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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重叶更红》三 夜半枪声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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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兰并没忘了,日本投降后的一线阳光又被内战阴影遮没,汇江处于风雨飘摇中,成了个恐怖世界。不远的沁芳湖畔,夜间常响起凄厉的枪声,第二天,便抛下几惧血肉模糊的尸体。在那些日子里,汇江医院一批人突然失踪。正在人心惶惶之际,一辆警车横冲直闯开来,警察全副武装,如临大敌,将两人五花大绑,塞进车内,呼啸而去。其中一个就是毕哲峰。

奇怪的是,无论失踪的,被捕的,很少有人生还。不久,毕哲峰却出现了。她也象其它人那样,围住他问这问那,还洒下一掬激忿的泪。

此时的毕哲峰,并不象幻觉中血肉淋漓的躯体,除了衣着旧了点,头乱了些,身体仍那样健康,面孔也不显消瘦。她心里升起疑团,听人讲,只有变节和投敌之人,才免遭酷刑,那么他……?可是,他仍大骂不止,显得坚强不屈。谜,多么难解的谜!在她单纯的心里,毕哲峰此次遭际,并没唤起她的共鸣与崇拜,反给了她个不解的疑团。

他却成了陈寿延青睐之人,多么矛盾的现象,多么复杂的人生!也许,母亲的性命还是用人家的钱夺回来的,岂能将恩付东流?这兴许是自己的偏见……

她怀着颗报恩的心答应了。

与毕哲峰接触一多,使她现,这人就象一团雾,一个谜,根本摸不透他的心,反复无常的性格,时阴时晴时雨时雾,让人莫测高深。外表衣冠楚楚,象个正人君子,私下里却十分庸俗下流,防不胜防。尤其解放后,当人对面,激昂陈词,私下偶尔流露出片言只语的不满,但马上又自圆其说,显出诚惶诚恐的样子,他总不肯向她披露他的心,不由想起那句“不识卢山真面目”的诗来。难那,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在心灵上的裂痕日宽,桩桩件件,溅起**的浪花,往事,都化作痛苦的回忆……

华兰一觉醒来,已日照东窗。匆忙抹了把脸,就奔出室外,见岳萍、淑菲、田光、秋菊正分别领人忙得团团转,就参加了进去。

他们正对病房作最后修饰,消息传来,担架队蹬上了沁芳湖坝。岳萍一听,忙和淑菲、华兰、秋菊等人朝外奔去。

刚出门,就见走来一位长模样的人,四十岁上下,大高个儿,胡碴碴脸,两道剑眉,一双大眼,显得威武壮实,气宇轩昂。和迎上去的刘栋、田光、陈寿延一一握手后,刘栋回头安置岳萍说:“我们陪林团长先进去看看,他还忙着走呢,你带人等下同志们。”

不久,随着担架队走来一群医护人员,岳萍见姑娘们穿着一色灰军衣,头戴军帽,露出一圈齐耳短,触景生情,不觉想起自己军旅生涯。几个姑娘象一群轻盈的燕儿,飞步走来,马上便被人们围住了。岳萍握住一位姑娘的手,迫不急待地问起前方消息。

那姑娘说着,岳萍看时,和自己年纪相仿,瘦瘦的瓜子脸,白里透红,弯弯的眉,乌亮的眼,聪颖、机警中满含沉思和温顺。一套洗得退了色的军衣,是那样可体,腰间扎着皮带,胸脯更加丰满,身体纤瘦窈窕,举止伶巧稳重。她笑笑:“看,光顾说话。”忙自我介绍:“我叫肖冰。”

和秋菊一伙人说得风风雨雨的个胖敦敦姑娘扭过脸来:“不用护士长介绍,我叫小香,因吃得胖,大伙管叫我小胖。”

说得众人都笑了。

另一个高高的个儿,文文静静的姑娘忙主动地:“我叫乐益。”说着,脸儿红红的,羞怯地一笑,便随岳萍一行急急跟随担架,向医院走去。

岳萍、淑菲、华兰、秋菊和院里医护人员,配合肖冰、小胖、乐益他们,马上投入了对伤员的治疗和护理,迎接着一批又一批伤员,医院一时显得人手短缺,床位不足,杂乱而又繁忙。

这天,岳萍、肖冰等人刚研究###作,隔窗望去,见进来付担架,后面还跟着个小警卫员,背着支小马枪,军装又肥又大,灰色棉袄,遮住膝盖,活象小棉袍。黑瘦的小脸,显出近似冷酷的严肃,一双小眼,噙满泪花。凭经验,这伤员是部队一位长,岳萍担心地:“快看看去。”

果然是位营长,胸部受了伤。还处于昏迷状态。

肖冰正要给他解去绷带检查,却突然喊起来:“冲啊,快救我们的父老兄妹……”

淑菲、华兰、秋菊吓得倒退几步,小警卫员忙蹴近蜡黄的脸,满眼含泪地轻声说:“张营长,你醒醒,你……”

那人又昏迷过去,呼吸微弱。

小警卫员眼泪顺着紫黑色腮邦流下来,一手按住伤员,一手使劲拉着肖冰的手:“医生大姐,你们快,快抢救呀!”

肖冰、淑菲刚动手,军医白明也大步赶来,他们立即进行抢救,一屋子人,静悄悄的,一双双眼,紧盯在他们的面部表情及伤员身上,象判决似的,等候着他们的裁决。

时间,难熬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时间越久,人们的心缩得越紧。秋菊的拳头攥得象铁捶,手心都沁出汗来;华复兰眼皮儿不眨,眼眸儿不动,上牙咬着紫红的下唇,都快咬出血来;岳萍的鼻尖上冒着层汗珠,眼睛紧跟淑菲他们手转动着,不吭,也不动。等他们诊断后,呼了口气,白明与淑菲、肖冰交换了几句,才轻声说:“肺部受伤,抓紧抢救,不要紧。”

“啊……!”人们紧绷着的心,一下松弛了。尤其警卫员小方,直到此时,才面带喜色地坐在伤员床边。华兰两只水秀大眼红红的,小手帕儿不离眼睛,秋菊直到此时,才一头扑到岳萍的肩头上,哭了。

岳萍心里十分感动,问小警卫员:“他是怎样受伤的?”

警卫员小方扭头看了眼他的营长,见包扎和用药后安祥地睡了,才转过身来,眨巴了下明亮的小眼,诉述起受伤的经过――

他们营刚从战地下来,正要休息吃饭,据点里冲出一股敌人,到村里拉夫抢人。该营赶到时,群众已被敌人胁迫而去,他们追上去就和敌人厮杀起来。敌人边打边退,眼看前边的人被赶过壕沟,营长张伟见这样打下去救不了群众,率领战士猛冲过去,展开了肉搏战。敌人胆怯地调头就窜,群众乘机四散奔逃。此时,张伟现没逃脱的人被逼着往据点里走,正和敌人徒手拼搏,没说三四,喊了声:“冲啊,快救我们的父老兄弟!”率先冲进敌群,就在这时,一颗罪恶子弹朝他射去……

听着、听着,岳萍她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立在那儿入了迷。小方说到这里,淑菲不由“啊”了声,身不由主晃了晃。

“群众呢?”岳萍、淑菲迫不及待地问。

“群众倒是被解救出来。”小方两只明亮的眼睛水汪汪的,一排小白牙咬着紫红的下唇,“可恨那些狼心狗肺的反动派,太狠毒了!”

岳萍、淑菲一伙人才一块石头落地,松了口气,却见小方脸色骤变,罩上层阴云,心又立时提上去,几乎齐声追问:“怎么,又被敌人杀害了?”

小方轻轻摇了下头,似乎陷入深沉的回忆里,用手指了指床上的伤员。这时,她们才注意到,盖在伤员身上的,不是行军被,而是一条崭新的土布印花被面,深兰色的里子包边,虽染上了斑斑血迹,那还有股酱糊味儿的里表,线引的针脚,密密挑起的缝儿,处处告诉她们,这是条崭新的农家被子,而且是那巧手的主人心爱之物。

“这是从那儿来的?”当淑菲她们正痴痴暇想,小方沉痛地诉述了事情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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