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金蛙记》韩老歪送女到季家 水退后村边见神龟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季延坤安排好两个亲家的住处,让陈妈多做了些饭菜。按说亲家来了,应该安排酒菜,喝点酒,可是这个光景都没那个心情了。三家人凑到一块吃起大锅饭。正吃着饭,看场院的老韩领着一个女孩来到季家,直接来到饭厅大声说:“季老太爷,老太太,我给你们家领来一个姑娘,这孩子……”

没等老韩把话说完,季家三儿春林说:“我说韩老歪,你没安好心,你要给我家领只猪羊的,还要谢谢你。这大灾年,你给我们家领个吃白饭的,我家的粮食找不着主儿了吗?”他这一说,两个亲家都放了下饭碗。春林见状赶紧说:“二位叔婶,这事与你们无关,我是跟韩老歪开玩笑,咱趁热吃饭,吃饭吧。”

季延坤把脸一沉说:“春林,你这叫说的人话吗?一个孩子怎么就不如一头猪羊了呢,你这话是跟谁学得?没规矩。”转头对老韩说:“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老韩低下头说:“这孩子命苦,爹死了,娘把她领到我那里去,央求我收下当个女儿,我哪敢收啊,我们一家还是吃你老人家赏的饭呢,可是她娘说家中一贫如洗,又来了这场灾难,如果这女儿跟着她就只能饿死,还是给孩子找条活路吧。我想,这也是积德行善的事,过上一年半载,给老太太当个使唤丫头不很好吗。”他说完,抬眼看看季延坤,又看季老太太,还扫了一眼那个春林。

季延坤看着老伴,意思是让她说句话。季老太问:“这孩叫什么名字?多大啦?”老韩催着姑娘说:“快回老太太的话。”姑娘怯生生地说:“我十岁了,在家时叫二晶,我有个姐姐,前几年死了,她叫大晶。我不吃白饭,我能干活,给我口吃的就行。”季老太看看季延坤说:“咱家真就少个女儿,就收下吧。”季延坤点点头说:“收下就当个女儿养,灾难无情人有情啊。”老韩推着二晶说:“还不赶紧跪下磕头认爹、认娘。”二晶跪在地上认了爹娘,起来又认了一家人,又认了亲戚们。季老太说:“晶晶,以后这儿就是你家了,晚上睡觉就跟着陈妈,白天也跟在她的身边,慢慢就熟了。来,先吃晚饭,就坐在我的身边。”陈妈找来一个凳子,放在季老太太身边。老韩满面堆笑退着步说:“老太爷、老太太,几位爷们,我回去了。”

韩老歪原是荣官屯村人,因踮脚做农活不便,就来到季家屯求季老太爷谋上看场院的差事,已经十来年了。季家的那个大场院,有三十多亩,每到麦收,七百亩地的麦子收上来满场的金黄。要半个多月才能把麦粒收仓入库,到秋收的时候玉米、高粮、谷子、豆子一拨一拨地上场要一个多月才能把粮入仓。粮入仓了,老韩的活还没完,他要围着那个大场沿边捡粮食粒,这些捡起来的粮食就够几匹马一年的饲料。因为他的勤快,得到季延坤的喜欢,去年又给他找了个后婚的老伴,两口子就住在场院里。他到季家这么多年,没人知道他的名子,因为踮脚,走路一歪一歪的,季家老三给他起个绰号叫韩老歪,这名字也真叫响了。

韩老歪走回家,对老婆说:“你猜怎么着,我领去的女孩子,季老太收留了。还说当个女儿收着。我看这丫头真有福气,说不定以后咱沾上一点光呢。”韩老歪的老婆叫张水秋,小屯村人,二十岁时嫁给本村一青年,结果只一年男人就死于痨病,经季延坤从中搓和嫁给韩老歪,是季家拿出两口袋麦子做聘礼。张水秋比韩老歪小十来岁,人长的也很漂亮,和韩老歪生活在一起,总觉得不般配。她见韩老歪一进家那兴奋劲,扭扭头,不经义地说:“要说收个丫头养着我信,要收做女儿我不相信。季老太爷五个儿子是少个女儿,可他有孙女啊,那孙女也不小了,再收个小女儿,儿子们也会不愿意。”韩老歪说:“这是真事,那姑娘磕头认的爹娘,还又认了那些哥嫂,那亲戚们也都认了。”水秋说:“行啦,这些与咱没关系,锅里还熥着干粮,自己拿着吃去吧。”韩老歪走向外屋的锅台。

在东场屋这地方,还有季家的四间大粮仓,有碾屋、磨房、风车屋、四间正房和一个方正的大院。过去两个人在这里守粮库。有了韩老歪两口子住上了场屋,那守粮仓的也就撤了。这四个大粮仓就是季家一部分家当。祖上把粮仓建在场边,不仅是为收了粮食入仓方便,主要是为一年多次倒囤晒粮。季家人吃粮就到这里,从粮仓倒出到磨房磨面或到碾房碾成米。韩老歪守着粮仓,却吃不到粮仓里的粮食,他们吃得下稍,也就是粮食入场,在扬场的时候上头粮是留下做种子,截下中段粮是主人吃的,下段粮是给下人或是长工们吃的。末稍粮就是不成实的粒子,不入库,大部分做为饲料,韩老歪就从下稍粮中选较好的粮食吃。但有一个好处就是不限量,韩老歪感到很满足。

水秋却为此事没少与韩老歪吵嘴,说韩老歪担着粮仓警卫的责任,又担着场院的责任,没人拿当人看。韩老歪却说:“我踮着脚,能干啥呀,给主子干事赏口饭吃就不错了,你看这场大水,有多少灾民饿着肚子,听说都有饿死的人了,他们想吃末稍粮,能吃到吗?知福长福,有一天运气转来,咱们风光起来了。”水秋说:“你作梦吧,快吃饭,吃完饭把灯熄了,别再点灯熬油了,主人给咱那点赏银也省着花。天黑不点灯,两口子说话,那叫床头夜话。”韩老歪一口把灯吹了,说:“不用灯也吃不到鼻子眼儿里,以后就不点灯了。”两口子黑着灯,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无论是逗,还是吵,这真是一种乐趣。

季家的晚饭吃完,两家亲家都回到临时住处,儿子们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陈妈收拾桌凳和餐具,幸好今天又来了晶晶,成为她的帮手。陈妈对她说:“这些活儿不用你动手,你以后就是大小姐了。”晶晶说:“我可没那命,还是给你打个下手吧。”陈妈说:“那今天你也早点睡去吧,这些活儿我自己干就行。”晶晶问:“你睡哪?”陈妈一楞,这才想起主人说让这孩子和自己住在一起。她淡然一笑说:“那你就等会儿吧。”

季延坤独自在院里转了一圈,他看看自己亲手建起来的这个季家大院。正房五间,这叫二郎担山式,西两间长子一家住着,东三间季延坤两口子和小儿子住着。西厢房四间由二儿和三儿住着,东厢房两间由四儿住着,朝东的大门楼。南房五间,一间陈妈住着,一间杂房,一间厨房,两间餐厅。

想当年,自己盖这套房子真是一大杰作,在全村人眼里都非常羡慕。当时,季延坤才成家三年,只守着长子季玉林,显得这套院落很辉宏,也很空旷。可是现在一看,真就不行了,人丁兴旺,收了女儿还要与下人住到一起去。没有法子呀。看起来春林家提起分家不无道理。他看看儿子们逐户熄灯了,也慢慢走回屋去。

春林家熄了灯,孩子睡着了,春林躺在炕上,春萍站在窗台边隔窗向外张望,春林低声说:“季柴氏,不睡觉外边有什么好看的。”她转过身来说:“老爹才在院里走回屋去,他的心思很重啊,大嫂的娘家是狼儿口的,离咱这儿远些,还没逃难过来,那也是迟早一天的事。今后的日子不好过呀。”

春林说;“你操那心干什么,还是听爹娘的吧。”春萍说:“是啊,今天我一提分家的事,老爹搬出祖训来了。你今天反对韩老歪给咱家送来个女孩,遭到爹的训斥,还把那女孩收为女儿了,这是给那亲家们看的。什么灾难无情,人有情呀,这是粮仓里有陈粮,照这样下去,老季家将会变成一个积德行善的人家,同时也会变成破烂家。”春林说:“你可不要再胡说了,我看现在咱爹娘对咱就没好看法了。”春萍说:“我这只是对你说,从明天起,告诉咱孩子们要少说话,你也管住自己那张嘴吧。盼着平平安安地度过这灾荒之年。”她摸着黑上了炕,钻到春林的被子里。

第二天一清早,季延坤走出家门,发现门前有一堆火,一伙人围着在取暖。往远处看,还有好几处燃着篝火的地方。他凑近眼前这伙人。其中一位上年纪的老汉,站起身来躬躬身子,向季延坤打招呼说:“对不起呀,我们一伙人逃难来到贵处,夜里实在是太冷了,把您家玉米秸搬来烧了。我们赔你家钱吧。”季延坤说:“乡里乡亲,用不着客气。你们这是准备到哪里落脚去呢?”那老汉低下头,一个年青人答话了:“我们走一步算一步吧,进到州城可能会找到饭吃。”

季延坤没再与他答话,一直往村里走去,他又看到几伙逃难的人。回到家中,在院里呼喊几个儿子,儿子们来到他的跟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季延坤说:“玉林,你套车到东场院把咱家那口大锅拉来,顺便拉上一车玉米秸。丛林、春林、森林,你们几个找些搭棚子的材料来,就在咱院南搭起一个粥棚。”几个儿子分头走了。

他又走到屋里对老伴说:“外边有很多逃难的人,这一宿可没少受罪,咱们搭个粥棚,给他熬粥喝吧。”老太太到外屋洗把脸说:“那要熬多少啊。”季延坤说:“无论熬多少,要让灾民喝上一碗热粥。你带着晶晶牵着一头驴、一头牛到东场院套上碾子和磨,把谷粒和高粱碾成米,把玉米磨成面供到这边来熬粥。”老太太一楞问:“这要熬几天?”季延坤说:“几天,这要熬到官府发下赈灾粮,灾民们能吃上饭。大水退去了,灾民能安全回家。从今天起,我们季家人不单做饭了,陈妈去熬粥,几个媳妇都搭把手,咱们一起喝粥,不是有一大缸的咸菜吗,都切好端上来,过灾年也像过灾年的样子。”

小儿子茂林醒了,从东屋出来,看着爹娘说:“我从今天就开始喝粥了。”季老太太心疼地说:“你还小,喝粥没你的事,还有你那几个姪子、姪女,都要吃好些。”季延坤说:“不行,刚说了陈妈去熬粥,咱季家人都与灾民一样去喝粥,这些孩子也不能特殊。你出门看看,那灾民中还有怀里抱着的孩子呢,还有比我们大的老人,都是因为天灾,才逃到咱家门口,我们一定要与他们一块吃这个苦。”季老太太看看儿子,没再说话。她走出屋喊着晶晶,到后院牵了驴和牛,到东场院碾米去了。

季家粥棚开起来了,逃难到季家屯村的灾民都能到粥棚喝上一碗热粥。走了一拨儿,又来了一拨儿,还有走到城里找不到饭门的,又走回来,每天喝粥的人不下几百。陈妈和几个媳妇从早一直熬到深夜,那些灾民就在这粥棚周围宿居。季家粥棚成了远近闻名的传说故事。季老太太天天开仓取粮,看到粮囤的粮食已下去一大半,心焦地对季延坤说:“我说当家人呀,照这样下去,不过两个月,咱一家人也要去讨饭了呀。”季延坤皱皱眉头,低声说:“官府怎么不发赈灾粮呀,难道非把这一方人饿死。现在大水是退下去了,通往各村的路已显亮出来,如果再坚持一个月,咱还能坚持吗?”老太太皱着眉头说:“善门难开,善门难闭,就听你的吧。”

又过了半个月,赈灾粮下来了,是从河南调过来的,有玉米、有红高粱、还有红薯干。每人发了一袋,虽然不多,也算稳住灾民那颗惊慌的心。他们把这些粮食都拿到季家粥棚。众人对季延坤说:“季老太爷,我们现在还走不了,就把这些粮食放在一块,给我们熬粥吧,我们永远忘不了您的恩德。”季延坤应答着,他心里总算有了底,赈灾粮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眼前乡亲们不走,是有道理的,一是路难走,二是家中的房子被大水淹了,一定潮得不能住人,还有一些房子被拆了,那些房檩还在这村边上晾着。可是眼前已经秋末,早晨地面上起了白霜,老人和孩子都挤到各户去住了,一些年青人仍在粥棚边。

季延坤让儿子们用马车拉来很多玉米秸,拦上了一个围墙,能挡风寒。夜里太冷的时候人们就把玉米秸拉到中间点燃取暖。又坚持了半个多月,第二拨赈灾粮发下来了,这已经入冬了。季延坤对乡亲们说:“这次的粮食你们自己带在身边吧。从今天起,我要把每家每户送回家去,给你们每户拉一大车玉米秸和高粱秸,帮你们把住房修好,待到来年就可以耕种了。”他让自家七套马车,把这些灾民送回家中,乡亲们含着泪离别了季家屯。

季延坤的两户亲家也分别送回家去。一场大水灾过后,季家屯发现了两件奇事,一件是在村东北通往州城的路口上,立起了一个石牌坊。上边刻着“季善人”三个字,牌坊不算太大,可说不清它的来路。有人说是受到季家救济的灾民们联合制作的,也有人说可能是崔尔庄逃难经过季家屯的纪晓岚后人给立的,其说不一。人们认为奇特的是四处都是大水,村里人很少走到这个村边上来,马车无法通行,这石坊的石料是怎么运来的呢。第二件事更奇,大水退后,在村南一个小坑边上,卧着一个石龟,这个石龟面南尾北,朝着土坑,伸颈翘首,欲有奔行之势。这个石龟背上可坐上十几个人,重达几千斤。当时再大的马车也无法把它拉来,更何况一场大水。

全村男女老少都来看这奇景。这时来了两个和尚,对众人说:“此乃引水神龟,被我师傅用法术给困在这里,不然沧州城就被淹没了。师傅派我们来搭坛,要做法事,求施主到时候来供敬佛祖,赐香、赐斋。”过了几天,又来了一位老和尚,带了七个徒儿来,在这神龟祭坛上做起了法事,一连讼了七天经。全村人半信半疑,可是眼前的神龟是让人折服的。

法事做完,老僧直接找到季延坤说:“这个村庄有佛光笼罩,日后定出圣贤,比崔尔庄的纪晓岚还要风光。为了收住这股瑞气,要在此地建一座观音庙,你看如何?”季延坤没加思索一口答应下来。因为这里地是季家的,他同意修建庙宇,给这观音庙划出十亩地,五亩建庙,五亩种粮、种菜,算是给和尚们的补给,一村人都为此喝彩。季延坤看看天已午时,约众僧到自家吃饭,僧人谢而不往。季延坤转身回家,正碰上本村的教书先生藏敬河。

藏敬河住在村最南头,乾隆年间从纸房头迁到季家屯,已过三代人,藏家历代都是文人。藏敬河早年曾当过教书先生,可近些年来,宁可种那几亩薄田,就是不教书了,一个村庄,就没有第二个教书人。季延坤拉着敬河的手说:“该吃饭了,咱们回家吧。”藏敬河挣开他的手说:“你往北走,我往南走,你想把我拉到哪里去?”季延坤哈哈笑着说:“老弟呀,我想拉你到我家吃饭。刚才你见到那个情景了吗,那老僧说咱这有佛光罩着,日后要出俊杰。可是不管出什么人才,没有文化是不行的,这些年你为什么不教学呀?难道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教了吗?”藏敬河说:“我想教,你看看咱这村子里,哪有一块像办学堂的地方呀。不瞒您说,前几年张家、崔家都找过我,可我一提出条件,他们就再也不提这茬了。我每年只要三斗粮多吗?不能让我饿着肚子教书吧。可是后来一想,他们的收入实在微薄。”季延坤说:“村上有教书先生而不能教书,连个学堂也没有,这不在培养一代一代的文盲吗。要是哥哥我提出请你出来收弟子教学,你同意吗?”敬河说:“你可跟他们不一样,您是出了名的季大善人,哥哥您发话我敢不从命?不过就是没有学堂啊。”季延坤说:“我这不就是领你到我家去嘛,这些年你也没登我家门口,今天我就请你到我家吃顿便饭。看看我住的那房子,如腾出几间来不就有了课堂了吗。”敬河随着季延坤来到季家大院。

玉林的岳父,狼儿口的齐老汉,背着口袋来到季家。亲家相见,客气一番。齐老汉开门见山地说:“我这次来就是借粮,俗话说‘有三门子好亲戚不算穷,有三门子穷亲戚不算富’,亲家你算有三门子穷亲戚了吧。前段时间说来,一是路远,路也难走,主要是张不开嘴,我们这么做,怎么给我女儿留嘴说话呢。就自己想法,把家里值得点钱的衣物全拿出来,跑到山东去换粮。第一次用四件衣服换回二十斤高粮面,第二次用一床棉被、两件长衫才换回七斤红薯干。实在没法子了,就这些掺着菜吃,也过不去年节,来到亲家门上,是给女儿抹黑呢。”季延坤看看亲家,低声说:“这都是天灾,你们都是本分人家,说实话,我们季家就是地多,有殷实的家底。也是祖训教我们丰年多积粮,灾年不心慌,不然的话,也早就和你们一样愁度灾荒了。亲家,您说要多少粮食?”齐老汉把肩上的口袋展开,说:“就借这一口袋吧,少点也行。”季延坤对老伴说:“行,就给亲家装上一口袋,让儿子套车送到狼儿口。”季老太拿着钥匙去粮仓给齐老汉收粮去了。

齐老汉一进季家大院,柴春萍就悄悄地来到正房厅前,偷听齐老汉与季延坤的谈话,果真让她猜准了,齐老汉是来借粮。她跑回屋对春林说:“我早就说过,大嫂的娘家早晚也要来借粮,怎么样,应验了吧。我提出来分家过是有先见之明,如果那时分家,咱家也用不着舍粥当善人,要省下多少粮食呀,咱们也用不着管这些穷亲戚的事。这倒好,几大粮仓不抖光了,就不算散。”春林说:“你少说几句吧,你看外边谁来了。”春萍扭头向外张望,真得来了一位中年人,而且直接奔他们的住屋走来,春萍赶紧迎出门外,来人是她娘家哥哥柴兰桂。

春萍拉着哥哥的手说:“柜上挺忙的,你怎有空到这儿来呀,咱爸妈呢?好吗?咱小妹呢?好吗?”柴兰桂回答:“都还好。”“那你到这里来,家里一定有什么事吧?”柴春萍急着问哥哥。兰桂手里拿着一个布袋,把布袋放在桌子上说:“借粮。”春萍说:“哥,你们城里商人,也跑到乡下来借粮?”

兰桂双手一摆说:“没法子呀,才一闹水灾,乡下人逃亡城里,造成一片惊慌。慢慢缓解下来,城里人以为这是乡下人的灾难,大不了秋季庄稼绝收。有的人看乡下人穿得破头斯烂,还兴灾乐祸,可是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乡下粮食歉收,城里粮食涨价,一时间粮价涨了十倍。我对爹说:‘咱一天做生意,赚的钱还买不了半斤面,而且我的布鞋店一天天的不开张,因为城里大多都是光着脚的人,咱还是想想办法吧。’爹说:‘灾荒,是直棣全省的事,也是倾国大事,只有朝廷才能解决眼前的困难,咱有什么办法,你又有什么办法?’我说:‘粮价涨到十倍,没几个月就把咱存的几年积蓄吃进去了呀,不如跑趟乡下,到妹子家借点粮来渡难关。’爹一瞪眼说:‘一个借字,就那么好开口吗?老季家是富裕户,可也不是大财主,他还有几房儿媳妇,你要给你妹子留脸说话。’一直坚持到现在,家底也快吃光了,娘和妹子一天只吃一顿饭,你嫂子到菜市捡被丢弃的菜帮回来熬汤喝。今天我去米店买粮,等了半天没开门,有一个过路人抬头看看米店,又看看我,用手向那门上边一指走了。我抬头看看那门上边挂了一个牌,用粉笔写着‘无粮’二字。回家对爹一说,他也没有那么大的底气了,低下头对我说:‘那就到你妹子家借点粮吧’。我这不拿了个布袋来,不多借,我能背回去就行。”

春林不眨眼地看着大舅哥说话,直到他一口气说完,同情地说:“那就借嘛,先装一袋走。”春萍红着脸说:“真是说嘴打嘴,城里人也照样不给我留脸说话。”兰桂说:“没有办法呀,有钱难买无粮。我今来讲的是借,有借有还。妹子,我知道你精明带着抠,可你也不能抠到见死不救的地步呀。”他有点激动,攥着拳头,真想打自己的妹子。

春林赶紧说:“别急,别急,春萍是为她自己以前说的话愧疚。大舅兄,我也不留你了,走,跟我去见我爹。”他拿起布袋拉着大舅哥来到上房。见到季延坤,直接提出借粮正题,季延坤也痛快地说了一个字“借。”季老太给狼儿口的亲家收完粮食,看着儿子玉林套车把他岳父送走。

刚走回家门,季延坤说:“老太太你还要跑趟粮库啊。”老太太看看柴兰桂,又看看儿子春林手里拿的面口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把那一大把钥匙递给春林说:“儿啊,这事你代老娘去吧,我的腿快跑细了,还以为你娘十七、八呢。”春林领着大舅哥柴兰桂去了粮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