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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丝灯》11.沙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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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地处风沙荒漠边际,可以说是一处沙漠绿洲之地。凉州也属于是大唐官道的关口之一。身份的特殊让凉州相对于扬州、长安等地而言,也算得上是一处商贸繁华之地。

来往各地各国的商人货队络绎不绝,形形色色的人更是妙不可言。

白日当空时分,街道巷子都是热闹非凡,小贩的叫卖声让人觉得在这里正适当的显露出街巷的繁华之景。然而这繁华却让一声犀利的马叫声所打破。

城门前,一匹从城外疾奔而进的高头大马被骑马之人勒绳而止,马后几名守卫举起手中钢枪追了上来,将马与骑马的主围住。马上之人丝毫没有畏惧之意,那人身穿沙漠侠客服、白中衣、脚上穿飞檐烫金靴,身材魁梧,异常严肃的面目之下竟然有几分让人觉得此人并非善人之辈。

“来者何人?”领头的守卫举起手中之刀问道。

“伍柑。”马上之人伸手拿出了一块牌子给那守卫看。

“原来是伍将军,小人眼拙。”那守卫一看,态度立即转变,拱手说道,“不知将军所来何事?”

“本将军做事还要禀告给你吗!给老子滚一边去!”伍柑一挥手中马鞭,策马而去,留下那些闷气一胸口的守卫们,还有那些被马蹄吓着的百姓,碰翻在地的乱摊子。

“头儿,那人谁啊?”旁一守卫看来是新兵,开口问道。

“那是骠骑大将军伍柑。”那守卫头一脸的唾沫样。

伍柑的事迹可谓是人人皆知,都知道他英勇过人、武力非凡,实为一员猛将,敌人无一不对其闻风丧胆,然而,此人却同时又是让人不得不对其嗤鼻之人。此人,言行举止无一不显示出他的莽夫本性,所设军法残酷不已,待人处事又甚是大咧,说话语气间毫无客气可言,文人雅士之语从他口中出现的概率极少。

那伍柑驾马前驱直达凉州刺史府门口。

一个腰子下了马,伍柑也不跟那守卫之人打招呼,随手扬着鞭绳大跨步的进了刺史府。而那几名守卫似乎习惯与他的这种行为,也不加以阻拦,径自将其座骑之马牵走。

伍柑一路毫无忌讳的来到了刺史府的正堂,及其不雅的坐在正位之上,大喊:“来人!给老子拿酒来!”

“好你个兔崽子!”一声怒吼从旁边传来,随即着,一只手指着那坐凳上的伍柑,“臭小子!你来我这里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老子来这里还要经过你同意是吧?”伍柑拿过下人递上来的酒瓶子就大喝一口。

“混账!你在跟谁说话,还老子!你老子已经被你气病了!”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伍柑的舅舅甄逾昆,凉州刺史。

“哧,病了又不是死了,有什么屁事好说的。”伍柑换了个姿势,把脚架了起来,继续喝酒,“再说了,那老头子死了最好,省的老子还要用米钱养着他。”

“混账!!”甄逾昆气得不行,大骂一声,人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不稳的跌向旁边的坐凳之上。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甄逾昆说道:“你个小兔崽子,把你老子气病了,还来我这里,想把我也气病是不是?”

“哪里的话。”伍柑这时倒是放下了酒瓶,站了起来,谄媚的笑道:“你可是老子,哦不,我舅舅,我哪里敢气你啊。只不过小侄我有事请舅舅你帮忙。”

“哼!我就知道,你个崽子,无事不登三宝殿。”甄逾昆虽说极度不满这伍柑的行事作风,然而毕竟是自己个的侄子,“说吧,什么事?”

伍柑挨近了甄逾昆的耳边说了几句,甄逾昆一听,顿时拍案而起:“你说什么?!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不行?”

“这沙漠向来是商旅商队行商,或是战事之时才进去的,你一不为商,二不为战,进去做什么?这万一遇上沙漠的风暴什么的,我怎么跟你娘你爹交代?不行就是不行。”甄逾昆连连摆手。

“我又不深入,只是进去看看就出来。有什么危险可言?”伍柑继续说道,“老子就是要进去。”伍柑说完,看都不看甄逾昆一眼,径自离去。

“混小子!唉!”甄逾昆虽说气不过,但还是招来了人,“来人!”

“大人。”

“给我派人盯紧那混账。”

“是!”

伍柑命人准备好足够多的水和粮食,牵上两匹骆驼,便出了凉州,进了沙漠。而那些派来盯着他的人,回去禀告了甄逾昆。

“什么!那小子还真进了沙漠!”甄逾昆思量了半响,终觉不妥,“你们给我跟上去。”

“跟上去?”回禀的人犹豫了下。

“怎么,想违令?”甄逾昆斜着眼看那人。

“不不,小的,这就带人跟上。”那人无奈只得听命。

沙漠,沙尘飞扬,烈日当头,举目望去,犹如浩瀚大海般永无止境。干燥乏味,满眼都是沙子,没有别的东西,任谁都觉得些许的失落感。

伍柑一路骑在自己的马上,似乎在他的眼里这沙漠并不是了了无期的,而是有目标而前进的。他起先还是沿着官道前进,然而在离凉州千厘之遥之后便转了马头,向西而去,进入了更为广阔的沙漠之中。跟在他后面的那些人,在他转方向之后便派了一人回去禀告,在得到甄逾昆的命令之后,再跟上伍柑的步印,然而此时,他们已经只能远远地看到伍柑的黑影子而已了。

沙漠的夜晚不比白天,但夜空却是异常的清澈。都说沙漠里危险随时都有,很多时候,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没有一盏茶的时间,就变化的如同孩童的脸说哭就哭。

伍柑点起了火堆,拿出粮食和水,盘腿而坐,大咧咧的吃了起来。他吃的很慢,跟平时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丝毫不像,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来一般。

沙子反射起月光的冷冽,让这片沙漠享受着时下片刻的安静。

“没想到你这匹夫竟会自己送上门来。”在伍柑的身后响起了一女子妖娆般的声音,随着女子的声音,那火堆顷刻间便灭了。伍柑起身回头,脸上是一副早已明知的表情。

“老子可从没怕过什么人。”伍柑说道。

“看得出来伍将军是骁勇善战。”那女子身穿一套紫色胡服,面颊带着一块白色纱布。

“茵茵。”伍柑一改平日语调,竟然柔声起来,眼眸之中竟有几分温柔之意,“你别闹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你别叫我的名字。”那女子声音变得瘟怒起来,“你不配。”女子咬着字说着,听者,则是想怒却又强压着,只得再次柔声说话:“茵茵,我知道我这人脾气是不好,但是你跟我回去,我就改,好吗?”

“你别做梦了。”女子接着说道,心中的瘟怒已经让女子的身体开始颤抖,“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告诉你,今日这沙漠之地便是你的死期!”女子在说完最后那个字,伸手一挥,豁然之间,从伍柑四周的沙漠中升起数十位身穿铁甲的将士。

“?!”伍柑愣眼看着眼前生的事,着实不敢有所行动。

“看看你这匹夫今日如何杀出重围!”女子厉声而起,那些将士挥舞起手中兵刃朝着伍柑围拢上去。伍柑此时才看清了那些所谓的‘将士’是何等面目,那是一群没有皮膏只有骷髅骨。

伍柑一介莽夫,从不信什么鬼神只说,然这今日之见,让他的双脚颤抖了起来,然而习武之人的身体条件反射,他还是拿起了自己的兵刃,迎战而上。然而不管他消灭了多少的将士,依旧是杀多少就再出现多少。

就算是再厉害的武将也会有体力不济的时候。数十次的不停交战,让伍柑已经是大喘粗气,几度三番的兵刃拄地。

“如何?今日你能逃得出去吗?”女子眼眸中竟闪着红色的光芒,似乎是看到了伍柑满身是血倒地死亡一般。

“哼!”伍柑还是不甘,依旧奋力杀敌。

“你看清楚了,这些人有的是被你所设定的军法酷刑折磨死的人,有的是那些被你毫无理由便**折磨致死的人,他们都是来报仇的。”

“你为人残酷,即使对你的亲弟弟你也丝毫不会手下留情,三年前的事,我想你应该记得比我还清楚。”

当女子说完这一番话之后,在伍柑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那人不像那些将士们一样没有皮膏,只是看着少了一份活人的生息。

伍柑兵刃拄地,回过头去,双眼登时愣在了那里:“伍……思……”

“大哥。”伍思嘴角带着笑,一步步朝着伍柑走去,“好久不见啊,你知道吗?其实我好寂寞啊,在下面的时候,那些鬼差大人都不跟我说话的,大哥,我知道那时候你不是故意的,大哥,我知道你还是疼爱你这唯一的弟弟的,所以,你来陪我好不好?”

伍思的声音很空洞,感觉就像是来自地府一般。

“不……不……你不是……你不是……你死了!你死了!你已经死了!!”伍柑此时已经变得害怕起来,从小到大的他还没有真的怕过什么,也许这将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害怕,也许也将是他最后一次感觉到害怕。一种恐惧自他的心里往外涌出,伍柑晃着脑袋,眼眸里印着的是伍思的身影,一个切切实实出现在他眼前的身影。

三年之前,伍柑奉皇令回乡修养一个月。顶着骠骑大将军的头衔,带着在战火中救下之后成为妻子的女子,伍柑荣归故里,一派豪气。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伍柑的脾性原本因为妻子周氏有所改变,然而在回到家乡之后,伍柑因为乡绅们、官吏们的阿谀奉承,脾性再次暴虐起来。妻子周氏整日以泪洗面,却仍想用自己的真心去改变伍柑,事实却是徒劳无功。

一日,正当周氏坐在园中,微微哭啼之时,伍柑之弟,年仅十八的伍思路过园中,见嫂子如此这般,便心生怜悯,劝慰一番。两人之间,秉性相似,姐弟之情倒也油然而生,礼数之教不敢忘却,无人之时才敢以姐弟相称。

伍柑终日与那些阿谀奉承之人饮酒作乐,周氏独守空房好不寂寞,家中人无一不对其感到可怜,伍思的心里更似乎有于姐弟之情的萌。周氏平日里也爱跟伍思聊天解闷,谁知一日却被饮酒归来的伍柑无意中撞见两人有说有笑。伍柑酒气上头,脾性作祟,直嚷着两人互有奸情,于是顺手操起兵刃就刺入了伍思的心口,结果了他。

周氏伤心悲痛之余,毅然决然的吊死在自屋之中。伍柑生父同时失去儿子和媳妇,一时气上接不来,幸而大夫抢救及时,然也只能终年卧床不起。伍柑自此之后便又完完全全的变回了以前的模样。

然而在一年前,伍柑得知了一个天大的消息。伍柑的娘亲甄氏写信告知,周氏并没有死,那日只是暂时的昏厥,之后竟活了过来,然而下葬之时,周氏竟消失的无影无踪,此时,当时只有甄氏一人知晓。遂后,甄氏自觉也许这也是件好事,便装作那棺木里有人般下葬。然而两年之后,甄氏回想起当初伍柑初回家时的那种改变,忽觉得那样才是真的伍柑,遂将此时告知了伍柑。

而伍柑得知了消息之后,便立刻派自己的属下秘密的寻找周氏,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伍柑找到了周氏。于是才有了之前沙漠的这一幕。

“不可能!不可能!你死了!你已经死了!”伍柑挥舞起手里的兵刃,威胁着不让伍思的靠近。

“大哥,你在说什么啊?”伍思说道。

“你死了!你死了!”伍柑急促的叫着,“你不可能在这里!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啊,大哥,你在说什么啊?”

“你应该投胎去了!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不可能!”

“大哥,我死了?那,你也死了啊。”

“你不……”伍柑听到了他说的话,停下了挥舞兵刃,“我……我死了?”

“是啊,你死了。”伍思笑着点点头。

“没错,你死了。”女子也跟着说道。

“你死了。”

“你死了。”

“你死了。”

周围的那些将士你一语我一句的说着同一句话,这句话空荡着似乎就漂浮在空中一般,久久的不愿泯灭。

伍柑爆般的张开双臂,朝天一吼:“不!!”

兵刃在空中完美的弧线,最后插进那冰冷的沙漠之中。伍柑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嘴中念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自己回头看看。”女子冰冷的声音透过他的手传进了他的耳朵。伍柑机械般的回过头去,在他的身后,躺着的是他的身体,胸口上插着自己的兵刃。

伍柑疯了,双眼中没有了人应该具备的理性,起身,奔跑,害怕自己停下来又会看到自己那冰冷的躺在沙漠之中的身体。

“这就够了吗?”一盏青色的灯出现在那伍柑的‘身体’之上,安凝伸手拿起那盏棺丝灯。

“够了。”女子看着伍柑奔走的方向,默默的流下了泪。

“嫂子。”伍思搀起女子的手。

“也许,你们俩下辈子还能见面。”安凝看着两人,幽幽的说道,“不过,今生你们俩还没结束。”

“嫂子。”伍思眼眸里带着温柔,“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周氏没有说话,回应伍思的是微微的点头和低低的梗咽。

“周茵茵。”安凝打断了两人的心底交流,“我可以让你忘却这一段往事,但是,你必须履行之前我们的约定。”

“是。茵茵明白。”周茵茵收起了眼泪,笑了。

“伍思,跟我走吧。”安凝似乎一点也不想留在沙漠,转了个身说道。

“是。”伍思留恋的看着周茵茵,跟着安凝消失在沙漠的空气之中。

沙漠,又恢复了它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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