难受了好久,便也慢慢接受了,只盼着荥阳郭家是个门风开化的家族,能让她日日舒心。

再后来,就是萧家的迅速亡败,萧秉文引颈就戮,郭泊君官拜尚书郎,郭书文另取曹家嫡女,萧君桐这个人,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消失忙忙人世间。

每每想起这些,周淳心里便钝钝的疼。他冷冷地道:“世龙要是喜欢吃,本宫让人捞几尾给你就是了。”

沈钧儒从来都看不透周淳,明明刚刚已经是怒火中烧了,这会儿居然又和颜悦色起来。

赵世龙不敢说要也不敢说不要,只得磕头谢恩,浑身像被人架在火上烤般难受。

平卢郡,沈家,王氏这十多天来是容光焕发,见着谁,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笑,整个人瞧着仿佛年轻了数十岁。

这日大清早,张婆子伺候王氏梳洗完了,喊来云翠替她梳了个百合分髾髻,将长发分作数股,向前后分梳,发脚藏起,宛如百合花瓣层层舒展,很衬王氏的威严。

云翠又拿桂花头油将散下来的发丝收拢,笑着道:“夫人好美。”

王氏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身湘红色的圆领夹袍,没有多余的装饰,显得单调而乏味,发髻也是端庄肃穆的,整个人,脸上虽然带着笑,大概是因为严肃惯了的缘故,瞧着僵硬得很。她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转头问张婆子道:“嚒嚒,我还好看吗?”

王氏的陪嫁嚒嚒有两个,一个是先头因着贪墨被削了手足撵出去的王婆子,还有一个就是这张婆子了。

张婆子是个有情谊的,看着王氏如此神情,心酸地道:“夫人容貌端庄,哪是那些个狐媚子能相比的。”

王氏见铜镜中的人双眼浮肿,脸皮也渐渐有了松弛的迹象,叹息着道:“嚒嚒不必哄我,我这副容貌,做女儿家的时候便不如何出彩,更不用说这会儿已经做了妇人,又生养了两个儿子。”

云翠吓得瑟瑟发抖,王氏难得好颜色地道:“下去吧,我和嚒嚒单独说说话。”

云翠哆哆嗦嗦地放下半月形卷草狮子纹玳瑁梳,向王氏磕了头,才敢退出去。王氏追忆着道:“嚒嚒你看,这些小丫头已经这样惧怕我了。”

张婆子道:“夫人治下有方。”

王氏叹息着道:“嚒嚒,连你也同我生疏了。”脸上有伤感的神色一闪而逝,很快又被喜悦压了下去。她自己给自己簪上蝙蝠纹短簪,象征性的虚理了一下一丝没乱的发髻,重新带上冷漠的笑容道:“走,该去向老夫人请安了。”

王氏在张婆子的搀扶下心情颇为愉快的去向老夫人请了安,得了几句夸奖,刚刚坐定一会儿,外头便有喜讯传来,沈旭被征招为平卢郡功曹史,担任郡守王匡大人的主要佐吏,主管考察记录等事宜。

老夫人和王氏都被这好消息砸晕了。

平卢沈氏,自祖辈起就没有能出仕做官的人,到了沈宏这里,出仕的愿望已经累积到了极致。结果谁也没想到,此次中正评议,沈宏反响平平,反而是不到弱冠之年的沈旭得了个功曹史。

老夫人连忙着手安排给送信的人包赏打赏银子等事宜,又让婆子丫鬟去买喜庆的灯笼、红纸回来,好好庆祝一番。

玉笙居里,令仪正趴在桌案上想事情,外头人声鼎沸的热闹似乎同她毫无关联。沈昱坐在她旁边,正翻着《太公六韬》读得津津有味。

令仪突然道:“公子,要是哪天平卢发了战争,该怎么解?”

沈昱一愣,过了好久才道:“本公子没想过这个问题。”

令仪道:“那就现在想。”

沈昱读了大半年的书,也只是纸上谈兵而已,很多东西连意思都是模糊的,这会儿听得令仪突然问到平卢,只当是在试他的能力,便随便从书中找了两段出来读给令仪听。他显然忘了,整本《太公六韬》都是令仪默出来的,他那几句话,令仪只一听便知道是在敷衍,一把将他推开,恶声恶气地道:“你就是这般读书的,将原文读给我听?照你这么读书,岂不是会认字的都成了孙膑了?”

沈昱好没由来地挨了一顿骂,不服气地道:“有话好好说嘛,何苦又要来凶我?”沈昱道:“这书里说得很详尽了,严守城门,聚拢人心,诛杀有意叛降的人,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打击敌军,然后等待援军带来,这是《太公》里头守城之战的关键步骤,我想了想,要是平卢真的有战事发生,总得按照这么个步骤来吧。”

令仪仿佛听进去了他的话又仿佛什么都没听进去,恍恍惚惚地道:“公子,是我不好,我不该冲你乱发脾气。”

沈昱担忧地道:“令仪你怎么了?这几天来怎么总是心神不定的。”

令仪看着沈昱,听得外头热闹非凡,忧心忡忡地道:“事情太复杂,我慢慢说给你听。去年秋天,鲜卑占去了青州,齐国皇室和世家皆对此事保持了缄默。”

沈昱合上书,抢着道:“本公子好像听兄长提过几句。”边说边敲着脑袋道:“我想起来了,青州失陷的时候,兄长喝得伶仃大醉,还穿了半月的素服,说是服什么国丧。”

令仪道:“大公子率性而为,令仪很是佩服。”

沈昱不服气地道:“有什么不得了的,不就是几件破衣裳嘛。本公子也有,我也能穿给你看。”

令仪笑着道:“君子恪守本心,大公子心系大齐,闻青州失陷,稿衣素发而哭,这是本心,应当值得世人钦佩。而你,就算效仿,也不过是得其行丧其魂而已,哪个又会当真?”

沈昱不屑地扁嘴,令仪继续道:“前些天元宝说平卢郡里行脚商人减少了不少,我是怕——”话还没说完,烟儿便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向着沈昱道:“公子,喜事,天大的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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