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骞一句“补偿”，勾起了清鹿十足的好奇心。但是眼看着快到家了，张骞也没告诉清鹿具体的内容。

“你真的不告诉我吗？”

这问题清鹿问了一路，张骞每次都答也不嫌烦：“真的。”

“真的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清鹿拽住他的衣袖，可怜巴巴：“你不告诉我，我今天回去觉都要睡不好了。”

撒娇？

张骞反手将她拉着自己袖口的手握近掌心，她的手修长，虎口处有茧，应是自小纵马练武所致。单看没什么，跟自己的一比，才发现她的手只有自己手的三分之二大。看了几眼，张骞才道：“居次，咱们保持点神秘不好吗？这样，你才会有惊喜呀。”

“叫清鹿！”

张骞笑看她，轻轻捏一捏她手背上肉肉的小窝：“清鹿，乖。”

张骞一用这样宠溺的语气跟她说话，清鹿就没脾气。

她泄气，张骞以为终于哄好了，便拉着她要继续走。谁知走了两步，两个人的胳膊绷直，张骞发现身后的小姑娘没动。

“我不问你这个了，还有一件事，你考虑考虑能不能告诉我。”

有些事情，两人心知肚明，不能提。比如，张骞对匈汉战争的立场，他的现状，或者他对未来的打算。家国之别，提了只是徒增烦恼，不应当出现在他们这般只争朝夕的相处中。但清鹿还是想问问一件事。

张骞点头：“你说。”

清鹿试探的看着他：“你这次，是怎么出来的呀？”

这件事不清楚，清鹿就总担心他还会因为同样的原因被单于带走。上一次，着实给清鹿留下不小的阴影。

其实清鹿还想问，中行说被指证入狱同他有没有关系，但是这只是她自己的猜测，不能随便问出口。

这一次，张骞答的干脆，不觉得清鹿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因为对乌孙的战争。”

顺慧同清鹿提过今年可能要对乌孙开战，她倒是了解一些，但疑惑：“乌孙战争同你有什么关系？”话音刚落，她突然想到上次同瑾之聊天他提过的，张骞曾被迫参加过一次对乌孙的战争，皱眉：“不会这次还要你去参军吧？”

“不是。”张骞安抚似的晃晃清鹿的手，示意她边走边说：“因为我曾经在汉朝任郎官，会画一点舆图。那年匈奴征乌孙，我画下了沿途的地形。这次开战，左贤王会作为副将随右贤王一同出征，我给他舆图，他向单于说情，放我出狱，我们做了一些交换。”

怪不得父王会知道张骞出狱的时间，交换舆图的事情，他作为主将，应当也是知情的。

清鹿点点头，懂了。张骞不降，是因为不肯做对汉朝不利的事情。但是他一身才华，却可以用在西域上。他用西域，换得自己在匈奴的生机，很聪明的做法。

清鹿宣布：“好了，我没问题了！”

想了想她又补充：“我不问你了，但是你要记得你说过的会有惊喜哦。”

“一言为定。”

*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走回了北城。一路上，清鹿都觉得如梦似幻，还没有完全接受自己被张骞告白、他们决定暂时在一起这件事。

杜衡久等清鹿不至，便端了凳子坐在外面等，瑾之和璟昭一人拿着一把锯子和一根木头在干活，时不时的跟杜衡说几句话。

等着等着，杜衡看着前方，却像是见了鬼一样，死命的拍身旁的瑾之。

瑾之吓了一跳，锯子差点割到手。他问：“小姑奶奶，您又怎么了？”

杜衡现在哪有心情跟他斗嘴，指着前面走来的两个人：“你看啊！居次！和张骞！”

璟昭听见动静，和瑾之一起抬头，璟昭吓的直接扔了手中的锯子：“我我我没看错吧？”

将这两个傻的没救的人一人看了一眼，瑾之看着那牵在一起的手，觉得内心毫无波动。

这不是很正常的故事走向吗？又阻止不了，不如天大地大，随他们去吧。

再看了看越走越近的两人，确定自己没看错后，瑾之捡起锯子，继续干自己的活。

原本觉得出了天大的事，需要把这牵着手的俩人围起来拷问一番的杜衡的璟昭，见瑾之异常淡定，不由问：“你好像一点都不吃惊？”

瑾之头都不抬：“需要吃惊？”

自去年五月夏祭之后，清鹿隔三差五来北城开始，瑾之就觉得清鹿不一样。

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姑娘喜欢过张骞的，然而毫无例外的都渐渐不见了。瑾之本以为是姑娘耐性不够好，后来才咂摸出来，张骞这种人，只要他自己不愿意，总有一百种办法让人知难而退。

清鹿一连来了四个月，每次来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可能张骞自己都没发现，他一早就待这个姑娘特殊。

所以，早就注定的事情，有什么可惊讶的？怪只怪这几个人观察能力太弱，傻傻看不清罢了。

感觉自己好像被嘲讽了，杜衡和璟昭也忽然淡定下来。仔细一想，瑾之说的对啊，有什么需要吃惊的。

于是清鹿拉着张骞走到杜衡面前停下来时，只听见一声淡淡的抱怨声，来自杜衡：“宋瑾之非说今天的午饭要张骞做，你们怎么才回来呀，我都饿了。”

清鹿：“？”姐妹，你的八卦精神呢？

清鹿把解释用的腹稿都打好了，只等被围起来发表感想，临到头发现，什么都不需要，根本没人搭理你。就像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偷到了一件对自己来说非常重要的宝贝，忍不住想要向小伙伴炫耀，拿出来之后，小伙伴随意的看了一眼，说：“哦，是吗？挺好的。我好困。”

莫名好气哦。

清鹿将沮丧写在脸上，偏偏没人想搭理她。自觉不能让自家小姑娘受到冷落，张骞拍拍她的脑袋道：“来跟我一起做饭。”

“哦。”

清鹿依旧想不通，小伙伴为何一脸冷淡，这根本不是他们的风格啊。但是此时此刻对她来说张骞更重要一点，于是她没有多纠结，就跟着张骞去灶炉旁边生火了。

抱柴、生火、烧水、淘米、下米、切肉、切菜……张骞做的非常熟练。清鹿有心给他帮忙，最后发现自己完全没什么可以做的。

张骞端了个小板凳给清鹿，让她坐在一旁玩。清鹿撑着下巴，就坐在炉灶前，看着他干着干那。

将米下到锅里，张骞问清鹿：“你在家里吃大米吗？”

“嗯……不常吃，但我喜欢吃米，厨子偶尔会迁就我，给我煮粥。”

“那个汉人厨子？”

“对呀。”

张骞坐到清鹿身边，往炉灶里添火，添完偏过头看她，橘红色的火光照的她整个人都是一股暖色。从张骞的角度，能看到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他想碰碰她，就像那会儿，想碰她的耳垂。

不知怎么，就是莫名的渴望，忍不住。

清鹿也看向他，一动不动的给他看：“你盯着我做什么？”

张骞到底是没有动作，不合适。时间、地点、环境，都不合适。他没答，转移话题：“你想吃什么就提前告诉我。”

“你都给我做？”

“嗯，我会的，都做。”想了想，他补充道：“不会的我就学。”

清鹿笑的眉眼弯弯：“这么好呀？”

张骞又不说话了，他想，不够好。他能做的，只有这一点点。

她一笑，眼睛成一弯月牙儿。

张骞喉结动了动，站起身，不再看她，照旧拍拍她的头顶，像是在打发一个小孩子。

又不回答我，清鹿朝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

张骞没看见清鹿的小动作，他现在一心想着怎么让她打发时间。向四周看了一圈，张骞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陶制的坛子，从里面夹了一筷子不知道是什么的菜丝放进碗里。然后端着碗，递给清鹿。

“你尝尝看。”

“这是什么？”

“咸菜。”

“腌菜？”

“不是，跟腌菜不一样，叫做咸菜。”

清鹿比较了一下这两个字，没分辨出来差别在哪。

于是接过碗，小心的尝了一口。

应该是晾干了的什么菜，用盐浸了，没有什么水分。脆，非常爽口。

看她喜欢，张骞将坛子拿过来，又给她夹了一大筷子放进碗里。

清鹿眼睁睁的看着碗被装满，哭笑不得：“我哪吃得了这么多？”

“没事，慢慢吃。”

这是真的把她当小孩子了。

清鹿“咔嚓咔嚓”咬着咸菜，甜丝丝的想，以前她在旁边看着他干活，他就顶多每次给她一碗水。现在呢，不光给她做好吃的，还要让她看着他时不无聊。

这也太好了吧，好到不真实。

就这样还不够，张骞一边切腌菜一边跟清鹿说：“家里肉剩的不多了，今天只能委屈你吃一顿腌菜了。下午我去买肉，你下次来，给你做红萝菔蒸羊肉。”

清鹿看着案上的牛肉片：“听说今年冬天天气不好，牛羊冻死了许多，肉肯定又贵又难买。腌菜挺好的呀，我不挑食，很好养活的。”

停下手中动作，张骞看了看清鹿，笑：“嗯，知道你不挑，但我想给你买。放心，我有办法买到。”

我的重点是买不到吗？是“贵”啊！清鹿控诉的看这张骞，她真的很不想麻烦他呀。他们平日里从不奢侈，她不希望只因为多了个她，就打破他们原有的平衡，她会有负罪感。

“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呀，好到我都不能心安理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