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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绫锁薰心》第三十一章 痴心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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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魔界回到萧行宫已是傍晚时分,白衣女子穿梭在人群中,身轻如燕,健步如飞,街上的凡人见到这样打扮奇特的人,也不觉得奇怪,因为这里是天子脚下最繁华的一处城镇,这里的人们都知道,在城镇的某个角落坐落着一座神秘的萧行宫,萧行宫里,都是这般白衣白裙白帷帽的神秘人。

行着行着,到了阴暗狭窄的小巷子里,人群渐渐的稀疏了,白衣女子闭上双目,左踏几步,右踏几步,再一睁眼,便到了高大恢宏的萧行宫门前。她从衣服里取出一块令牌,置于门环旁鎏金的凹槽里,再将手心贴上去,撤回手,令牌上印出清晰的掌纹,白衣女子也不见了。

“宫主!”白衣女子走到殿内,解开系着帷帽的白丝带,不同于刚才的雷厉风行,颇有些兴奋和活泼地道。

“回来啦,如何?他们没有难为你吧?”慕容若戌马上把书扣过来,接过她手中的帷帽接,和自己的搭在一起。

“没有,他们奈何不了我,宫主您是‘来无影’,白衣卫士都承了您的本事,您还担心手下门徒的脚下功夫么。”

慕容若戌笑笑:“没有就好。”

面纱之下,白衣女子看不到慕容若戌的脸,却能看见她眼中的温柔,温柔中的脆弱和忧伤。

“宫主,您告诉我,这样做真的值得吗?”她坐过来,心疼地看着她。

慕容若戌抚上她的手,道:“于我而言,为他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这也算是我自己的一个执念吧,可……若离,我的执念并不是你的执念,若你不愿,也可离去,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宫主。”被称作若离的白衣女子打断她道,“若离是宫主所救,多年来跟在宫主身边,无怨无悔,萧行宫是我的家,若离哪儿都不去,若离只是心疼宫主,心疼您为了一个无情的人做了这么多,他却装作不知道。”

慕容若戌挽过愤愤不平的若离的胳膊,道:“我知道你一心为我,只是对我来说,他真不知道也好,装不知道也罢,维持着表面上来之不易的这一份平静,便好。”

“那宫主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且看他怎么做吧,他要救人,我们便派人支援,他默不作声,我们也按兵不动。”

慕容若戌微微仰头,突然对自己现在这个身份有一丝庆幸。以前身为峨眉山掌门,她帮不了他什么,还要给他添麻烦,可身为萧行宫宫主,她却能像以前他暗中保护她一样帮助着他。人心就是这么卑微,宁可自己承担苦楚,也要填补心底的那一份愧疚,不让深爱的人发现,痴人啊痴人,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

一个月以后,易薰方知道凌尘说的那句“恢复如常”是什么意思。一心求上进的弟门们一如既往地修习、练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活在这座仙气飘飘的重宁山上。聚魂丹丢失一事到最后也没查出个究竟,掌门大人没发脾气,无罪的人都被释放了,易薰在制药课上旁敲侧击的套青柚姑姑的话,青柚温雅和善地将话又绕了回去,几次三番下来,易薰只得悻悻作罢。

私下里,奚百叶传易薰去重宁大殿问了一通话,实乃,唠了一顿家常。迟来的对她这个重宁新弟子的家常慰问,让易薰既受宠若惊且毛骨悚然。

“这半年来在重宁过的可好?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可想你的爹爹和师兄师姐?需不需要将天山掌门接来重宁住上一段日子?”

奚百叶一上来是这么问的。易薰诚惶诚恐连连道不用,多谢掌门关心,她在重宁吃得好住的好且乐不思蜀,千万别把她爹爹请来。

她心道,掌门你有什么话就说有什么问题就问吧,只要是阿姐的事,我都招。

易薰如是想着,和奚百叶面对面站在一起,感觉被他那一身压迫性的气场压得浑身不自在,难受极了。

奚百叶剑眉星目,蓝袍加身,身姿高大挺拔,负手而立,那长发长得比凌尘也不遑多让,和蔼的道:“既如此,便不请你爹爹天山掌门来了,你已长大成人,可以独当一面,又是我重宁的精英弟子,定懂分寸,有自己的想法。”

易薰绷着颗心,揣摩奚百叶的意思应该是说阿姐的事不用让她爹爹知道了,要和她单独商量,就听得奚百叶语气又柔和了一些,如同长辈在和小辈闲聊。

“藏书阁乙区从左往右数第三排酉字号史书你可看过?”

藏书阁的数分甲乙丙丁四个区域,每个区对应一种类型的书籍,而乙区酉字号史书正是讲禁术的那一类。

“回掌门,弟子看过了。”

易薰心知肚明,奚百叶这句话其实就是在问:你阿姐偷学禁术的事,你知不知道?

似早有所料,奚百叶嗯了一嗯,道:“此事你放心,她虽然两年前开启了异林结界,索性并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你阿姐偷学禁术一事,从此可以不提。”

“真的?”易薰颓然的眼睛开始发亮,“掌门真的不会惩罚阿姐吗?”

“真的。”他点头,剑眉下睥睨众生的眼神好像在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奚百叶的承诺让易薰信服,也让她安心。

消除了顾虑,易薰索性将阿姐的过往,钟离和她的三月之约都告诉了奚百叶,奚百叶掐着手指头一算,还有两个月,俊朗的额头上,却有些皱眉。

——

幽兰的事摊开了以后,易薰和凌尘异常的和谐,异常的默契,因要想着三月后如何把阿姐接回来,如何准备应对钟离的突然反悔,如何向天山掌门说明情况,两人少不了要在山内碰面。

在重宁众弟子眼里,两人这是公开了,常常是易薰还在上课,凌尘就一声不响地出现在了殿门口,望一眼殿内,见课未结束,微微向授课的长老仙者们一点头,又隐去了身形。

因为凌尘总被奚百叶派去执行秘密任务,回山的时间不固定,易薰频频找他不见,所以凌尘便提议主动来找她,易薰含糊着唔了一声,同意了。

这一日在历史课上,祁阅让一百名弟子到隔壁的藏书阁内找一本自己感兴趣的讲别派历史的史书,道:“仙界的大小教派加起来不下几千,不同的教派历史不同,留下的辉煌战绩也不同,今日我们便捡着重点的讲一讲,你们每人先去藏书阁找一本讲仙家史书,找完了拿到书香阁。”

弟子们去了,分散着找起来。藏书阁是重宁最高的一幢阁楼,从外面看上去就像一座通天小塔,阁内书盈四壁,排列了整整八十一层暗格,分为四个大区,每个区的书架上又提着不同的字号。

曲湘湘在找蓬莱的史书,易薰在一旁翻天山卷,小问天捏着峨眉卷踌躇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换成了天山卷。

易薰弯腰,目光沿着天山目录细细检索,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哎呦——”,她“唰”地抬头,脑袋又磕着什么事物,又是一声惨痛的“啊——”

喻生一边捂着头,一边捂着下巴,脸上写满了悲剧。

百里问天在书架的缝隙间窥见了全程,在地上笑得人仰马翻。

原来不知是哪一层架子上的书掉了下来,暖心的喻生在一旁看到了,急急奔来解救易薰,可藏书阁的阁楼太高,他仰着头举着胳膊瞄准了半天,愣是没接到,还被书砸中了头,未待缓过来,易薰闻声而起,又在他下巴上重重磕了一下。

易薰慌里慌张地扔下书去安抚被书砸到又被自己磕到的喻生,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啊啊啊……喻生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喻生额头鼓出好大一个胞,下巴也红彤彤的。

百里问天躺在地上抱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哈哈哈,喻生你好倒霉啊……笑死我啦……”

喻生咧着嘴边诶呦边道没事:“易薰姑娘没事就好,男子汉大丈夫,不过是被砸个一下两下……”

易薰欲哭无泪,揉搓着他的额头和下巴:“对不起啊……”

突然有女弟子小声惊呼:“凌尘师兄,凌尘师兄来啦!”

百里问天在地上翻了个身,看见了他立在门口满面寒霜的凌尘哥哥。

凌尘像往常一样来找易薰商量幽兰的事,到得书香殿,被祁阅告知弟子们去了藏书阁,刚踏进藏书阁门口,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易薰一手摸着喻生的头,一手呼噜着喻生下巴,泪光流转,眼波盈盈。

他的脸色,有些不好。

据有幸得见那一幕的弟子们说,凌尘满身寒气地踏进了藏书阁,淡蓝色的袍子翻飞如海浪,冰冷的水泽席卷而来,不同于平时只露一面便消失,而是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不顾倒抽凉气的一众男弟子,不顾阵阵尖叫惊呼的一众女弟子,毫不避讳地走到易薰面前,二话不说,拉起少女纤细的胳膊就走,三两步便奔出了藏书阁。

百里问天激动的从地上爬起来,拽了痴傻半天的喻生和反应慢半拍的曲湘湘,跟着众人追出去,二人早已瞬移,俨然消失地无影无踪。

“怎么了?是阿姐出什么事了吗?”易薰着急问道,眨眼间二人已到寒光殿。

阿姐一事,凌尘平日都是等她上完课才来相商,此番步履匆匆,表情严肃,满身寒气,骇得易薰还以为是阿姐出了什么事。

凌尘不发一语,拉着易薰往内殿走,易薰被他牵着,忧心忡忡,手腕上被他握的一圈冰冰凉凉。她未去刻意挣脱,只是重复问道:“到底是不是阿姐的事?还是你师父他又查到了什么?还是钟离那边……”

凌尘停住了,易薰也随他停下了脚步。

他转身,低头看她,面色不甚和善:“你方才是在做甚?”

“方才?我方才不是在问你阿姐的事吗?”

凌尘的面色又差了几分,“你方才在藏书阁是在做甚?”

“藏书阁?”

易薰观他这个形容,秀眉微蹙,眸中带霜,面如白玉,却冷着一张脸,堪堪一想,明白过来。

“啊,你是说刚刚在藏书阁?”

凌尘不语。

“那个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喻生为了帮我挡掉下来的书被砸到了头,然后我一不小心又撞了他一下,然后我就……我就帮他揉了两下。”

凌尘眸中又添一丝黯然。

“那个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就是个误会,你别多想,我不喜欢喻生的,我同喻生只是朋友……”

“我知道了。”凌尘突然道。

易薰没跟上他的节奏,张着嘴愣了半晌。

……

反应过来,易薰干笑着道:“你知道啊?哈哈,你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她机械地抽回手,一时之间突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半开半掩的窗扇冰晶闪烁,有一二斑驳明蓝照进室内,打在少女至真至纯的侧脸。

好尴尬啊……

太安静了……说点什么呢……

还未想到说些什么,凌尘已经弯腰,薄唇蜻蜓点水般地,在她的唇瓣上亲了一下。

易薰如泥塑木雕,哑然半晌。

凌尘转身走向外殿,昂首阔步,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的身上有水汽弥漫,冰凉的,舒爽的,能打湿人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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