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留给孤独的人的，似乎从来都是无尽的寂寞，不管他们用自己多么冠冕堂皇的关于守得住寂寞这样的鬼话当做理由，都掩饰不了他们对于那种孤单的无能为力。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了，明明就是某一个人，可是，却要穿着另外一个人的影子才能够走在大道上。

“舵手”，“鬼手”，“方循”……都是他，也都不是他，他一直想要让自己活得光明些，可是，就只能够假借那些从来都不曾真正属于过他的那些去掩饰，自己究竟有多悲哀。

他一直以为，自己应该是有多重人格的，那样，起码可以活得轻松些，起码，会有好几个人能够跟着他一起去体会，那些根本就不愿意接受的事情，可惜，从来，都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他能够轻易扮演号好其他人，能够轻易地代入到自己设定的情景当中，他应当是个演员的，能够完美将角色演到极致，只是，演不好自己……

其他人，按照那样的人格，会怎样做，会怎样想，在他那里都是信手拈来的，甚至于，都会将自己当做是他们去思考，去行动，午夜时分，半梦半醒的时候，偶然梦靥闯入他的夜，唤起某一个他扮演过的人的名字，他都会轻易答应，他并非真的看人看得通透，只是，把其他的人当做了自己，会做什么会怎么做都已了然于胸。但就是，唯独做不好那个真正的自己，甚至，在清醒时，都会轻易忘记自己的名字……

如果说，真的有分裂出某几个人格这回事，恐怕，那个主人格早已被冷藏，抑或，已被杀死……

“方循，还是往日的少年，只是，那个地方困了他太久了，他不该留在那里的。”

往日与那个一脸少年模样的人的种种，在离开了那个被称作“疯人院”的地方后，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方循说过，不要用“方循”这个名字去做坏事，仔细想想，似乎也真的没有那样过，他做的那些，大概，也都是真的“方循”也会做的事情吧，毕竟，在使用了别人的名字、现在某个人的立场去做些什么的时候，从来，他都是最懂得遵从那人最本质的意志的，至于那“最本质的意志”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出来，但就是知道，如果是那个人在那样的情景下也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说是将自己扮演成某个人，但是，也从来都是换位，要说用别人的名字真正做出来什么事的话，“方循”这个名字应该是第一次，从方循16岁之后他们就开始干相互扮演的事情，虽是小打小闹，但至少，很少出现纰漏，偶尔，会被至亲看出来面貌长相在精心化妆后的细微不同，到其他的，唯一一次被拆穿，还不是真人扮演，而是用方循的社交软件企图用方循的口吻跟对方交谈，但被轻易识破，那人便是叶扬若。那时，他便决心要骗过那个人，只是，尚未完全成功过……

他反复想到那个从来都是听从自己的叛逆少年，在将方循送进去的时候，是方循自己说的请他不要遗忘了自己，他将这句话当做了是允许身份扮演的最后嘱托。

如果说有什么环境不适合某个人的话，方循不适合“疯人院”正如叶扬若不适合监狱，他说不出来那两个人对自己的意义究竟有多重，至少，在所有的亲人远居海外之后，这两个人成了自己唯一还会想要去亲近的，尽管他能够感知自己或许不如自己以为的那样重要。

“方循已经疯了，他们家，是有这样的遗传史的，从他爷爷开始，所有的男丁凡是到了45岁就会不再打理家事，说是外出周游了，可是，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所以，他们家从来就是年老的女人在主事，从他的太婆到现在他的奶奶。听说，方循家有一个庄园专门留给家里的男人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传说终归都只是传说，但是，方循连30岁还不到，就这样发病了还真是叫人措手不及。如果不是他把叶扬若推下楼，恐怕，谁都不知道他已经那么严重了……”

似乎那一幕又重新浮现到眼前，两个人就站在顶楼，但对话时出现了分歧，方循越来越激动，一直在吼叫，那喊叫声似乎能够把人的心肺给撕裂，只消听着，都能够有种喉咙被撕扯得出现七八条裂缝的疼痛。方循吼叫着，伴着吼声还一直踹踢跳砸地面，稍有不慎差点将整个身子摔打到顶楼护栏上，其他人都还在错愕时叶扬若跑去扶住了他，却被他一把拖拽住然后将整个人都甩出去狠狠砸在护栏上，可还是不依不饶，将她推扛起来，推下顶楼，不假思索，其他人刚反应过来，人已经下去了。所幸，叶扬若的衣服勾在了下边隔了两个楼层的阳台生锈的栏杆上，她顺势拼命抓住，才被救了命。只是，方循就像是完全没有感知一样……

方循，真的生病了，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就在方循的身边，生怕方循会出什么事情，只是，那个人，就像是没事人一样，总是能够很快地忘记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坏事。不过也是从跟着方循的那段时间开始，他暗下心想到了或许就此叫方循离开，也未尝不可。方循总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只要是和他站在一起，总不会轻易忽视他，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自己一直和方循在一起，那么，自己想要做的那些就不可能在备受瞩目的情形下完成，方循是要离开的，而且，他已经不能够控制自己了，很难保证不会做出什么出来，不管是嫉妒还是什么，方循都不能够留在自己身边，这是他最开始的想法，也是将方循送走的理由。甚至，就只是将人悄悄送走，都没有跟方循的家里人说一声……如果，那个被误传是将正常人送去受折磨的地方是对方循最后的安排，那么，就显然是有意忽略了那个传说中的疯人庄园了，他，不是没有私心的。

再次相见，自然是有说不出来的缘由，可是，物是人非，又哪里是寥寥几句无奈可以挽回的。

“方循，跟叶扬若说的那些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总是要我依照叶扬若的意愿？叶扬若从心里就没有想过要害祈锐宁的，我虽知道，但是，却不能够由着她胡来。”

“说什么不能够由着她胡来，叶扬若，说到底，也是我最完美的作品，她是唯一一个能够看破我的，我说过，如果有人能够识破我，那我，就不会轻易放手。我不管她原先遇到的人是谁，是怎样的想法，但既然，她从一开始就决定毁了自己，那我，就只有叫她，连原来的计划实施的可能性都会给排除掉！我从未遇到过，像她一样的人，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有跟我想像到至于像是从另一个人的影子扣下来化作人形的一样。都说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那就应该学着放手，给予那份爱最大的自由，可是，世上的人千千万，能够在人海中遇见的寥寥数人，真的会这样动心的，有哪里有十分之一那么多。我知道，我是得不到她的，可是又怎样，能够作为第一个倾听她诉说所有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这个世上的大多数的人并没有表面看到的那么体面，看得到她最阴沉的一面，也许，也才是最靠近的时候……”

恐怕，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说什么吧，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恐怕很难做到说什么理解之类的话。

多年前，在第一次见到叶扬若的时候，他惊讶于这个世界上还能够剩下这样一种人来留给自己去认识，孤独的灵魂在相见的时候总是有那么一种容易叫人去误会的前奏。能够像叶扬若好看的大多没有她聪明，有如她一样聪明的又没有她那样有趣，就是将所有与她相像的用于拼凑出了一个大概的模样出来，又会因为无趣被他轻易排除掉。终于，她还是她，不可被轻易替代的，不管其他还原得多么相像，终不过徒劳。

“我现在做的这些，嗯，就只是徒劳吗？不，我不甘心！当初，在学校的时候，我就是第一个认识叶扬若的，如果不是因为祈锐宁的出现，一切，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以控制！为什么！如果，回到初见时，我恐怕，不会做出同样的决定，我从来都是在徘徊，但那，从来都不是我，我只是，被懦弱的性格掩饰了……我已经回不到从前那样了，可是，却偏偏没有人愿意放过我，为什么，方循可以在伤了人之后被原谅，可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就被下了死刑一样，我是学不会的！学不会，究竟应该这样做，才能够完全抛弃掉那些从来就只是针对我一个人的成见……”

眼前的光景，总能够叫人想到所有的不同，可是，在所有的都规整在一起之后，却又会发现，本来，想要把所有的事情规整在一起看待就是一件稍显愚蠢的事情。时态不同，看待事情时的角度自然也就不一样，没法用过去的自己跟现在的相比较，自然，也就不能够用现在的标准去苛责过去的人。

“叶扬若啊叶扬若，你就跟我是一样，可惜，你始终不是我，你抛不下其他，本可以更好的，可就是因为过于愚蠢，抛不下，所以，才叫现在的自己这样狼狈不堪！你跟方循说的那些，我大概也是知道的，你说，你不愿意祈锐宁加入你们的那一场的阴谋，但是，是我提议要那个人参与的，你这就是摆明了要我难堪啊，你不该，在拒绝我的提议之后又想要叫我脱离你们的计划的！是你，害了方循！他本没有必要那么快去那个地方的，是你，如果不是你一直想要跟他一起谈论你的那些秘密，他根本不需要这样，如果你们不是一直想要躲着我，根本，就不会让自己那样狼狈……”

他就安阳站在那里，一直在对自己喃喃说话，其他人即使站在一旁恐怕也只能够听到及其微弱的几个字，听不得完全，看得出来他激动，也看得出来，他有些失常。

如果说，方循是那种身不由己地让自己陷入癫狂了，他又何尝不是那种把自己逼到发疯的魔鬼，硬是要叫自己毫无退路了，才会想到要去放手……

三年前，叶扬若还没有想现在这样被人称作是阴沉的时候，方循也还没有疯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总会走在一起，说一些只有两个人才能够听懂的话。那两个人，看着是差了几岁的，可是，那几岁并没有造成两个人沟通的阻隔，相反，倒是多了些类似于姐弟的情谊。那个时候，叶扬若的男朋友还是祈锐宁，但是，祈锐宁似乎斌不知道叶扬若的挚友就是方循。而一直跟方循很要好得哥哥也总会跟他们走到一起。

在那个教授不在了之后，叶扬若有些疯癫，说是要筹谋一个杀人案件一样，精心布局了一个，方循当做是一次犯罪的假设，也参与了，他们把所有的细节都记在了一个笔记本里，密密麻麻记下了不少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够完全读懂的内容，把那本笔记称作是“书稿”。

后来，方循的哥哥知道了，他得到了书稿，篡改了里边的一些情节……

他们预设的受害人依旧还是那个妇人，参与人依旧包括了那个夫人亲近的人，只是，目击者和行凶者，换了，从邻居变成了邻居亲近的人，他将原有的桥段大肆想象，编造出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后来，真的要实现的时候，方循后悔了，他不知道那是真的，想要退出，叶扬若也有些迟疑了，但是，当中，却发生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将所有人的结局，都改篡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