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狗*

伤兵举着火把照亮身前的张永三，他正痛苦的躲避着金犬的巨舌，少不渝在他怀里也遭了殃，两人浑身裹满了黏糊糊带着血腥味的唾液。

“还抱着干嘛，撒手啊。”

伤兵哭笑不得的提醒道，张永三这才想起来松开少不渝，少不渝犹豫了一下，似乎不想走开，但抬头看还那上下翻飞的巨舌，还是撇了撇嘴躲去了角落。

张永三怀里没了负担，忙弯着腰四处躲藏，金犬却跟定了他一路追舔。

“狗兄！停下！拜托你停下，噗噗。”

他很快被逼到了一处避无可避的角落，只得双手遮脸没命的狂喊，一大滩唾液顺着手背流进嘴里，五脏六腑顿时起了反应，肠胃中的食物涌上了喉头。

但这一喊之后，金犬竟似听懂了一般后退了几步，趴在地上呼呼的喘着粗气，钢鞭似的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

张永三扶着墙结结实实的吐了一地，少不渝递上一方手巾给他擦嘴，伤兵也用手肘帮他拍着背。

“哈哈哈，你身上有龙灵吧。”

伤兵看着他的狼狈相，忍不住的笑出声来，张永三点了点头说不出话。

“这娄金狗在三十二灵兽中，与危月燕并称为二忠，忠诚无比，但只认身栖龙灵之人，当年轸文帝建国的时候，曾经有一只被南宫兴驯服，编入了御灵骑，后来战死在朱雀州星郡的森林里，这只应是它死后感生的，年纪应该不到千岁，还是只幼犬。”

伤兵说着举起火把走到金犬面前，似是想再仔细观察它一下。

“嗷！”

金犬猛然暴起，张开血盆大口向他咬去，伤兵惊呼一声，连忙纵身跃开。

“小兄弟，管管你的狗！”

“狗！停，停下！”

张永三有气无力的吼了一句，那金犬正待扭过身子再次袭击伤兵，听见这声命令，竟又是立刻乖乖的趴了下来，只喉咙中仍止不住呜呜的低吼。

“这，这，他为什么会这么听话？”

张永三惊讶问道。

“娄金狗一旦认准了你当主子，就会对你唯命是从，形影不离，你死了他跟你儿子，儿子死了跟你孙子，他寿数长达万年，你福泽后世啊小兄弟，不过呢，你能不能叫他别一直想着吃我。”

伤兵靠在墙上喘息不定的回答。

地窖口太小，金犬体型硕大难以钻出，三人一狗只得从地洞往外走，这地洞长达数里，走到一半时，充作火把的劈柴便已燃尽，三人只得扶着墙壁摸黑前行。

伸手不见五指之下，张永三忽然想起了参郡的黑牢，又想起了牢中认识的阿金，他也有一头茂密卷曲的金毛，一张胖乎乎的圆脸，倒是和这娄金狗有七分相似，他忍不住童心大起，捶胸顿足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这狗既然是跟定我了，总得有个名字，我决定，以后它就叫大金了，哈哈哈哈。”

少不渝和伤兵不明就里，被他突然爆发的狂笑吓出一身冷汗，那金犬却嗷嗷的欢叫了两声，似是对自己的新名字很满意。

地洞从襄武城内的东街市直通东面娄郡的娄西县，出口隐藏在一片树林之中。

月余之前，少不凡出兵攻占娄郡时曾在这里打了一仗，草丛之中尚有许多未及收敛的尸体，大金将鼻子贴在地面嗅来嗅去，找到一具尸体叼起来便要大快朵颐。

“大金！放下！”

张永三连忙阻止，大金只得悻悻的将尸体抛下，恋恋不舍的吐舌走开。

“小兄弟，你就让他发泄发泄吧，龙灵至善无欲，灵兽是不会感到饥饿的，它们伤人噬人只是因为难以忍受世间众人的血腥杀戮。”

伤兵深深的吸了口混合着秋露和尸臭的空气。

“小兄弟，老哥我也奉劝你一句，好好对待你的龙灵，浪费了这天赋可是会送命的，我总觉得你很像一个人，一个天赋异禀却自知太晚的人，他已经死了十一年了。”

说罢，他不再往前走，缓缓的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

“你和郡主回城去吧，我就在这里歇一宿，记住，见到郡王别说起我。”

“小弟一定守口如瓶，还不知您怎么称呼？您所说的那个人又是何人？”

张永三好奇心重，忍不住的想要问个明白，少不渝却扯了扯他的衣襟，示意他不要追问下去。

“子母湖畔，牛零部，你若与我说的那人有关，去了自然能知道一切。”

伤兵语焉不详的答了一句，然后懒洋洋的闭上了眼睛。

又是牛零部，张永三听见这三个字，顿时有些心灰意冷。

‘我才不管你是赴哪里，我都会和你一起去。’

他想起了对尼舍的承诺，如今她踪迹难觅，也不知道是不是回了牛零，自己根本不敢去寻她，遵守承诺相随左右更是无从谈起。

“找到她又如何，跟她道歉说‘破坏了你豁出性命的复仇大计，实在对不起。’？”

“只怕她是再也不愿见到我了吧。”

张永三望着夜空喃喃自语，几只青燕在月光下穿梭，昼夜兼程的赶去南方过冬。

白露为霜，秋意渐浓。

*大金*

“郡主，你，你，你身后那个大狗，小的不敢私自做主，小的这就去请示王上。”

城楼上的卫兵看见比两匹胡域大马摞在一起还高的大金，吓得说什么也不敢开门。

一个时辰之后，城门才轰隆隆的放下，宽大的吊桥盖住了护城河，少不凡和归心定一人一骑奔出城来。

归心定骑的是匹驽马，刚刚冲过吊桥，原本趴着的大金忽站起身来。

驽马立时受惊，嘶鸣一声失了前蹄，将归心定抛出三丈开外。

归心定身手十分敏捷，潇洒的腾空挺身轻巧落地，不想却正好站在了大金面前，一抬头便吓得连连后退，立足不稳坐在地上。

“这，这，这什么东西？”

他惊魂未定的望着大金，城头士兵通告时只说二人带了只大狗，并没说那狗大的像只怪物。

少不凡的坐骑“定边”是匹身经百战的胡域龙马，此刻却任他如何催动也不肯靠近大金十步之内。

“你们怎么私自出城的？哪个守卫放你们出去的？”

少不凡跳下马来怒气冲冲的斥责二人，张永三低着头不敢吭气，少不渝没打手语也没挪动脚步，只是无声的仰着头和少不凡对视。

堂堂奎郡王就怕她这种眼神，片刻后他愤懑的叹了口气，躲开少不渝的目光，走过去拉起归心定。

张永三见他气似乎消了一些，连忙抓住机会解释。

“王上，这是我的主意，我和小郡主散步时遇到了几个乔装改扮的夷人，我担心他们有什么诡计，便拉着小郡主去偷听了一番。”

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之后，他又把那伤兵说的鬼羊部预备袭击的事情转述了一遍，顺便解释了这狗的来历，归心定不住口的啧啧称奇，少不凡却只是低着头沉吟，脸色甚是难看。

“鬼羊部，鬼羊部，滇零，滇零。”

他念咒似的重复着这几个词。

少不渝拉了拉张永三的衣角，也不理少不凡和归心定，自顾自的向城内走去，张永三忙向二人鞠躬告辞，快步跟了上去。

大金走过归心定时，伸出舌头舔了他一口，归心定心花怒放的抬起双臂抱住它的头。

“他喜欢我，这大狗喜欢我，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