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携珮宫，掌灯的宫人是母后的心腹太监，他弯着腰在前方带路。

“你认为你父皇会如何处置苏嫔。”母后的话里没有任何情绪，她直视着前方，但话却是问我的。

这是她久居上位的习惯。

我转头看向她，她是那么的高贵，美艳的面庞笼罩在昏黄灯光里，虽与父皇携手十余年，岁月却未在她貌美的脸庞上留下任何痕迹。

“即使父皇想杀她，那些人也不会让她死。”我回应道。

母后停下了步子，陷入沉思，眼里如有光注入般却出奇的亮。

“嗯，”她抬首看着天空，不知她是在看那片黑暗还是那些点点星光，“你那边如何了。”

“一切顺利，母后不必担心。”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本以为我如此晚才回寝宫，辛如朝应该是回自己的偏殿了，谁知她依然在我寝宫内。

用膳的桌上摆放了许多道看起来寻常却精致的菜肴，隔着很远便闻到了阵阵香味。

她坐在一旁手中拿着书卷，对着一桌子的饭菜发呆。

我看着她的模样有些好笑，“你怎的不去歇息。”

“等你回来，”她木讷地指了指桌上的饭菜说：“我做的，你尝尝。”

我有些惊讶，京中官员女眷极少有亲自下厨的，再一想她的身世，便了然。

于是我笑着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的鱼肉送入口中，鲜嫩多汁，入口即化。

“你厨艺原来这么好，那以后我便不愁吃了。”

她惊着了，却也只是跟着我一同笑，“公主哪会愁吃。”

“我可不喜欢宫里厨子做的山珍海味，还是家常便饭好。”

“那我以后多给公主做些。”

“那便再好不过了。”

这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还未入宫时，在那村子中的茅屋里，夜晚就着烛光一家人坐在桌旁。

娘的手艺特别好，即使没有那么多的山珍海味，一碗清水豆腐我和爹都如同吃着满汉全席一般。

我也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爹总说食不言寝不语，娘就打趣道，“让她说，以后嫁不出去就可以一辈子陪着我们两个老的了。”

我总要笑嘻嘻地说：“不嫁就不嫁，我要和爹娘在一起一辈子！”

明明才几年而过，回想起来却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你也吃啊，看着我作甚。”

听我这么说辛如朝才拿起了筷子，心翼翼地扒了一口饭。

我在这深宫里竟然有了家的感觉。

隔日正午，辛如朝再次做了许多家常菜。

葱烧松鱼、糖醋排骨、油闷豆腐……都是曾经娘做过的，都是我喜欢吃的。

我正要大快朵颐，忽然有宫人来报，“公主！公主不好了！”

我手中的筷子停留在糖醋排骨上，“何事？”

那宫人是母后安排在苏嫔身边的眼线。

她立马跪在地上，“德福宫的丫鬟声称曾见画暖姐姐与苏嫔身边的屏春暗中商议过要盖孟贵人之事，说孟贵人产其实都是皇后娘娘的安排……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已经招了皇后娘娘和苏嫔去御书房。”

我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入嘴里，满口香味。

“什么时候招了德妃你再过来唤我。”

听我这么说那宫人一愣，恭恭敬敬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公主不担心皇后娘娘吗？”辛如朝问。

“该担心的人……”我喝了一口她替我盛到碗里的汤，“是德妃。”

我到了御书房时，便见到红肿着眼跪着的苏嫔，她的身旁跪着画暖和屏春以及几个德福宫的丫鬟。

母后与德妃坐在父皇下方的两侧位上，母后端正坐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跪着的人，德妃则事不关己地拿起茶盏吹了口气喝茶。

“污蔑皇后可是大罪，你们可考虑清楚了。”父皇目光凌厉，语气如含暗剑令人听了便感到害怕。

“奴婢不敢欺瞒圣上！奴婢们确实见到画暖姐姐同屏春暗地商量事了！千真万确！当时便听见他们说什么药什么吃食……只不过当时奴婢们没多想，发生了这档子事奴婢们才恍然大悟的！”几个丫鬟中为首的丫鬟摇头如筛。

“胡说！我何时与屏春密谋过什么！你们血口喷人！”画暖嘴唇都咬出了血，眼神坚毅。

她是母后宫里的大丫鬟，这些年也见过许多风浪，所以遇事也没有过多慌张。

“哦？”德妃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这么多人都亲眼见到你与屏春曾暗地里密谋过要害死皇嗣之事，还能有假不成？”

底下的人不敢回话。

“屏春，你说出实话吧，你与画暖曾密谋过什么，你曾受过谁的胁迫才如此陷害苏嫔，你说出来，本宫替你做主。”德妃精明的眼里尽是算计。

“皇上，皇后娘娘，德妃娘娘，我……我与屏春是一同入的宫做的丫鬟，从前便如亲姐妹般感情深厚，后来被分配到不同的宫里……偶尔见到便会私底下说些话，并不是，并不是如德妃娘娘所言的密谋啊……”画暖着急解释道。

“那这么说……不确是你们曾一同密谋过？”德妃嘴角勾起笑意，话语步步紧逼，令人无法回旋。

“屏春，我待你如姐妹，没想到你竟如此对我！”这时，一直跪着哭泣的苏嫔抬首愤怒地说道。

画暖意识到无法反驳，于是连忙哭着向母后求助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你信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同屏春密谋去陷害苏嫔，你是知奴婢的，奴婢没有啊……”

母后十分心疼，“皇上，臣妾相信画暖，她不会……”

德妃冷哼一声，“皇后自己还未洗脱嫌疑呢，谁知这一切是不是皇后策划，杀了皇子嫁祸给苏嫔，好一个一箭双雕。”

“够了！”父皇愤怒地一拍桌，瞬间安静了下来，他目光一指，看向跪着哭得发抖的屏春，“屏春，你来说。”

所有人顺着父皇的眼神看去，屏春的哭声渐渐停止。

她抬起头说：“画暖姐姐对不起，这一切……皇上，这一切都是画暖姐姐让我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