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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一世阑珊》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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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快明白过来,他以为我是为了书宁训变成这副看起来半死不活的模样?

然而不等我说话,他已将我抱起往内殿走,头也不回道:“去传太医!”

锦眉怔了怔,片刻后才一溜烟跑了出去。

九殿下骤怒,所有人自然都避得远远的,空荡的内殿只剩下我和他两人。

他将我轻放榻上,我正想说我感风寒也不是第一次,不必大动干戈大晚上的去请太医,可唇瓣微启,就听他冷冷道:“不管你与书宁训先前交情如何,如此心机深重之人,既然已为皇后所用,便不能留,九皇府绝不会留着别人的眼线!”

我一知半解,细细把他这番话琢磨一番,待琢磨透了,整个人如被兜头浇了盆凉水。

我一跃而起,死死盯着他:“莫非,书宁训的死与你有关!”

他亦看着我,目光如平静的水面,丝毫不见波澜。他并未出声,那一刻我便知道了答案。他一向不否认的事,那便是他确实做了。

我目光如炬,恨不得在他身上烫出两个洞来:“为何不能容她?她也是事出有因,何况她只做了这一次,仅此一次!”

“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他提起书宁训,从始至终的冷漠,但话题转至我身上,又似烧了一身火,“如若我是心软之人也走不到今日。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九皇府断不会留下任何祸患。”

他神情毅然,我知道谁也无法改变他决定要做的事。

他立在争储夺嫡的顶峰,时刻被人注视,峰下无数刀剑向他逼近,他只得立起坚固的壁垒保护自己。身前是咫尺皇权,他无法不狠心。

可我不是他,我不能认同他容不下书宁训那样一个可怜女子。在沈中书这件事上,书宁训也算是给了沈中书致命一击,她至少帮了九皇府。江渊此举,未免有些过河拆桥。

“她不是祸患!”我凝神望他,怒道,“她只是身份低贱,任由你们这些权贵欺凌,若非因你多瞧她一眼,沈中书不会铆足心思将她送入九皇府,她便走不到今日这个地步,冯延又如何会惨遭虐刑丧命!你以为你无辜吗?你和沈中书有何区别!他草菅人命,你也一样!”

他闻言伸手掐住我下颚,瞳孔深幽如寒潭:“是,我与他并无区别,若论唯一不同,便是他留了太多后患,所以才输在我手里,他如能下狠心,杀了妻女,早早处理掌船人和书宁训,又何以轮到今日这般惨境!”

我蓦然一颤,只觉得他冰冷的指尖如同刀刃一般,随时可取人性命。

相比身体上的恐惧,心中恐惧更甚。

我挣脱不开,连说话也十分艰辛,半晌才吐了几个字:“如若我威胁到你,你也会杀我?”

他眸光闪了一闪,并未回答。

九殿下这样干净利落的人,竟也犹豫了?他便是只搭一句“不会”骗我也不肯吗?我只觉得心里砸下一块巨石,心气郁结。

江渊皱了皱眉,冷冷道:“你还没那个本事可以威胁到我,何况你是瑶川和父皇赐给我的九皇妃,我多少会顾忌些。”

我嫁到大临以来,没少与他作对,可我就是这样不争气喜欢了他,谁想在他眼里,我只是九皇妃,仅仅是九皇妃而已。

千言万语一下哽在喉间,我连想骂他也不知如何骂了,良久笑了笑。

他愣住,松开了手。

我一下子没了支撑,瘫软倒在榻下,他下意识伸手搀扶我,却是晚了一步。

我稍不留心,额头便重重磕在床沿上,片刻就青紫一片。我浑不知疼痛,双手撑着半坐起来,眼见他双手顿在半空,面有忧色,嗤笑道:“话已至此,你何必还虚情假意。”

他紧抿着唇,许久才冷哼一声:“毕竟你是九皇妃,面上还需做做样子。你与沈夫人身份有别,我不会动你,只要你乖乖做九皇妃,我会待你好。”

我冷笑:“我现在很怕死,自然会乖乖待在九皇府,但等到我不怕死了,这九皇妃还做不做我也不知道。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

“长郁!”他眉头紧蹙,面上已恼。可这时,锦眉和太医迈步而入,他才忍怒不发。

太医诊断了片刻,说我烧热严重,但只要按时服药,好好养病,亦好得快。

锦眉仔仔细细听了,牢牢记住。

太医开好方子后便退下了,江渊淡淡道:“照顾好王妃。”话末人已折身出门。

我腹中空荡,睡前服了药,只觉得肚子里宛如有数万只虫子在撕咬,十分难受。就这样在九皇府挨了几日,我实在觉得压抑得慌,听说沈裳仍是不大好,不过大抵知道我也病着,再没人来玦央殿叨扰过我。

玦央殿难得的清净,这样的清净让我总觉少了些什么。

想了半晌才知,是少了一个每日都来请安的书宁训。

事已成往,却历历在目,我想起那个姑娘陪着我八卦、陪着我无法无天的在府里烧冥纸。

我食不知味,吃了几口饭菜便起身去拿披风。

锦眉一脸愕然:“郡主要去何处?”

“去南郊。”不等她上前,我自行系好披风,迈步往外走,“不过去南郊前,先去买些东西。”

锦眉见我脸色阴沉,不敢拦我。只得陪着我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出了长街,数阵鞭炮声接连响起,随后而来的是孩童银铃般的笑。我望着繁华热闹的街道、闻着一股烟火气,觉得外头比九皇府舒心多了。我让锦眉带我去买冥纸的地方,买齐了香烛纸钱,连酒都备好,这才出城去了南郊。

“您要去祭拜她?”锦眉四顾无人才低语问我。

我点头,但到了南郊时,望着一片连绵起伏的坡地,我才发现陈嬷嬷并未告诉我她把书宁训埋在了哪一块矮坡上。提着一篓子东西来回走了几遍,丝毫未见坟冢的踪迹。天色渐渐暗下来,锦眉提醒我该回去。我漫不经心应了她,却是寻了处隐蔽的地方,学着以前书宁训的样子,把酒盏香烛摆在地上,烧了三炷香后,才用火折子燃火烧纸钱。

火光在余晖下越发明亮。

两人脸都火映的通红。

只见锦眉一面捻着冥纸去烧,一面喃喃着:“书宁训,您在天有灵,记得保佑我们郡主一生平顺,她可是记着您的。”

我也低低道:“你在天有灵,千万记住我说的话,记得要去求老天爷,下辈子再认识冯延,与他远离临都,去过好日子,你不能辜负他为你拼命,他也不能辜负你为他倾其所有。”

锦眉诧异看了我半晌,道:“郡主何时这样多愁善感了?”

我低垂着眸:“你管我作甚。”

锦眉这才噤了声,也不再对着昏暗的苍穹念叨。

大约半个时辰,烧完了冥纸。地上只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锦眉扶我起身,正要往回走时,忽然两道身影闪过,横在了我们跟前。锦眉下意识拔剑,却听来人道:“九皇妃,是在下。”

闻声我蓦然一震,将锦眉拔剑的手按下,之后才举着火折子伸到那两人面前:“肖寻?”

火光下的面庞说熟悉也熟悉,说陌生也陌生,我统共见了他们不足五次,但脑子里却抹不去这两张脸。

肖珏抱剑立在一旁,只对我笑了笑,也不说话。

我听到锦眉倒吸一口凉气,她一向反对我和肖氏兄妹有往来。又碍于我不能与他们动手,心里憋屈。我宽慰她几句后,才问肖寻道:“你们不是已经离开临都了吗?怎又回来了?是何时跟我到这儿的?”

肖寻在我面前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耐心解释:“听说朝中出了事,才又折返。今日在城门正好遇见九皇妃,就跟过来了。”

我蹙眉:“那你为何到现在才冒出来。”

“九皇妃祭拜友人,我不敢打扰,只好等九皇妃倾诉罢了,才出来一见。”肖寻轻声道,“九皇妃可借一步说话?”

我迟疑片刻,想着既然已见,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到时锦眉张开双臂拦在我跟前,警惕的看着他们。我将她手臂按下,坦然道:“无妨,不过说说话而已。”

肖寻借势一请,与我一同往前走出十来步,待离锦眉和肖珏远了,方才从容道:“你清瘦了。九皇府的日子很难过吗?”

我诧异他怎会突然问我这个,而后强颜欢笑:“九皇府锦衣玉食待我,怎会难过,是这几日吃的不合胃口罢了。”

“九皇府的东西既然不合胃口,为何不离开?”

他只见了我数面,却有两次是劝我离开九皇府,真是奇怪。

我反问:“为何要离开?”

“叶家都不是什么好人,叶家支持的九殿下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他轻哼一声。

我满不在意:“你是轼王的人,你当然这么说。”

他愣了一愣,旋即肃穆神色道:“九皇妃可知,复州苏家的小公子数日前已被押解入京,这位苏小公子,正是捻香楼苏玉香姑娘和当时侍奉怜贵妃的宫女、苏玉清的弟弟。苏家两姐妹一个在宫中当宫女,一个在捻香楼卖艺,而苏小公子在复州却是当地豪绅,若非有人安排一切,三人命运何以截然不同?苏家姐妹在临都为人卖命,那人便替她们的弟弟谋前程,这是一笔好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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