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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名状的章鱼怪》第十五章 失温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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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迎风面三扇失去玻璃的窗户吹来了冷风,但整体室温在不断上升。圆滚滚关了面部屏进行自检,身躯立在中央窗户前挡风。

不断的复温下,安德拉的血液开始回暖。

张浮鱼给她喂下温水,肩上搭着一块圆滚滚给的毛巾。身旁塑料盖放了浅浅的一层水,用来打湿毛巾,擦掉凝固的血。花了十余分钟,安德拉脸颊上的血痕才擦干净。

抖动的火光下,他打量着小女孩纤柔稚气的脸颊,恍惚间生出种照顾生病的女儿之感。

一个半小时后。

安德拉睁开了眼,很慢,漆黑的瞳仁却在发光,像一个人在无光的环境下打开放着夜明珠的宝盒。浓密的睫毛微微抖动,瞳孔氤氲着火焰折射的光泽。她小声说:“谢谢。”

“醒了就好,我以为你没救了。”张浮鱼打着呵欠快睡着了,捡了块树枝丢进火堆,“你眼睛流血是因为“暴论污染”?是那条蛇干的?”

“嗯。”

他忍住了询问“使徒”的欲望。安德拉说过他和第三使徒很像,但再问,她要是再倒下……他最后的医德只能是盘坐地上双手合十念往生咒。

安德拉和他不同。她是人类,他再弱小,也是禁忌的一部分。

“饿不饿?”张浮鱼问。

安德拉摇摇头,只是双手搂着他的腰,更往他怀里钻了钻。

“胆子大了,不怕了?”张浮鱼竟瞧见小女孩在探头看自己脖颈下的触须,还好奇的伸手碰了碰。

“很可爱。”

“不要当舔狗,我虽然丑,但是我也不温柔。”

章鱼怪嘴巴很硬,有些男人的温柔像中央空调无处不在的暖气;有些男人的温柔像天崩地裂时挡在身前的背影;有些男人的温柔像崎岖的山路间偷偷柔软下来的石头。张浮鱼就是那种偷偷柔软,被注意立刻变硬的臭脾气石头。

石头骗不过细心的女孩,她几次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他忙个不停,搓热手贴在她的腋窝和肚子上,小心翼翼的给她喂着水,像拜神一样双手合十焦急的祈求,偶尔盯着窗外出神,只要她稍微有动静立马转头继续给她复温。

安德拉没有再说话,只是把脸埋在他怀里。

凌晨时,张浮鱼坐着睡着了,安德拉却惊醒过来。火堆照出了她蜷缩的影子,悬浮在半空。

他是没有影子的。

但安德拉却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在他身下展开,像疯长的黑藻。无数触须从黑藻中伸出来狂舞,致幻的波纹在水磨石上荡漾开,可视范围内的空气呈现被高温灼烤的扭曲,她如同身处燃烧着大火的海水之中。

再眨眼,黑藻消失了,世界在她眼中打上了一层晦暗的滤镜。安德拉下意识抬起了手腕,精神读数表已经损坏,但这种感觉她很熟悉。

代表着精神污染,已经濒临40%。

按理来说,她还有第三次删除记忆的机会,但这是在有波形监控仪、大型神经元震动机、精神稳固剂和专业人员帮助的前提下。

安德拉却一直在用粗暴的微管磁贴。

微管磁贴会激发出加快海马体记忆细胞老化的神经电流,使记忆细胞成为再记忆细胞。同时覆盖打击杏仁核,刺激出和目击巨颅仆从相仿的“恐惧”记忆单元。

这种恐惧记忆是空白的,仅具有疼痛意义,会形成一种条件反射,使大脑调动记忆进行回放时,忽略让自己产生疼痛感的记忆。

微管磁贴的缺陷更加明显,储存着“巨颅信息”的记忆细胞变成不会活动的再记忆细胞,是形成了一种类似时间催化的遗忘。

但再记忆细胞的储存量达到脑内上限,就会挤出一些再记忆细胞进行快速老化,给新的再记忆细胞空出位置。再记忆细胞进行快速老化时,大脑偶尔会接受它存储的讯息。人清醒时,这种讯息会被下意识忽略。但是睡眠时,这种讯息就会构成一场不可名状的梦。

带有“巨颅信息”的梦是永远的清醒梦,休眠中的记忆细胞会重新活跃,记录下眼前的一切。这代表着你无法遗忘这个梦,它会无限趋近现实。

醒来后杏仁核检测出和“恐惧记忆单元”相仿的记忆,催促神经元末梢产生化学物质进行痛苦刺激,想要让你再度遗忘。就像你妈拿着皮鞭拼命抽你,口中喊“快忘掉我打你的记忆,忘不掉我继续打”。

作为生物计算机的大脑出现逻辑冲突,你又不能进去给它码一行跳过错误的代码,就只能看它一直重复上一步动作。

安德拉呆呆的看着火堆,渐渐的,火堆也变成了橘红的蠕虫,跳着一支热烈的土风舞。

简单诡异,充斥着魔性之美。

安德拉浑身突然一阵恶寒、反胃,干呕了半天,好似要吐出心肺,又什么都没吐出来。

40%的精神污染已经是重度精神分裂,放和平时期,要24小时穿着拘束衣让人喂饭。而污染带来的精神疾病虽和常规的精神分裂不同,却要更加的野蛮、暴烈、疯狂。

她用枪杆轻敲圆滚滚:“抑止药。”

圆滚滚从宕机中醒来,发了半晌的呆,才从恒温柜里取出铝箔包装的15号苯丙异噁唑衍生物。这种抑止药本是一种副作用强大的化学药品,它会使人的情绪波动逐渐微弱,常用来对动物进行情感受激测试。人类如果服用超过了1000毫克的15号抑止药,就会有永久性的认知感情缺失。

15号抑止药又被叫做丘脑锁,安德拉感的服用量已经达300毫克,感情表达会逐渐呈现出一种难以有太大起伏的冷漠。

其实安德拉的本性要比现在活泼的多。

一枚药片是50毫克,外面包裹着一层淀粉,安德拉直接吞服了下去。

圆滚滚看了看15号抑止药,再看看主人。

“明天就是圣约节了吧?”安德拉坐在窗沿,“圆滚滚,前夜快乐。”

圆滚滚投出光幕,是烟花爆裂中浮现的“前夜快乐”单词组。

清晨约六七点,张浮鱼醒了过来——冻醒的。

火堆已经熄灭了,水磨石上只剩余烬。如果不是圆滚滚凌晨时分跑出去捡了一大摞柴,会熄的更早。

张浮鱼伸了个懒腰,昨天过的委实波澜壮阔。他点燃百货大楼使其变成漆黑小镇中最亮的萤火虫、萤火虫还引来了恐怖的巨蛇、之后在混凝土的倾盆暴雨中逃亡,本以为逃到下水管道就没事了,一波三折,安德拉又倒了下去。

作家的职业病令张浮鱼很想写点什么,他揉着眼睛四顾,软软的小抱枕正靠着中央窗户前的圆滚滚,坐在地上用毛巾擦拭她的枪,清亮柔和的晨光沿着窗角折射在她的裤子上。

“早上好。”张浮鱼打招呼。

安德拉点头当做回应,起身戴上她的大圆帽:“要走了,这里不安全。”

没有昨晚可爱了,张浮鱼咂嘴。

昨晚的安德拉是他最理想的女儿模板,又软又萌,像只爱撒娇的小猫,小脑袋使劲朝他怀里拱,还因缺乏安全感死死抱着他的腰。

这种被小女孩依赖的感觉太棒了!

到了百货大楼遗址下,双人单车被砸的稀烂。安德拉见单车无法挽回,很干脆的转身就走。

张浮鱼跟在她身后,琢磨巨颅的等阶制。他是个遇哥布林就得死的,但这不妨碍他在大脑内指点江山,评审所有巨颅生命。

排除巨颅,使徒是渡劫期?之下是巨蛇,分神期?再之后是金属蠕虫,这玩意是苏安特常见的哥布林,那就练气期吧。可练气和分神还隔了筑基、金丹、元婴三个大阶段。

至于暴论污染和心论污染,只是一种巨颅生命的对外辐射。就像两个地球人一个黑眼,一个紫眼,紫眼目击地球人之外的生命,都会带来紫外线灼伤。但在人类内部斗争上,紫眼黑眼都一样。

巨颅生命除了污染外,还有别的手段么?

难道仅仅是体量差距?不,肯定有他不知道的手段。据他观察,污染要目击才作数,那么闭上眼,是不是就没用了?戴上红外线仪进行目击会怎样?或者放弃视网膜成像,采用近红外脑成像设备又会怎样?甚至可以在面对巨颅生命时完全放弃光学成像,使用声波脑内定位。

“你在想什么?”安德拉忽然开口。

“我在想污染在光谱上的波长和波段……”张浮鱼说了一半。

安德拉似乎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解决不了,盲人是污染的天敌么?没有感光器官的生物就可以无视巨颅仆从么?在巨颅仆从来到你身旁时,污染就已经开始了。它就像一个行走的巨大放射性物质,目击只是剥下了你背对它时隐形的防化服,让你赤身暴露在辐射下。”

“科学原理呢?”

“没有。”

“可以用裸鼠进行免疫系统强化实验?”他不死心。

文科生的白痴问题,安德拉看都不看他一眼。

苏安特人难道是吃了百年干饭么?如果污染那么好处理,巨颅仆从早被当成保护动物养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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