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兮玦听出何君月话里有话，却是全然没反应，权当没听到，何君月也并未自觉无趣，只是笑着拍了拍凰兮玦的肩膀，只是扔下一句“进来”便越过了她走上前去。

凰兮玦忍不住撇了撇嘴，随即认命地转身，跟着何君月进了大殿。

二人一路绕到何君月平日休息的房间里，何君月抬了抬手示意凰兮玦坐下，自己却走到了门前，四处张望了一下，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毫无动静，这才悄悄关上门走了进来。

凰兮玦看着何君月这般小心翼翼，不由得皱了皱眉。纵是她在临国的那种处境，平日里在自己殿中府上说些私话倒也不算难，而何君月这般小心翼翼，也不知是谁在暗中看着她了，看来这易国的水，说不定比临国还要深一些。

何君月走到凰兮玦身边坐下，脸上仍是漫不经心地神色，似是无意问道：“那，你便同我讲讲，那让你吓到如此的太监，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说出来，我也好知道，我认不认得，毕竟，我才是这明心殿的主子。”

凰兮玦眉尖轻皱，道：“我初时看着那人的面容便觉奇怪，那人穿的，是宫里太监的常服，我对他却是没有丝毫印象，他好像是有些年纪了，但一双眼睛却是锐利得吓人，流莺与他言语甚亲，大约是相识了。”

“流莺？”何君月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句，继而便是不屑一笑，道：“我道是什么呢！原来不过这等肮脏污秽之事，你们临国的这些事，可是也不少！”

凰兮玦皱了皱眉。

“哈！”何君月眼底语气中的不屑喝嘲讽意味渐浓，还透着浓浓的厌恶之色。

“你说，宫婢和太监的那些脏事儿还少么？”

“啊？”凰兮玦先是一惊，接着眉头便皱得更紧，道：“这论罪可死！”何君月笑着看了凰兮玦一眼，青葱玉指捻起了桌子上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道：“这有什么罪？怎么只准主子相爱结婚，奴仆就不行了？我可不觉得他们有什么罪，若是有谁说要治这**宫闱之罪，那最该死的，倒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娘娘们！”

何君月说到最后，眼里竟有戾气寒光迸裂而出！

凰兮玦这次可是深感震惊了，何君月好歹也是个堂堂公主，又是最受宠的那个，对于可有可无的奴仆，倒还气至如此？

何君月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可并不像什么珍视她人性命之人，如今倒是撕了伪装，还单单是在这件事上，怕是另有隐情。

何君月只是失态了一瞬间，便收起了脸上的神色，撇了凰兮玦一眼，慢悠悠地道：“你倒是忘了个干净，那流莺，为何将你带到偏殿去？”

何君月言至于此，便不再多说，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凰兮玦，凰兮玦放在座椅上的手，却是瞬间紧握。是啊，这是为何？

何君月看着凰兮玦的脸色眼神几度变幻，好像颇为满意，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凰兮玦一路没停，径直找到了有水井的院子，这附近倒没有那些疯疯癫癫的嫔妃了，其实那些嫔妃，只要一进了这冷宫，便和死没什么区别了，绝对不会有再复恩宠的可能，只会受更多的苦。若是死了，也就只有一张草席卷着，丢到乱葬岗去。这便是皇宫，也许朝入天堂，夕堕地狱。

凰兮玦径直走进了院子，门框处凝结着乌黑或是猩红的血，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了，凰兮玦满面木然地走进了院子，只不过是门框上的血而已。庭院内长了些青苔，路上也有拖着些长长的血迹，诡异而又吓人，也难怪青薇星云向来都是结伴去挑水，而如今轮到的凰兮玦，只是满目淡然。易国的冷宫，远远要比临国的冷宫好的多，临国的冷宫，可以说是地狱。

直到很久以后凰兮玦才明白，冷宫并不是地狱，或者说，冷宫也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地狱，是整个皇宫，整个帝王家

凰兮玦走到井边，向井中望去。这口水井很深，壁上长满了青苔，井中的水泛着粼粼波光，勉强称得上清澈，凰兮玦挑了挑眉，也不知这里面死过人没有啊，应该是死过的吧，她还记得，当初自己在临国冷宫的时候，那里也有一口井，时不时的便有人跑去跳井，或许真的是自杀，不过那也仅限于疯了的嫔妃，其余死的宫女太监，左不过也是别人暗害，没办法，知道的太多了。

凰兮玦轻车熟路地捞起井旁的绳子，系在水桶上，接着便把水桶丢了下去，溅起了高高的浪花，凰兮玦又看向井中，井中的水不断晃动着，凰兮玦稍显满意地点点头，嗯，井中什么都没有，至少目前是这样。

凰兮玦打了一桶水，便提着水往回走，路上还是碰到了几个嫔妃，衣衫或紫或粉，却全都是乱七八糟的，还脏兮兮的，只能勉强看出之前的颜色，脸上也沾着灰尘，却以为是胭脂，头发不知多久未曾整理过了，只是草草地绑着，珠钗金钿，是早就没了的，头发上插着些草木叶子，一边跑一边呼喊着：

“陛下您来追臣妾啊！”

“陛下最近对臣妾可真好，一直都在臣妾这儿，也该去看看各位姐姐妹妹了。”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要造反么？！本宫是丽妃！是丽妃！是将来的皇后！更是将来的太后！”

凰兮玦听着这些人的疯言疯语，也知道，这其实就是她们最原本的想法，或者说是期望，于是为此，不择手段，栽赃嫁祸，所有的心机谋略，全都用在了后宫争斗上，果然，后宫远远险于前朝。

凰兮玦心里也许对此抱有过淡淡的悲哀，不过只是也许，只是有过。帝王家哪里会有单纯的人存在，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已漠视了人命，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她是觉得，无论人生何如，都逃不过一个“死”字，这就是命运，也是最近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