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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圣》章十二 鹬蚌渔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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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向阳,山势平缓,其上有青青草衣欣欣向荣,间或夹杂着白紫色不知名小花点缀其中,恍若铺开一片青绿色厚重绒毯,别开生面。

坡顶有一株不知道长了多少年的大树,也许把树横截开,才能探得清楚里面密密匝匝数不清的年轮,但仅凭着外部那不知道多少片巴掌大的树叶,要想知道它活了多少春秋,除了话本里的传说人物,没人能做到。

在这棵不知道多少岁不知道多少片树叶的古老碧色伞盖之下,有一名十五岁的少年抱枪而坐,背倚着那株不知要多少人环抱的树木。

闭目假寐。

离了那个桎梏着少年前半辈子的小小村庄,少年似乎成长得愈发迅速起来,当然,这个成长只是仅仅落实在他的心性之上。

少年的面目随着那层有意无意厚厚抹着的黑灰的拭去,在透过树梢照射下的金色阳光之下,仿佛上好的温玉一般,闪着蒙蒙白光,越发晶莹剔透。

就像是拭去了笼罩了他们五年的阴霾,离了妹妹他便拭去了那层黑灰。

从父母健在,妹妹两岁才会学会说第一句完整句子的时候,扯着他的脸呀呀学语,不肯放手,少年便清楚地认知到他独一无二的声音和这副天生无垢的皮相会给他带来怎么样的麻烦。

所以在他独自照顾妹妹的五年里,他就像是隐形人一般,能不说话便不说话,能不露出真实面目便不露出真实面目。

与乌鸦酒馆其他心性扭曲的人不同,少年心中对这些无休无止的杀戮,对每天倒在血泊中的不知名人物充满了厌恶感。

这也导致他在这次试炼之中,并没有露出太多的狰狞獠牙。

他的目的一向很明确,去那个从没听过的天极宗,去找到妹妹,好好照顾她,其他事情,没想过。

他的态度便如目的一样明确,能不节外生枝,便不节外生枝,一切只为了自己的目的和任务而服务。

但他不惹麻烦,并不怕麻烦。

所以这个时候擦净了脸,也从某种程度上表示了他内心的态度,不仅仅是那内心掩饰不去的喜悦,还有再无畏于世间的平静。

是啊,就是喜悦。

虽然分别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相见。

这一点,在生死行走无数次的少年早已经有觉悟,但还有什么事情,比妹妹能够获救更让人开心呢。

想要见到妹妹,这条道路上,是生是死,少年不知,他只知道,自己现在要做的很简单。

唯有努力而已。

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比知道了目标之后,再朝着目标努力更加简单呢?

哪怕奔跑着,摔倒着,陷在泥潭之中,胡乱挥舞着手足再爬起,哪怕前面满是荆棘尖刺鲜血淋漓,哪怕那个目标离你有着天那么高的距离。

可是那又怎样?

只要努力朝着那里行去,目标终究会呈现在你的眼前。

就像少年十岁那年万念俱灰六神无主之际,于淤泥中抬首,望见的那片天。

呵,好大的一片青天。

也仅仅只是青天。

人,终究靠着的,还是自己。

他缓缓睁开眼睛,那双漆黑色的瞳孔之中,已经恢复了清明。

陈楠睁着眼睛,抱着长枪,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就像是那树荫下的一块石头。

在他脚下,四块模样怪异的木牌七零八落地散在那边,少年似乎并没有太过看重的样子,他只是摸着怀里的一枚小小的瓷瓶。

瓷瓶里面原本装着的是上好的伤药,正是因为那些伤药,陈楠胸口那原本需要将养许久的伤势才在这几天便完好如初。

不过他看重这枚瓷瓶,自然不会是因为这匪夷所思的疗伤效果,他惦念着的,是现在与这种瓷瓶所在宗门息息相关的那个少女。

瓷瓶上面,以天青色暗纹绘着一个“天”字。

少年爱惜地摩挲着,耳朵轮廓猛地轻轻一抖,顺着风,他似乎听到了什么熟悉的声音。

几乎没用半点多余的时间思索,陈楠在刹那间便作出了反应。

他一把抓起地面上的那些木牌,把它们放入自己怀中,狸猫一般悄无声息地沿着树桠投下的阴影窜上大树那茂密的枝叶之中,临行还不忘把长枪顺着树枝放好。

然后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声音传过来的方向。

白云宗的秘境与外界环境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也没有传说中提升人修炼速度之类的神奇功效。

但想想也在意料之中,若是有这等其妙功效的秘境,白云宗怎么会舍得拿出来用作入门弟子的试炼。

它只是一个与外界一般无二的空间,只是这个空间的范畴相比较而言小上很多。

陈楠所处的位置在整个秘境正中偏南的方向,这个消息,还是他从之前某个木牌被他夺来的倒霉鬼口中听得的。

如他这般孤家寡人的,毕竟是少数,天海城的诸大世家肯定不会是第一次参加白云宗的试炼,这方秘境想来在世家桌头上也有细细的地形绘制。

何处最适埋伏,何处地势平阔,何处奇珍颇多,皆有细细叙述。

陈楠选的这处地方说不上一个好的藏身之所,甚至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但他身为乌鸦,自有一套应对办法,所以不甚在乎,留在这里养精蓄锐守株待兔似乎也是可以的。

随风传来的兵刃相击,刀斧破空,呼喝叫骂声似乎越来越近,陈楠整个人的气息逐渐归于虚无,最终就像是一截枯枝,就连那一双眼睛都变得浑浊黯淡。

他盯着远处天边那一小片极速行来的身形,心中飞速计算。

一个,两个,三个……十二人!

看上去是两拨,一拨在前,仅有五人,看上去是被追杀的。

另一波有七人,自然便是追杀者了。

那五人颇有些狼狈模样,行走间却不掩其中暴虐张扬,声响弄得颇大,自然是想引人注目,或许多些变数方能从此情景中脱身而出。

剩余的七人便恰恰相反了,行动迅捷,行走之间自有配合,如蛛网捕猎一般,逐渐收缩着悬在那五人头上的细细绞索。

浑浊的眼神古井不波,陈楠两个眨眼间便判断出来两行人的实力强弱。

先行那五人中,三窍元修有三,四窍元修有二,后面追杀的人数虽多,却是靠配合压制,纸面上的实力并没有高出多少,仅仅是多了一位四窍元修,一位三窍元修而已。

想来这一步步收缩绞索,压缩生存空间的狩猎之法虽能奏效,但逼到绝境,双方自然便会是鱼死网破的结果。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陈楠倒是很乐意做那个渔翁。

他微微眯着眼睛,一眨不眨,手指尖,却有灰白色光华随风飘散。

“轰!”

渐行渐近的那两行人之间再次发生了一道惊天动地的碰撞,耳畔仿佛响起一道炸雷,先行的那五人似乎也意识到再拖下去对他们不利,五人背对着背,在坡底结成了一个小小的阵型,警惕地看着缓缓在周围游弋的七人。

七人中为首的是名身材壮硕的少年,敞着胸怀,紫面红膛,狮鼻阔口,背后背着一柄金色短戟。

方才那惊天动地的碰撞正是此人出手,此时他冷眼站在一般,双手抱胸,似乎并不着急出手。

时间便在这紧张的气氛中一点一点地流逝,五人众里面有一名衣着华贵面容最为稚嫩却偏偏实力最高的少年,心神似乎在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氛围。

他嘶哑着喉咙,扯开嗓子,微微低伏着身子,就像是一头随时扑出的小豹子,死死盯着那个紫面少年。

“左绝,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左家是天海城首屈一指的大家族不假,但惹恼了我张家,一样吃不了兜着走,若是我哥知道你敢这么追杀我,定不会饶你,识相的,现在退去还来得及!”

那紫面少年听到“哥”这个字眼的时候,面色明显稍稍变了一变,但也仅仅只是变了一变,他终于开口讥讽道:“张少宝,你也只能提你哥的名字了么?白瞎了你一身实力,别人怕他,我左绝可不怕他,再说了,这是在秘境里面,我要的,仅仅只是你的木牌而已,可没要你的命,即便你哥来了,又能多说什么。”

那张少宝闻言身形却稍稍放松了些许,他嘲笑道:“你若是真不怕我哥,还跟我说这么多作甚,张家和左家虽然没什么私交,却也不是什么仇敌,你与我苦战,不过也只能得到一块木牌而已,其他人亦是一样,何必在此死磕。”

紫面红膛的少年被张少宝道破了心声,似乎被说得有些意动,正在犹豫不决之际,场中异变陡生。

却见一道晦涩波纹似风一般轻轻拂过众人脸面,左绝所在的七人众之中有一人面色陡然大变,他一把捂住自己左臂,鲜血在空中飙散之际,他大吼出声:“左少小心!他们偷袭!”

左绝与张少宝在那声吼叫伴着鲜血弥漫之际,脸色便在刹那间阴云密布,两道包含杀意的低吼声几乎同时响起在场内。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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