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天青门的山道上铺满石阶，山道两旁是昏暗的灯光，一直延伸到山顶望不到尽头，似巨蟒长龙俯卧在此。

若是赶上天青门招收弟子，这条山道上定是人满为患，此时只觉得清清冷冷。按照规矩，想要上山拜师的弟子，无论是何人都要从山脚徒步走到山顶。几千米的石阶，也成了新人的一道考验。

洛羽自是不用去爬那几千米的台阶，不说他已经免去了一切，被古千淮收做徒弟了。光是天色已晚，若是现在叫他爬，还不得爬到明天早上。古千淮提着他直接从山脚飞到了山顶，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来到一座院门外，隐约可见门匾上有三个字。

打开禁制，古千淮率先进去。洛羽自是奉行师父到哪，自己就跟到哪的原则，也跟着进入。

没来得及好好打量，古千淮就开口说话了。

“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打了个哈欠，慢慢走向自己的房间。他很久没有睡觉了，虽然不会觉得有多累，但有时还是想要睡觉休息一下，感觉整个人都会精神许多。

洛羽也就一路跟着，到了他的房门口。

直到进了房间，正转身准备关门的古千淮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双手捏住门框。

“你还跟着我干嘛？”

感受到了古千淮不耐烦的情绪，洛羽瞬间有点无措。抬头却见古千淮浑身沐浴在月光下，本就精致的面容，在清冷月光的照射下更显精致，全身像发着光一样，无一不吸引着他的眼球。

那一刻，师父是他见过的人中最好看的一个，即使在许多年后，他还是记得月光下的师父，浑身散发着微光，星眸深邃，清冷禁欲，一见倾心。

“那，我去哪里？”

“去算了，进来！”

正想说去其他房间，看到洛羽无措的样子，忽然意识到他才刚上山没多久，人生地不熟的，很多东西都不适应。心莫名奇妙的软了许多，想想还是让他先跟自己一块睡吧。

外面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房间有一丝光亮，却也不能将里面的东西都看个仔细。古千淮直接走向床榻，闭着眼睛躺倒在了床上。

“愣着干嘛？天这冷，赶紧进来把门关上，你不嫌冷我还嫌冷了。”

古千淮又睁开眼睛，对着洛羽不耐烦的说道。

听到他这么说，洛羽才终于回过神来。他还真不知道师父还会怕冷，那在连云镇客栈的那几个晚上，一个人在外间的是谁？

不管如何，他还是赶紧匆匆进了房间将门关上，落上门栓，不然他又要被师父嫌弃了。看着床上隆起的影子，知道是师父躺在那里。

“上来给我暖床。”

古千淮往里面一滚，床边就空出来了一个位子。

“哦。”看着床边的位置，犹豫了一下。

脱的只剩里衣的洛羽，规矩的往床边一躺，跟古千淮保持着一碗水的距离。还没等他放松下来，古千淮的手忽然伸过来，捉住了他有些冰冷的手。

“这么冰。”

古千淮嘀咕了一句，却也没有放开，反而将自己的身体靠过去了些。

感受着身旁和手中传来的温度，洛羽身体有点紧绷。不知是出于迷恋这温暖的原因，还是其它什么的，洛羽没有挣脱也没有说什么。

古千淮很快睡着，洛羽却许久未眠。

听着耳畔平缓的呼吸声，身体也渐渐温暖放松。本来是给师父暖床的，却变成了师父给他暖床。想到这里，他不禁有点脸红，还好师父睡着了，没看到他这窘样。

之前误会师父有那方面的癖好，在弄明白后之后，觉得自己能遇到师父真是太好了。他不仅活了下来，还能在天青门拜师学艺，这一切都拜师父所赐，他一定会好好把握现在的一切。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大多是以前的事。许久以前，他觉得自己就算没有娘亲，也有一个很疼自己的爹。

到后来才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娘亲一直活着，却活在黑山崖那冰冷彻骨，暗无天日的水牢里。明明都在黑山崖，他十年以来，却从未和娘亲相见。

得知真相后，他去问父亲为什么，结果父亲却将他毒打了一顿，关了起来。谩骂中得知了另一件事情，父亲一直厌恶他的另一半血统。

还跟自己说，如果他肯亲手把自己的母亲杀了，他就会原谅他知道的一切，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向以前一样疼爱他。

真是可笑，像以前一样疼爱？

父亲虽然经常会给他，送来许多名贵的东西，却从来不去他住的地方看一眼，也不准自己去看他。不论自己生病受伤，还是如何，都从未见到，只能远远的看个身影。

两不相见，还是他不顾一切跑去质问，两人才面对面相见。众人却因为他送的那些名贵东西，把那人传得有多疼爱他这个儿子。如果单看那些贵重物品，确实看起来很是被宠，可这些又有什么用？

也是在那时终于明白父亲不愿亲近他，是因为自己的脸像极了母亲。

就算他杀了母亲，也只能换来跟以前一样的生活，他要那种没有感情的宠爱有何用？何况他根本就不会去做那种事，叫他弑母，他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每每想起心里苦涩异常，双眼含泪，却强忍着不让他掉下。没看见旁边睁开又闭上的眼睛，想累了就睡着了。

即使现在，他心里全都是那些不愉快的回忆，但是总会有新的回忆不断累计，占据他的心里的位置。原来那些回忆所占据的位置，也会被挤得越来越小。

洛羽第二天醒来，看着头顶陌生的屋顶，有些恍惚。像是想起什么，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空空如也。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到屋内，昨天夜里昏暗，没有看清的房间，在此刻一览无遗。

古千淮已经起床，正在屋外练剑。

洛羽穿上衣服出去，就看见院子的梨树下。一青墨色的身影，手持长剑，气势如虹。一套剑法演练下来，洛羽还没看清，古千淮就收了剑式。

剑被古千淮扔在石桌上，看着已经穿戴好衣服的洛羽，朝他勾了勾手。

洛羽自是遵从，迈步来到古千淮面前。

“这本书你拿着，五年之内全部看完。”说着，古千淮的手里就多出了一本书。

洛羽从他手中接过一本书，看起来有些年头，好在保存的还不错，没有什么破损。可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本薄薄的书，要看五年才能看完？他觉得自己两天就能把全部它看完。

古千淮见他收起来了，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之所以收洛羽为徒，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洛羽是罕见的变异冰灵根。即使洛羽长得并不好看，但一点也不影响他是，难得一见的变异冰灵根的事实。至于长相，许多修者修练之前都长的不好看，修炼过后身体容貌都开始往好的方向变化。

这么好的苗子，古千淮他怎么舍得让给别人教。

好在根灵不同，引气入体修练大多都是一样，并不难教。至于冰灵根的功法什么的，只有等以后有机会再去寻来。估计也很少人有，毕竟这种变异灵根，难得一见。

“这是我的洞府，你可以先去逛逛熟悉一下，等下会有人送吃的来。”

“是，师父。”

洛羽将书收了起来，转身朝远处的池塘走去。

他粗略的看了一下，古千淮的洞府挺简单的，好在面积挺大。靠近门口的地方，是一棵粗壮的百年以上大梨花树。已入深秋，树上没有一片叶子。主干下面有一张石桌，还有一些石凳。桌子的不远处，吊着一木制摇椅。

洞府依山而建，前有院落后有洞室。远处是灵田池塘，灵田里什么都没种，就那样荒着。池塘有水波光粼粼，清澈可见有鱼穿梭在水草之间。顺着水流望去，后面是一片翠竹。

还没等他逛个仔细，古千淮就叫他回去用餐了。

洛羽见到何黄的第一眼，跟何黄见到他的第一眼，是一样的。

“他是谁？”

两人眼神一样，心中的疑问也相同。

眼神不善，互瞪了半天，古千淮实在看不下去，出声制止了这两小鬼在这继续卖蠢。

“咳咳！”

两人回过神来，收起了虎视眈眈，满脸笑意的看着他。古千淮摇了摇头，打消了让他们自己熟识的念头。

“介绍一下，这是何黄，服侍我的杂役弟子。这是洛羽，我刚收的徒弟。”

“何黄！你这几天带他好好熟悉一下天青门。我出去一趟，你们好好相处。”

古千淮简短的给他们俩互相介绍了下，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下洛羽，朝他的方向抛了一个东西。

洛羽堪堪接住就听他继续说。

“这个是出入洞府的令牌，你拿着方便进出。”

“何黄，有空的话，就带他去内务堂登记一下弟子身份。”

说着就拿出一枚石头，对着石头嘀咕了几句，然后抛给了何黄。何黄稳稳的接住，摊开手掌一看是回音石，瞬间就明白了。可就算明白，他仍是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洛羽。

古千淮离开，洛羽目送他离开，转身坐下吃饭。

何黄刚见到洛羽的时候，还以为古千淮要把他换掉。心里忐忑不安了一下，再听到不是要把他换掉的时候又松了口气。他可不想丢掉这份差事，重新回到外门去当什么苦活累活都做的杂役弟子。

可是好像不对，尊者居然收徒弟了收徒弟了。

这个消息有点惊人，别看何黄还是一小鬼，他伺候古千淮也有好几年，这么些年过去，都没看见尊者有收过什么徒弟，咋一下子突然听到，他说收徒的消息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得到古千淮确认过后，又觉得太不可思议，凭什么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子，偏偏得了他的亲睐，莫非其中有他不知道的曲折？

洛羽在得知他的身份，短暂的呆愣过后，就没再看他了。原来是个杂役，他还以为是他哪个师兄了。

“啧，洛羽是吧？说说你是怎么让尊者破例收你为徒的？”何黄凑上来问道。

洛羽正在吃饭，本不想理他，听他话里有些怪异，忍不住问。“什么叫破例？”

何黄听他这么一说，双眉微皱有些不满，觉得洛羽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尊者从来就没有收过徒弟，你是唯一一个。”

洛羽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心下却有点骇然。唯一一个？为什么？师父无论是实力还是相貌都惊为天人，为什么会让自己这个没什么灵力，长得也不怎么样的人做徒弟。

难道他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不可能，他上哪知道？除了那个人，还有母亲和自己以外，连下人都不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

可能自己刚好在他，想收徒弟的时候遇到了呗，目前就这个解释最合理了。

何黄见他面无表情的继续在吃饭，很是不高兴。

“我跟你说话了，真没礼貌。”

洛羽停下动作，抬头看着何黄，一改平常乖巧无措的模样，眼神有点冷。

“我记得我是尊者的弟子，你一个杂役弟子对我大呼小叫，不知道是谁没礼貌。”

看着他那冰冷的眼神，虽然他说出来的话像是疑问，但何黄知道他是肯定的在说自己没礼貌。好吧，他就是个欺善怕恶，没有追求的杂役弟子。

“呃呵呵，师兄，我刚才就是开个玩笑！”

何黄立马换上一副笑脸看着他，就洛羽刚才那个眼神和那些话，他就知道他不是吃素的。

洛羽没理他，继续低头吃饭。

“洛师兄，别介意，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等杂役弟子见识。”

何黄见他不为所动，继续说道，他可不想洛羽去古千淮面前参他一本，那样他极有可能丢了差事。更加殷勤起来，整个身子都要趴在桌子上了。

洛羽皱眉看着满桌，就要被他玷污了的菜，终于开口。

“闭嘴！站到一边去！”

“哦。”何黄见他语气不善，不敢造次，乖乖的站到一旁不再说话，扮演着一块不会说话的死木头。

洛羽见此，乐得清闲，继续吃饭，直到吃完擦了擦嘴。

“师父不是让你带我去逛逛吗？现在去吧。”

“好啊。”

何黄听他这么说，立马活了过来，欢快的收拾完东西，两人才朝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