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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衍》18.我像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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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安心下并不急,她到底还是信任川止的,纵然他确实算计了她,算起来应是从川止遇见初怀炽开始,许是蓄谋已久,亦或是一时兴起,总之,川止遇上了初怀炽,便知她与叔笙二人身在凌浮息鸣山。

川止让慎岳先带颜禄挽入镇,那她与叔笙便不得入镇寻找了。

川止自然不是为了助洛颜雀练成万魂咒才算计于她,只因这阵法纵然能暂时困住她,却是无法逼出她的生魂的,毕竟,她并非凡人。

而叔笙,沐安思及此,猛然抬眼看向叔笙。

“小安?”叔笙疑惑看向沐安。

沐安一阵恍惚,总觉叔笙唤她“小安”时听来像那人唤她“小暗”。

沐安此刻才有些心急了,叔笙是凡人,必然撑不过多时,此处魂气浓重,对肉身凡胎损耗极大,况且此处并无食物和水,纵然不被魂气所伤也会活活饿死。

原来,川止打的是这样的主意吗?借用洛颜雀身上玉爵之力,将叔笙魂魄轰出体外,从而唤醒那人吗?

“小安?”叔笙又唤了一声,沐安惊醒,却是连苦笑也笑不出来了。

“叔笙,此处不能久留,我们必须尽快出去!”

沐安怎会不想见衍刑,经过天方国和息鸣山之事,她也知,衍刑的灵魂便沉睡在叔笙体内,叔笙若死,衍刑便会醒来,可那终归是昙花一现,若叔笙死去,衍刑便又会坠入轮回,去经历下一个不得善终的人生。

沐安从袖中抽出青纱,青纱无风张扬,沐安用指在青纱上一划,只见一片纱角脱离而去,轻飘飘朝上空飞扬,当那片纱角飘出头骨圈外,一瞬间被魂焰扑上,只见半空一阵白雾闪现,那青纱一角便消失无踪。

沐安面色惨白,愣愣看着那魂焰堆砌处,“这魂焰竟如此厉害!”

沐安说罢,又从袖中拿出红船来,然还未将红船置于地上,叔笙便拦住她,道,“小安,红船怕是也承受不住这魂焰的。”

沐安手指触摸到红船船头的凹凸,船头的“流”字已有些磨损,那“衍”字还清晰得很。

到底心有不舍,沐安想了想,还是将红船收入袖袋中。

咦?袖袋?对啊,还有袖袋,她虽使不上灵力,但袖袋却还能用,藏下红船绰绰有余,藏下一个叔笙便更不再话下了。

叔笙见沐安目光灼灼望着她,忽而福至心灵,明白沐安想法,叔笙连忙牵过沐安的手,拢了拢纤长的手指,将沐安的手拢成拳头握住,勾了勾唇道,“你莫要打那些歪主意,我不答应!”

沐安不免有些泄气,她倒不是不可以直接将叔笙敲晕了藏进袖袋里去,然细思一下,藏与不藏其结果都一样,洛颜雀练的这万魂咒是利用玉爵拢了楹溪镇附近山脉的灵气,纵然一时半刻夺不去她的生魂,然只要叔笙还在这阵中,就算藏于袖袋里还是会被夺去生魂的。

方才她倒是忘了,袖袋中还有些许干粮和水,倒是不必担心叔笙没被夺去生魂反而先饿死渴死的情形了。

沐安从袖袋中拿了水壶出来递给叔笙,故作轻松道,“便在此处安心等待吧,川止到底不是那无情之人,纵然川止不来,怀炽定也会来救我们的。”

叔笙点点头,他此刻已然觉得有些不适,总觉体内有一种无以名状之感,好似有什么东西从他体内被硬生生拉扯出去,想来便是那所谓生魂。

不得不说,起初得知川止算计他与沐安二人时,叔笙是愤怒的,在得知无法逃离这头骨所围之圈时,叔笙心中闪过一阵慌乱,他到底是凡人,害怕如此死去。

然过了这阵慌乱和惊惧,叔笙反而平静下来,他莫名觉得有些心安,甚至有点高兴,纵然此刻他身死于此,至少,这生命最后一刻,她还在身边。

他对她,好像比自己想象中来得还要在意些,总觉得,这花花世界什么都不重要,唯独她,好似与他有了生生世世的牵绊,是他纵然死去又轮回重生,都不能忘怀的。

叔笙有些不解,可倘若他与那衍刑不单单是相像而已呢?因着颜禄挽的缘故,叔笙看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书,本来他也觉什么鬼神妖魅之类离他甚远,然这半年多来却也见识了不少奇事。

加之季无音乃凤羽转世一事给了他灵感,或许,他与那衍刑当真牵连不小,如此一想,好似一切都能顺理成章了。

“我像他吗?”叔笙看了看腾在半空虎视眈眈的魂焰,又扭头看向沐安轻问出声。

沐安一愣,偏头抬眼,但见叔笙面色平静,叔笙垂眸看着沐安的眼,笑了笑,又问,“小安,我与他是何关系?”

沐安顿了顿,不知如何开口,但闻叔笙又道,“小安,我像他吗?还是……我就是他?”

沐安只觉脑中“嗡”的一声,耳边再听不到其他声音,眼里只剩叔笙一人,那张眉目清俊的脸,那道斜飞入鬓的淡疤,她有些分不清眼前之人到底是谁了,他像他吗?还是他就是他?

沐安无法回答,她只是定定看着他的眼,素手轻抬抚上他的眉,喃喃问道,“你是谁?”

叔笙又轻叹一声,他是谁呢?去往息鸣山之前,他还可以很肯定地说他是叔笙,家住漳澻,然不知为何,在息鸣山昏迷后再醒来时,却已有些不同了,到底是哪里不同了?他吃不准,总觉他的人生不止二十几年这么短。

叔笙迟疑片刻,忍下身体的不适,低声道,“我却有些分不清我是谁了,我总觉我是叔笙,却又觉不止是叔笙,脑中总有一团像迷雾一样的记忆,我越走近就越朦胧。我是他吗?还是他在我体内渐渐苏醒了?”

沐安回过神来,收回手,她心里确有些矛盾的,一面想着衍刑醒来,一面又觉对不起叔笙,总归这一世他是叔笙,既然不曾带着那些久远的记忆,他就是一个独立于衍刑而存在的人。

若非是她一意孤行,忍不住要闯入叔笙的生活,那他这一生便仅仅是叔笙而已,她一时间也理不清到底哪里不对,却觉对叔笙来说有些不公平了,她后悔了,她就该隐在背后当一个看客。

沐安看着叔笙的眼睛,笃定道,“不,你是叔笙!”

“川止前辈带我们入镇,又放任洛颜雀将我们引入此处,是否也想让他醒过来?如此便能阻止洛颜雀?”

沐安无法辩驳,却肯定地说道,“我会带你出去!”

“我早就该死了。”

“不是的。”

“缨柳寓言了我两次死亡,我一一避过了,这一次,不可避。若他能醒来,小安你才会无恙。”

沐安欲再说什么,却被叔笙打断,叔笙边用指腹摩挲着沐安的掌心,边说道,“小安……还有些许时间,同我……说说他吧……”

沐安只觉叔笙话语渐低,再抬眼时,只见叔笙面色苍白不已,显然极为虚弱。

沐安轻声道,“好。”

“他呀,比你冷情得多,总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好似不会笑一般。他……叔笙?叔笙?叔笙!”

叔笙歪倒在沐安怀中,沐安急得大喊,只见四周魂焰晃动不安,绕着二人不停旋转,而头骨圈中心那剑柄出发出幽幽蓝光,直直穿破夜的沉寂直达天际。

叔笙脉象越发虚弱,沐安甚至能看见一抹白烟从叔笙体内被那中心剑柄处的幽蓝一点点拉扯出来,四周忽而响起阵阵哀嚎,魂焰下方渗出红艳浓稠的液体来,哀嚎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一副腐臭之气。

沐安皱了皱眉,显然那洛颜雀不知在何处催动了阵法,欲剥离叔笙与她的生魂。

叔笙虚弱睁开眼,轻轻唤她,“小安……小安……小暗……”

沐安此时无心去分辨叔笙所言,只焦急的环顾四周,寻找破解阵法之道,双手亦朝四周摸索,哪知叔笙忽而颤巍巍起身,踉跄着眼见又要倒下,沐安连忙收回手起身扶住。

沐安并未扶稳叔笙,叔笙直直往下扑,整个人的重量都伏在沐安肩背,沐安还不及用上气劲,便随着惯性跪在地上。

好不容易将叔笙扶好,这才见方才慌忙间,不知是谁踢开了其中一个头骨,头骨圈出现一个缺口,那簇簇魂焰便循着缺口鱼贯而入,叔笙就站在那缺口处,外袍率先沾染魂焰,一抹绿光迅猛攀爬上身。

沐安眼疾手快,电光火石间矮身抽出没入泥土的剑柄,剑光闪烁时,叔笙外袍的一角被斩断。

就在这一瞬,四周死寂一般,魂焰生生止步于缺口处不再动弹,而叔笙恍若未知,喃喃又轻唤一声,“小暗……”

沐安有些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忽而周遭魂焰疯狂闪烁,悉数朝中心窜来,沐安瞪着眼,手中之剑还未挥起,就见叔笙猛然清醒,双眸精光毕现,在那群魂焰涌来之际,叔笙抱住沐安趴在地上,外袍一甩牢牢将二人盖住。

那魂焰蜂拥而至后聚成一团,然至半空却又往上升,升至足够高时忽而坠下,如那秋水急降,似那云雾飞落,魂焰坠在叔笙外袍上,霎时绿光弥漫,四下扩散开来,沿着外袍烧至人头骨处,如水波一般一层一层向外蔓延。

须臾,整个巨坑被熊熊绿焰覆盖,惨叫声不止,好似那烈焰之中被焚烧的不是累累枯骨,而是楹溪镇万千民众活生生的血肉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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