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天气像是应景，飘起了蒙蒙细雨，陆离提着桃花酥和几样小点心跟在叶星楚身后。叶洵少爷自出事后，叶家上上下下都不许提起有关他的半个字，尸骸自然是无人寻找，小姐私下里几次寻找也是无功而返，便在这山上给少爷起了个衣冠冢。逢年过节，就只有小姐来看看少爷，平日里也只有陆离偶尔来拾掇拾掇杂草，倒也不至于荒凉。

叶星楚自昨日一直没有过笑脸，气氛直降冰点，桃夭连啃鸡腿都小心翼翼的。

一直走到了一处岔路口，叶星楚接过陆离手上的食盒转身进了其中一条岔路，陆离便和桃夭等在路口。

桃夭百无聊赖的看着周围，一细看才发现这里是有阵法的，又想到这是何人的坟冢又觉得不稀奇了，叶洵之死在它们妖界也是大事，当年之惨烈，连它们这些听者都觉得悚然。

叶星楚将食盒里的小点一样样摆好，又斟了两杯酒，脸上展露的是鲜少露出的温柔笑意。

伸手将石碑上的灰拂去，盘腿坐在碑前，端起一杯酒一仰而尽。

“哥，我想你了。”叶星楚看着石碑上刻的叶洵二字，指尖冰冷的触感仿佛在提醒她生死有别。

“我有一大堆的话想要说，但到了这儿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就想抱抱你。”想说的话攒着，到最后也不知该先说哪一句了，多想自己还是那个追着哥哥的小姑娘，不想要变强也不想要长大。

两人一妖返程时已是近午时，街上熙熙攘攘的路人，街边小贩的吆喝声，这是烟火气，是和山上不同的两个世界。

叶星楚到叶府时才知道叶老爷今日已从北疆返程，已经到了皇城，只是忙着进宫述职还未曾到家。

“那个叫什么江遥的小子，你派人跟着，有什么情况吗？”

叶星楚昨日跟他交手，江遥出手间都像是他们叶家的招数，但叶家本家旁系都没有这么出众的少年，她便让陆离派人跟着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没什么情况，只是。”

只是，在街上杂耍。

江遥喜滋滋的数着今天的收入，果然皇城有钱人多，这儿半天赚的钱都是他以前一天的三四倍，看来在这儿发家致富也不是个太远的梦想。

街边小食的香气惹人食指大动，江遥坐下点了一碗馄饨，皇城好吃的也比他们小乡村里多，这些稀奇玩意儿到时候回去还能讲给二虎他们听，想着二虎他们一脸惊奇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师傅以前就常给他讲皇城多么大多么繁华，百闻不如一见，真到了这里才知道皇城有多好，连这皇城里的姑娘都比他们村的姑娘水灵。只是那叶府，倒不像师傅说得那般好，那叶小姐趾高气扬的样子他现在都还记得呢。

一碗馄饨吃得人浑身舒爽，江遥剔着牙闲逛，看什么都新奇，只是听说这儿皇城晚上还有宵禁，一到晚上就不许到处闲逛，不像他们小村子，自己还得先把住处找好。

夜晚叶府

叶星楚一身夜行衣，脸上尽是恼怒，陆离死死的拉着叶星楚的袖子，像是看不见她脸上的愤怒。

“小姐，这是不可能的事，少爷他，明明已经死了。”陆离看着叶星楚，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拦住她。

“闭嘴，我没找到他的尸骸他就没有死！”叶星楚愤怒的甩开陆离的手，闪身出了叶府。

一刻钟前有叶家探子来报，说城北梦夜来客栈看见了叶洵，但来报的探子也不敢确定，只说在梦夜来客栈看见了少爷，但周身的打扮装束又不太像。陆离斟酌下决定还是告诉了叶星楚，谁知叶星楚听到了就要往梦夜来去。

他们还未曾搞清楚这是不是什么陷阱危险，他自然是不肯让叶星楚去，但小姐一旦是面对跟少爷有关的事，所有理智冷静都会抛之脑后。

叶洵少爷死时族中长老都在场，他们都亲眼见着他掉入了万妖谷，万妖谷是什么地方，进去了就是九死一生，即使是少爷的身手在里面也讨不了好，更何况少爷当时还身受重伤。叶星楚后来也曾冒险闯入过万妖谷几次，每次都是遍体鳞伤的出来，也不曾寻得叶洵半点踪迹。

他担心的是若这是别有用心的人的设计，那小姐这一去势必万分凶险。

“小香，若是老爷问起，只说小姐去捉妖了。”陆离吩咐小香后急忙追赶已经远去的叶星楚，桃夭也没叫上，这只小妖怪在他看来也没什么用。

叶星楚听着耳边呼呼风声，她知道陆离在担心什么，但谁都知道叶洵是叶家禁忌，那个叶家探子敢来报就说明是真真切切看见了叶洵，叶洵往日管理整个叶家，叶家探子不可能认错他。掉进了万妖谷，也不一定就会死，既然她都能进出，哥哥那么厉害的人也一定能逃出来，只是，可能他忘记了她，忘记了叶家，或者不想回叶家，哥哥他活着的，一定活着的。

哥哥，这一次，星楚来保护你。

宵禁，街上没有行人，梦夜来客栈外也静悄悄一片，门口的红灯笼像蛰伏在黑夜里巨兽的眼。

叶星楚悄悄绕到客栈后，顺着窗框往上，一间房一间房的查看，没有，都没有，没有哥哥的踪迹。

陆离到时只看见叶星楚颓然的坐在台阶上，一头长发散下来，遮住了脸，看不见表情，只有这个时候的星楚才像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女孩。

“小姐。”

叶星楚抬起头看着他，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阿离，哥哥不在。”

陆离点点头，蹲下来看着叶星楚，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只要小姐没事就好。

叶星楚抽噎着看着陆离，她听见那个消息时有多么开心现在就有多么伤心。

陆离坐在了叶星楚身旁，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自从哥哥不在之后，我都会梦见他，梦见他带着我去吃玄武街的桃花酥，他说我们小叶子最爱吃桃花酥所以哥哥也最爱吃桃花酥，我又梦见他在万妖谷，他说小叶子我好痛，他说那里好黑。”

“他说他疼，我想帮他，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真想死的是我。”

“我想他，我真的好想他。”

“我想，就算是进了万妖谷，也不一定就会死，哥哥那么厉害的人，他不会死的，他还说以后要看着我长大，看着我嫁人，看着我的孩子长大，他怎么会死呢？”

陆离看着她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做。他知道叶洵对她的重要性，夫人走的时候小姐还是个小姑娘，老爷几乎都在外，一年回来的日子屈指可数，回来了也只是督促着小姐练功，只有少爷把她当作小女孩，给她买小女孩喜欢的小宠物，买小女孩喜欢的五颜六色的衣服，带她去吃好吃的，带她去游玩赏花。

如果说，让叶星楚选择自己和叶洵只能活一个，她一定毫不犹豫的选择叶洵活。

少爷死后小姐没日没夜的练功，就为了能进万妖谷，每一次进去出来之后都是遍体鳞伤，即使是今天，听见一句没头没尾的消息也不管不顾的就匆忙赶来。

他的小姐，背负了太多了。

叶星楚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将散落的长发束好，看着漫天的星光，不管如何她一定会找到哥哥，不管前路有多困难。

“阿离，回去吧。”

“嗯。”

叶星楚回头看了看夜梦来客栈，静悄悄的。

遥夜沉沉，天空只有星星点点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