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川坐在保健室的椅子上，表情平靜地任由護理人員替他處理著膝蓋上的擦傷，岩泉站在一旁，臉色顯得難看，豐崎垂眸，將視線放在地板上。

「膝蓋還會感覺到痛吧，還能站起來嗎？」護理人員的聲音打破了這寂靜又緊繃的氣氛。

「能站起來，但是我還能再打球吧？」及川的聲音中，聽出了他的不知所措和無奈。

「現在受傷的情況之下，還是別去打球比較好，不然會加劇運動傷害哦，你們要注意他了。」醫護人員將目光放在了豐崎和岩泉身上。

「……我明白了。」岩泉握緊拳頭，豐崎感覺到眼前的這個岩泉隨可能都會衝上去把及川暴揍一頓。

等護理人員離開之後，岩泉還真的衝上去揪住及川的領子了。

「你個天殺混蛋！已經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自己練球練到七晚八晚，也再三和你說過在極度疲憊的狀態下要好好去休息，你在幹嘛？你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啊？」岩泉衝過去的動作大到把一旁的椅子給弄倒。

及川被岩泉揪住領子怒吼著，眼神也在瞪著岩泉。

兩個人就像是要打起來一樣。

「我也不想受傷啊！」及川被岩泉吼得也開始跟著不耐煩地吼道：「跌倒的姿勢比較糟糕了點，你就不要再唸我，受傷已經夠不好你還罵什麼，小岩你吵死了你閉嘴—」

被激怒的岩泉只是用力把頭捶上及川的額頭，及川哀嚎，往後面的病床倒下去，氣憤的岩泉只是俯視著躺在床上表情吃痛著，額頭上還有紅印的及川。

「你給我好好休息，如果偷偷跑去練球的話你就完蛋了！」

岩泉轉過頭，看到了站在一旁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的豐崎身上，他緩下語氣朝她說著：「我先回去和其他人會合，垃圾川就拜託妳好好看著了，如果他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和我講一聲。」

「辛苦你了。」

「不辛苦。」岩泉的臉色緩和下來，他經過豐崎身旁，走出了保健室，現在保健室裡只剩下豐崎和倒在病床上的及川了。

「那麼要打電話給救護車讓他們來載你？」豐崎問著倒在病床上的及川。

「好啊？不對，等一下！」

「那我先……」豐崎拿出手機放在自己耳旁。

「等一下，都說等一下了，為什麼要叫救護車啊？」及川彈站起來，伸出手，一把拍掉了豐崎拿在手上的手機，豐崎整個被嚇到，然後，及川在它準備掉下去的時候，又去彎下腰把它接住，再度往後坐在床上鬆了好一口氣。

「不要把及川先生一個人扔在這裡嘛，及川先生會很寂寞啊。」眼前的及川現在用著像是小孩子討糖的語氣說著。

「真的還能走路？不用叫救護車？」豐崎有些嚇到了。

「沒差，妳留下來陪我說話吧，小岩已經跟妳說過要看好及川先生了，小豐崎就留下來吧。」

「好吧，我知道了。」豐崎拿過椅子，走來了及川的身旁坐下。「我在這裡。」

及川像是鬆了一口氣那樣地看著豐崎，也沒有再說什麼，兩個人就這麼靜靜地坐著。

「剛才有沒有嚇到妳了？」

「沒、沒有……吵架是無法避免的吧。」表面上是這麼說著，但是豐崎還是為自己沒能阻止吵架的事情感到無奈和沮喪。

「恩，那個啊，我說過會帶妳走到春高的球場上去看看對吧？」

及川再次問了之前相同的問題，豐崎抬起頭來看向他，看到及川只是低垂著首，「再說一次，妳想要站上那裡看看，說給及川先生聽吧，快點告訴我妳想去那個地方。」

「都受傷的人了，就先把傷養好。」豐崎瞪向他，還在忍耐著。

「我只想聽到妳說，拜託……」及川就像是小孩一樣，在她面前鬧起彆扭。

豐崎拿他沒辦法，只好再次說道：

「帶我再一次站上春高的球場，及川先生，我再次想看看那裏……」講到後面，話語只是哽咽在喉嚨裡面，豐崎垂下頭開始胡亂地用著手背擦著自己的雙眼。

「太好了。」及川抬起頭，看到了豐崎的肩膀在顫抖。「妳在哭嗎？」

及川慌張了，她就在自己面前這樣哭出來，哭得讓他措手不及，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我……妳……」及川伸出手，碰上了豐崎的臉，碰到了她的眼淚，「對不起。」

他只能這麼說著，除此之外也想不到其他的話。

「抱、抱歉，我自己就這麼哭了出來了。」豐崎感覺到及川碰上她的臉頰時，整個人就往後退開，心跳因為及川的那個碰觸而加快著。

及川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許久後才放下，意識到自己剛才做出了什麼舉動的他，表情也變得相當困窘了，在她面前的他也露出很少讓人發現的，不知所措的那一面。

兩人之間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豐崎坐立不安著，及川也是。

「有什麼話可以講出來，別緊張……」眼前的少年在小小聲地說著，「及川先生也快被弄得和妳一樣緊張了。」

豐崎像是做了無數次的心理建設，才看著及川的臉龐認真地說著：「看到你受傷，我很緊張。因為知道受傷之後無法再打排球的感覺很難受，我還想看你繼續打排球，所以，你要好起來。」

可以感覺得到眼前的女孩正在努力地想要表達屬於她自己的想法，彷彿是用盡了許多詞彙也想要努力去表達。

他感覺到了。

及川伸出手，放在豐崎的頭髮上揉著，只是用著溫柔爽朗的語氣說了句：「謝謝，我們的經理，聽到妳這句話就夠了。」

「可是你的傷還沒好，不能去打球喔。」

「我知道啦。」及川又像是洩了氣的氣球那樣垂下頭，把手從豐崎頭頂移開。「真是的，怎麼又提起這個。」

感覺到門口那裏有視線，豐崎和及川兩個人同時將頭轉向保健室的門口，那個身影很高，差不多和松川一樣，光是站在那裏就可以讓人感覺到壓迫感。

清水大學的排球部主將，豐崎悠介，此時正倚在門口笑望著坐在保健室裡的兩人，他只要一出現，存在感就會被無限放大，很難被人給忽視。

「下午好。」悠介對兩人微笑著，「我想來看看我家妹妹有沒有被小鬼頭給欺負了。」

「前輩，我是這種人嗎？」及川看到那人的爽朗笑容，心情又更差了，「還有你怎麼過來了？」

「你怎麼過來了？」

及川和豐崎同時看向對方，兩人的話在後面似乎是異口同聲地說出口，悠介也愣住了，還是笑了出來。

「你們就這麼不想我過來關心一下嗎？我又不會把你們給吃了，這樣那麼排斥我的話我可是很受傷喔。」悠介一個大男人就做出了摀心的動作，就算長著一副會被當成高中生的臉，看起來也是相當的違和。

及川準備站起來，結果被悠介阻止。

「不用站起來迎接了，受傷的人坐著就好。那個……我啊，除了來看我妹，也是來看看你這小子。」

「啊？」及川一臉見了牛島若利的樣子看著眼前的清大排球部主將。「你在說什麼？」

「我是來看你的傷勢，剛才我的隊友不小心讓你受傷了，我是來代替他來向你道歉。」悠介看到及川的表情後苦笑著。

「不用道歉啦，反正是我自己跌倒的角度太糟糕。」及川又再次的沉下臉。

悠介看到明顯眼睛有哭過的自家妹妹，還有及川沉下的臉，只是故作樣子清了清嗓子，然後伸出手比向及川。

「下次，我想扣下你所舉出的球，及川，你給我快點好起來，然後我們再來痛快地打好幾場比賽吧，是約定喔，是男人之間的約定！」

聽見這句話的及川抬起頭來看著那個用手比著自己的清大主將，他正帶著笑容站在那裏，笑容再度恢復原有的爽朗和活力，豐崎看著自家熱血過頭的哥哥感到無語，但是也沒有再說什麼。

及川從床上站起，衝著那個主將喊道：「當然是沒問題，前輩請你洗好脖子等著我吧。」

「當然會乖乖洗好脖子等著你，球場上見。」悠介點頭，臉上的笑容還是沒變，然後把目光轉到了豐崎身上，「等下場比賽比完後就結束了，你們如果能過來會合的話我是挺開心啦，那麼我先回去了。」

悠介轉過身，走出了保健室的門口，印有「１」號白色數字的清大藍灰色體育服消失在了兩人的視線裡。

及川再次坐回床上，好像又回到原來的狀態了。

看來是剛才自己哥哥的話有對及川稍微起了作用。豐崎望著他這麼思考著。

「真想趕快好起來啊，然後再次和他一決勝負！可惡……比賽比沒幾場我就因為受傷而下場，這算什麼啊。」及川握著拳說著。

完了，他也變得跟自己哥哥一樣熱血起來了嗎，不過看來情緒也恢復了不少。

「有再重新打起精神就好，那麼我先回去跟大家說一聲你的狀況。」豐崎站起身，下一秒被及川給拉住手，她困惑轉過頭，看著及川，及川也在注視著她。

「再說一次，妳想站上春高球場的板凳區。」

「剛才不是已經說過了。」

「只要再說一次就好，及川先生只是需要充電一下，妳如果不說，我就不放手。」少年還緊緊握著她的手腕不肯放開，她感覺到他那覆著繭的掌心上傳來的熱度。

她從了他，只好再次地對及川說了，「請帶我去春高的球場吧，及川先生。」

「好，我帶妳去。」及川終於放開了她，在放開手的同時，一年級的部員金田一正好站在門口，把剛才的一切都目睹在眼裡。

「及川前輩沒事吧？等等，什麼？你怎麼可以這樣子啊？你怎麼能抓著經理的手？」

金田一大喊的聲音從保健室裡傳出來。

☆

「感謝大家！」

青城的隊員正在第三體育館前面和清大的隊員互相彎腰道謝，然後散開跑去整理體育館裏頭的東西，清大的經理正在和其他隊員們忙著把背包和物品拿到車上去放。

走到了體育館裡，向井戶正好遇到了豐崎。

「妳要成為能獨當一面的經理，對隊員的受傷不能露出慌張的樣子，要保持著鎮定，帶給大家安心和信賴。」向井戶對著豐崎淡淡地說完後，就搬著隊員的行李走出體育館了。

要成為能獨當一面的經理。這句話像是打在了心坎裡，無疑是句當頭棒喝，也是來自前輩的期許和教誨。

「我知道了。」豐崎看著向井戶離開的背影回答，便也去跟著大家一起收拾了。

看到向井戶揹著背包走出來，悠介上前跟他說自己要去跟後輩講個幾句話後便離開了，向井戶遠遠看到悠介跑去和及川說話時，便也沒有說什麼。

悠介走到了膝蓋上包上一層厚厚紗布的及川面前，悠介跟他說了幾句。

「結果你還是有來送我們離開。」

「你怎麼又來啊？」及川表情納悶地看著眼前突然熱血的前輩。「打擾病人休息可是不優哦，前輩。」

「我知道我知道，不過下次，我們一定還會再過來和你們比賽，還請你們務必要漂亮地把我們打敗，我非常期待呢。」

「當然會把你給打敗啊！」

不只是如此，他還想去托球給這個扣球方式威力特別猛的前輩，又尊敬又令他感到忌妒的爽朗前輩。

「即使是努力家，也有超越天才的那一天，雖然我不是天才，但是我會用著自己的方式去進步。」悠介突然這麼提到。

午後的天空鍍上一層橘，夕陽遠在天邊下山，餘暉鍍在了兩位主將的身上，他們的影子在地板上被拉長，接近傍晚時的空氣變得比白天時更涼。

剛打完排球的每個人，都換成了長褲和穿上板凳外套，開始忙著收拾場地。

及川只是因為悠介的話語而沉默了，想起了自己在北川三年無法跨過的那道坎，牛島若利，還有在後面追趕的那位天才後輩，影山飛雄。

眼前這個扣球這麼猛，猛得就像是火箭砲打在地板上的前輩，卻說著自己不是天才，一個如此平凡的努力家，卻進化成足夠可以匹敵那些天才的高度，還能笑得像是英雄一樣。

以為自己是聖人啊？及川暗自這麼吐槽著。

「真想把小飛雄和小牛若給狠狠地打敗……」在吐槽過後，心中像是有什麼想法在強烈地發酵著，想要踩在這兩個人身上的念頭只是越來越強烈。

「沒錯就是這個幹勁！」

悠介豎起大拇指笑著。

「阿介，我們要回去了喔，大家都在等你了。」向井戶過來叫了悠介，悠介回他一句「馬上就來了。」

接著轉過頭和及川講：「我們要先回去了，下次再和你們一起打球吧，再見啦。」

☆

清大和青城的友誼賽終於正式畫下了句點，但是這不會是最後一次的友誼賽。

在那之前還有發生一段小小的插曲，在金田一發現到及川抓住經理的手的時候，他就回去把這件事和大家說了。

及川一歸隊時，正在休息的青城隊員們都紛紛圍上來。

「及川，你剛才在保健室握了經理的手對吧？」岩泉走過來，帶著「燦爛」的笑容，伸出手準備抓住及川，及川知道他要幹嘛，只是迅速地躲開手。

「太狡猾了，經理的手居然被你握了！」「女孩子的手一定很香對吧？」「握過那麼多女孩子的手的罪惡傢伙，連經理的也要握？」

其他三年級也跟著圍上來準備把及川抓住。

「你們這些人幹嘛？走開，都走開，小岩和小卷你們也都走開。」及川把雙手藏在身後，開始在那裏躲來躲去。

青城這裡的鬧騰被站在對場休息的清大隊員給看到，清大隊員紛紛都在想著：青城這隊伍真是安定啊。

ｔｂ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