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诚离去，慧遥卸掉面具，揉揉发酸的面颊，握紧笔尖沉默、黯然、迷惘。诚然，孔诚说得没错，她跟黄一迪之间互不相欠，即便有钱财上的债务，也没什么人情可言。黄一迪当初给的好处事做到了，却也着实让她恶心了一把，没有信任，也没有肯定，有的只是一连串的怀疑、伤害和黄家父子乱七八糟的恩怨情仇。在过去的大半年，她对这个工作尽心竭力，也算报答了他的提携，现在，黄家正处于敏感的风头浪尖，或许，这是最好可以脱离他们一家人梦魇的机会。

可是，孔诚值得信任吗？比起黄一迪还坚守的道德底线，他更充满不确定性，当年为了富思诚总裁的位置设计丽秋，坑害自己的姐姐，还差点打残黄一迪，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凶残老板，怎么敢赌？

而且，这件事是黄利耀极力反对的，黄一迪直到现在都还没下定决心投赞成票，如果她现在跳出来帮孔诚，真不知道会是什么局面。

还有，最近黄家一连串的事情，跟他有关吗？

这么多的不确定加在一起，好处与坏处几乎持平，那到底要怎么选择呢？

会议按时举行，孔诚身边的参会人员很齐，而黄家父子一个没到，即便有马伟代表黄利耀坐镇，气势到底弱了不少。慧遥还没下定决心，就抱着顺势而为的态度，期盼不要选边站。

会议其他议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荔枝工业园的招投标项目，孔诚已经下达死命令，“今天不讨论出个结果，谁都别想休息，再拖下去就是主动放弃！”看样子，对这次没有黄利耀的会议志在必得，大有强制通过的意图。

马伟对此也看得明白，却依然代表黄利耀重申意见，阻止议案顺利进行。他身边的人也点头表示支持，劝说孔诚不要再一意孤行，放弃这个项目。

孔诚回看慧遥，慧遥不动声色，不禁有一丝动怒，却又很快诡异一笑，“既然还是坚持己见，那不如听听没有表态的人的看法。”说罢目光投向慧遥，大家也一起注意到她，孔诚诡异的眸光溢满压力，“钟特助，你代表总经理，是时候把总经理的意思告诉大家了。”

慧遥斟酌字言，权衡抗压，还没开口，马伟就抢先打断道，“总经理既然不能到会，何必强迫钟特助一定要表态，孔总这有些强人所难了。”

“马特助这是有些反应过激了，”孔诚笑笑，“我只是要她把总经理的意思传达给大家，什么时候强迫她表态了。你这么心虚，难道不敢让大家知道总经理的意思。”

马伟不再言语，孔诚回头继续向慧遥施压，“钟特助，你来集团这么久，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一直尽职尽责，黄总经理信任你，我们大家也一样。黄总经理因为家里的事不能按时到会，可他已经告诉我他的意思了，并说已经交代你代他表态。你现在就放心大胆地把黄总经理态度告诉在座的各位，为了集团，尽快结束这毫无意义的纠缠。”

黄一迪已经告诉他了？这是真的吗？黄一迪下定决心跟黄利耀打擂台了？慧遥心头颓然一惊，悄悄瞟了一眼马伟，马伟面上还好，手上却不自觉有些微动作，显示他的不安。而孔诚目光笃定，有恃无恐，好像早已经洞悉一切。这鲜明对比的两人已经告诉她，这十有八九是真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没有继续模糊的必要了。

慧遥调整状态，心平气和地摊开手，“黄总经理确实对我有过交代，让我代他在会上表态。”

当所有人都屏息凝视等待最终的结果时，慧遥心中风起十米巨浪，恍若漂流在风雨中的小船，稍不谨慎可能船毁人亡。相信他，不能相信，在这一刻进行最为惨烈的争斗，她握紧手边的茶杯，几乎要将里面荡漾的水纹捏成碎片。

“黄总经理的意思是，”慧遥放下水杯，强作镇定地告诉大家，“他支持孔总！”

会场瞬间沸腾，大家唏嘘的唏嘘，议论的议论，马伟满脸挫败的情绪，而孔诚则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虽然只是一瞬而过，可慧遥立即捕捉到一丝不妙，各种未知的畏惧扑面而来，但愿不要是那最可怕的可能。

于是，孔诚凭借高压态势，终于得偿所愿，并全权负责这个项目，为表谢意，他也兑现诺言，邀请慧遥一起参与，并在她心绪不宁时满意地拍拍肩膀，“好好干，看好你！”然后心满意足地散会了。

会后，马伟上前叫住慧遥，“钟小姐，借一步说话。”

慧遥跟着马伟走到一边，心中忐忑，目色不定，“马特助。”

马伟很奇怪地笑着，目光也复杂得让她读不懂，正当她七上八下想开口解释时，马伟叹了口气道，“黄总有句话让我带给你。”

慧遥瞪大双目，屏息凝神。

马伟继续说道，“接近权力的人，往往会有自己也拥有权力的错觉，可惜却承担不起滥用权力的风险。摆不正自己的位置，迟早会自食苦果。”

慧遥恍若被猛浇了一头冰水，从头发一直传导到内心的每一枚细胞，瑟瑟发抖。

马伟对她的表现没有半分怜悯之意，“原本这句话可以不用告诉你，以为你自己会懂。”他略带鄙夷地舒口气，“钟慧遥，自求多福！”说罢径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