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凌昀自房中走出，就着莫离手中盛满水的铜盆洗了手，而后拿了巾帕慢条斯理地拭去水渍。

身后的屋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哀嚎求饶，间或绝望的谩骂，都给这间小小院落浸上了几分冷铁般沉滞的肃杀之色。凌昀却恍若未闻，他坐在院中石桌旁，执手慢慢布着一局棋，黑白二子在棋盘上各自成势，渐渐成了不死不休的杀伐相争。

拈着白子的手指修长有力，于棋局中搅动风云，棋子或生或杀，皆存他手，一举一动，皆可覆雨翻云。

白子落下之时，莫离正从屋中走出，他踱至凌昀身侧，拱手道：“王爷，他们全都招了。”

凌昀眉眼未抬，只淡淡应了一声，仍旧沉于此局，对弈征伐。

屋中浸着浓重的血腥之气，刑架上的几人都已气息奄奄，却始终无法咽下最后一口气。昨日尚且傲骨铮铮，惟主是从的领头之人，今日却已被凌昀适才举动吓破了胆，视死如归的汉子这会儿正缩在墙角，一面发抖一面不住地往嘴里塞着什么。执鞭的行刑人看了过去，有些嫌恶地瞧着那人手中的灰土杂草，“呸”了一声道：“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昨天审了你一天，合着是下手还不够重，才让你这狗娘养的装了一天的人。”他说罢拿起酒壶灌了几口烈酒，一抹嘴道：“真是好汉就别拿老弱妇孺下手，欺负手无寸铁的女人孩子算什么本事，怎么，今儿见了我们主子就不充英雄了？”他冷笑了几声，像是看着什么脏东西一样地瞅着那个缩在墙角，大气也不敢出的人：“这会儿不寻死了？你有本事现在就去啊，我们绝不拦你！”

“行了行了，你跟他废什么话。”一旁的灰衣侍卫掸了掸衣角沾上的灰，敛眉暗叹了口气。其实那人也算是硬骨头了，只是运道不好，碰上了他们主子。想到适才主子面无表情地一节节掰碎了他的骨节，又让大夫为他接骨疗伤，几次来回，这人的意志也终于被消磨殆尽。其实折磨人的手段甚繁，鞭打铁烙都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刑罚，真正残忍的法子，是会连行刑人都承受不起的。而今天，他们主子一节节打断了那人的骨头，一点点消磨了他的意志，杀伐之间，狠辣决绝，有些法子连他们这种惯常审人提犯的都看不下去，何况是那受刑人呢？

屋中几个受刑之人气息微弱，却仍被吊着最后一口气不肯让他们有个痛快。灰衣侍卫转身走了出去，待呼吸到外头的空气，他才缓缓松下了心。跟着一个有勇有谋，赏罚分明的主子总比跟着优柔寡断之人好，纵然他手段毒辣，心性残忍决绝，可他的意志却是极为坚定的。跟随这样的人，他们才能活得更久，才能不让自己沦为鱼肉。

一局已毕，凌昀随意抛下一颗棋子乱了棋局，而后转身离了小院。

“这口气吊好了，他们还有别的用处。”

莫离颔首应诺，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