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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代》第29章 第 35 章:八十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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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急促的敲门声,我一把轻轻地推开了程香,正准备问是谁的时候,程香一下子用手盖住了我的嘴,她嘘了一声在对我耳语道:

“别出声,不应该是他回来了,他有钥匙,不会敲门的,肯定是邻居那个喜欢喝酒的老师又醉醺醺地敲错门了,这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不理他,自然一会他老婆就出来给他开门了。”

等了一会,我们果然听到了隔壁的门响,然后听到一个女人的骂声。安静下来后,我推开了程香,对她说道:

“我还是回银行去睡吧,你听,外面已经没有下雨了,反正银行又不远,十多分钟就到了,不然的话,我没必要呆在这,怕真惹出麻烦了,是不是”说完我起身穿好衣服,坚持离开了她的家。

我不想因为这本不该发生的故事失去我的银行工作,苏小武是前车之鉴,银行对作风问题管的很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在程香家里继续呆下去,谁知道她又要干什么事,如果涂老师半夜回来,我岂不是自己把自己的前程给毁了吗?

从那以后程香再也没有来找我去她家吃饭,我也乐得安逸。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只有等程婷放寒假回来,我再去她家玩也不迟。

现在银行像吹泡泡一样拼命在扩展业务,先前高岗镇有了工商银行、农业银行、农村信用合作社、中国银行,现在又设立了建设银行,并且工商银行有了中心储蓄所、北门储蓄所、积谷街储蓄所,现在又在筹备东门储蓄所,我们银行除了占主任的女儿占晋芳是正式工,由下面的个卫生院调进来做会计外,又新进了一批代办员,这些人都是我们镇上各公司有头有脸的领导的子女,但是只有一名女代办员是莲花镇来的,她叫古木春,我认识她的哥哥,她哥叫古木华,在莲花镇工商银行做信贷员。

我们银行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很多职工一家人存在半边户现象,就是男方户口在城镇,女方包括子女户口都在乡下,对这样的家庭国家有一个政策,就是允许家庭里有一个子女可以改迁城镇户口直接顶班成银行工作人员,比如像谷正红、田主任那样的家庭都是半边户,后来我知道古木春也属于这样的情况。因为她哥哥已顶了班,所以她进银行只能做代办员,户口仍是农村的。

古木春虽然是家村户口,但是从小在莲花镇工商银行的院子长大,占清明是莲花镇占副主任的儿子,所以她与占清明属于青梅竹马的发小。现在占清明在出纳柜上班,正暗恋着储蓄所的曾少红。

曾少红没有读多少书,凭借她爸爸在武装部特派员的身份进了银行并且成了正式工。曾少红是家里的独女,她妈妈在二医院里当出纳,经常来我们银行办理业务。但后来我的妹妹告诉我,曾少红曾经有一个弟弟,但是她的弟弟在很小的时候跑到我们家前面付沉苑湖里玩水淹死了,淹死的地方正是我很小的时候救起郑月武的那个地方,我在想,那里肯定有一个索命鬼在那勾魂。

曾少红的宿舍在二楼办公室尽头的一间房里,晚饭后占清明便跑到她宿舍陪她聊天,有时一聊就是大半夜,也许他们能勾通的话题太多了。占清明因为做出纳,有时也守金库,晚上过了十点钟田主任就在楼下叫唤着占清明快下楼去守金库,如果这时恰好遇上我,他便愤愤地对我说:

“现在的年轻人,什么话题可以一说几个小时的,还要关上门了说,说什么说,还不是在搞乱七八糟见不得人的事。”

“什么叫乱七八糟见不得人的事呢?田主任,别人只是在谈恋爱吧。”我笑了笑对田主任说道。

“谈个恋爱就一定要关上门?如果是前几年的严打,这样的人早关在派出所了,还让他天天在银行上班?我就看不惯这样的事。\"田主任依然愤愤不平,我感觉他看到青年男女关门独处恨不得要上去踹门。那个轰轰烈烈年代过来的人,虽然经过改革开放那么多年,但思想还是那么保守。

现在古木春来这上班好像有点扰乱了占清明与曾少红两个人平静的生活。曾少红回家吃晚饭的时候,古木春便约占清明一起到高岗镇四处走动,有时一起去看电影,那样曾少红吃过饭了来便落了单,只能独自呆在宿舍里用录单机放歌听。但也有时间正好他们三个人遇在一起的时候。这样的情形让我们所有的员工认为他们进入了三角恋。

古木春进入我们银行后,我认为她是我们银行最漂亮的女生,论身材有身材,165的个子,论长相比曾少红也强很多。她的出现让我想起了古代传说中阿娜多姿的美女赵飞燕。她现在住在三楼我的右舍,但是我们很少说话。

我一直认为我是一个严重缺乏自信的男生,特别是在自已最喜欢的女生面前,我便举足不前,犹犹豫豫。但是我又觉的自己是一个纯粹的贱男人,当别的女生主动喜欢我的时候,我又对别人挑七拣八,左右看不顺眼,这可能会毁了我一生的爱情。古木春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心砰砰地跳了好几天,可是我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半点我的思想,这也许是郭佳事件给我带来的后遗症。

古木春现在中心储蓄所上班,有一天我终于可以跟古木春说上话了,她拿了一个储蓄帐本满脸灿烂的来问我有关平帐的事情,我的心情激动了好半天,定下神之后,看了看那个帐本上记载的一连串的数字,微微一笑地随口问她道:

“这是谁记的帐啊,乱七八糟的,怎么几个阿拉伯数字都写不好,让我怎么看呢?”

“我、我记的,我的字是写的不好,要练,要练,回头我就去书店买字贴回来练。如果你现在认不清,我马上去重抄一本了再拿来找你。”古木春像小学生一样在我面前怯怯地回答道,同时抽回了帐本回储蓄所去了,但是她再也没有来找我。

好不容易才有机会与她说话,就这么把别人气走了,我恨不得猛抽自己一嘴巴。后来我每次去储蓄所,都看到古木春闲的时候扒在桌子上练字。

我们队里现在已经分田到户,农村每家除拥有自己的宅基地以外,按人头数还分了一定比例的旱地与水稻田。我们家旱地比较远,在松西河堤坝内,每年春天种一点小麦,秋天收获一季棉花,水稻田就在我们家门口,开门就可以望到。但是农村现在每户必须按所分田地的亩数给国家交税。所以农民的负担比较重,去年底我家把棉花全卖了,稻谷也卖了一点点才交清了农田税,基本没有剩下的钱,但是我的工资也只够我花,我们家还是比较困难的,我姐打算明年结婚,姐夫是高岗镇出南门五公里以外乡下的,我爸不想把姐姐嫁出去,我姐结婚的新房只能安排在我家里,幸好我住在银行,可以空出西边的一间给她们做新房。

我小姑妈除了宅基地,其它田地她都不要,虽然按人头田地分到了她的名下,但被生产队的会计拿过去了。

现在农村靠种田肯定只能吃饱,想发财绝对做不到。我们队里的主要劳动力都去高岗镇做小工了,一天下来也有五到十元钱的额外收入,可以补贴家用,这就是农村改革开放以来最大的好处。

那个背错语录的唐雨生也分到一块地,在以前老公社的对面,临马路,那是一个好地方,以后可以做房子用。但我妈妈告诉我,唐雨生是一个极懒隋的人,分到田后的第一年他在田里插了一季秧,但没有收到谷子,因为他把秧苗插下田后就没有管它了。谁都知道,只插秧不施肥不锄草肯定田就荒了。第二年唐雨生再也不在田里插秧了,他全部用来种了香瓜,瓜成熟的日子他天天蹲田里吃瓜,瓜吃完了他便什么也没有吃的了,现在他的田里什么也不种,荒着了,他才三十左右便天天跑到镇上的餐里吃别人剩下的饭菜。

但是队里其它农民都很勤奋,自己的田自己种自己收,还可以在田里随意地种值可以赚钱的农作物,去年有一家农户植了广西的红皮甘蔗,秋季收获后卖了两千多元,比种水稻强很多倍,于是整个生产队今年都开始种甘蔗。

小姑妈的新房做好以后,她自己的小型服装厂搬回她家去了,现在我回家后再也看不到从前那种热闹的气氛。但是吃过晚饭后我有也会转小姑妈家去与王师傅聊天,王师傅告诉我,以前帮小姑妈家做过衣服的裴师傅去镇上的港桥服装厂当了厂长,现在遇上他们说话语气都不一样了。

小姑妈的大儿子熊海考上了重点大学,去成都读书了,他走的那天请客吃饭,匡红来了,但这次游露没有来,听说游露什么学也没有考上,回县城做个体户去了。吃饭的时候我想起了游露的事,但我没有提。

如今谷正红结了婚,程婷在荆州上中专,我与占清明又玩不到一块去,只能有时去盛萍那与几个朋友打扑克混一下时间了。其实有时我觉的自己也搞不懂自己,虽然一边与他们几个一起玩,一边心里又瞧不起他们,这应该是所有人的一种矛盾心里的表现。

我是一个话不多的人,与他们相聚的时候他们特别喜欢高谈阔论,品判当今文□□流,我大部分时候在一边听。陶勇没有上高中,但是他是我们这群人里最帅的一个,心性特别高,谈论当今小说流的时候带批判性的思想多。他快三十了还没有女朋友,我经常跟他开玩笑要他把盛萍的表姐冷秋寒娶了算了。冷秋寒大我三岁,性格有点像她的名字一样冷冷的,但是她比盛萍漂亮。可每次我找冷秋寒说话的时候我觉的盛萍很不高兴,她总是把冷秋寒拉的远远的。

马上进入了这年的秋天,我可以屈指可数程婷回高岗镇的日子了,便给她去信问她放寒假后要不要我去荆州接她,同时到邮局我给她寄了一点生活费。我与程婷几个月的书信来往后,觉的我越来越想她了,现在才知道她在我心里有一定的份量。

但是现在又有人给我提亲了,做媒婆的是田主任的老婆钱婶。钱婶在我们银行食堂做饭,人特别勤劳,也很善良,但她有一个缺点,就是话多,每天把饭做好了就坐在银行院子里与别人拉瓜,什么话都聊,所以她也是一个万事通,凡银行里的大事小事没有她不知道的。她不止一次跟我做这个媒了,她要把占主任的外甥女介绍给我,我没有同意。

占主任的外甥女叫钱丽芳,是我们银行里的代办员,户口是农村的,身材比较丰满,人长的一般,但性格挺好。上次我拒绝了她给我提的这门亲事,今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钱婶坐在我旁边又说道:

“春生,你看别人钱丽芳长的不差,性格又好,你娶了她,以后还怕占主任亏了你?虽然钱丽芳现在是农村户口,可是占主任肯定会想办法给她解决的。你别看我今天又给你提这个事,这也是他们家的意思,钱丽芳的姑妈不委托我来说这门亲事,我也不会再跟你提起,你想想,别人存心让你做他家的姑爷,肯定是看好你的将来的。”

这时田主任正好从营业室过来,听到了钱婶跟我的谈话,也插嘴道:

“春生,你钱婶说的一点不错,现在我们高岗银行最有文化最有发展前途的人就只有你,其它人都是抬轿子时闹呼子的人。占主任的老婆为这事去我家找你钱婶很多次,你想想她一个女人家有什么主意,那还不是占主任的意思?我可以断定,只要你答应了这门亲事,今年不用到过年的时候,你就会去信贷上班了。”

“可是,我有女朋友了,田主任,她在荆州读书,我们都谈有半年了,我总不能因为钱丽芳是占主任的侄女就断了那边的关系来跟钱丽芳好吧?那你说我算什么人?”我拒绝他道。其实如果没有女朋友我想我也不会娶钱丽芳的,我才从乡下跳出农门,怎么可能再找一个农村的女生,虽然占主任有本事,可是派出所又不是他开的,他能随便把一个农村户口转到街上来吗?再说我觉的我应该跟她思想上没有什么可勾通的,她不是我心里想要的那个人,如果娶了她在家里,我觉的我上不了她的床,我不想违背自己的思想去做事。

“我早就听谷正红说了,你那女朋友算什么?就是上次那个涂老师的姨妹子是不是,你也太老实了,我觉的涂老师应该知道她姨妹要上学,他也知道你在银行上班,每个月有工资拿,所以才把杝姨妹介绍给你,好等她上学了你可以支助她生活费。你现在敢不敢在我面前说,你那个女朋友上学后你没有给她汇过钱?”

“前两天我都给她汇钱了,这事是真的。但是我不怎么喜欢钱丽芳,那怎么办呢?”现在我实话实说了。但我想想田主任的话,觉得他的话好像有道理,可是现在我已不在乎这个了。

“钱丽芳有什么不好,她性格温柔,话不多,农村出来的孩子,做事也勤快,身体又好,生孩子肯定很行,我觉的她各方面都好,你这个傻孩了,你如果不娶她,以后你会后悔的。”钱婶说道。

“那,如果我拒绝这门亲事呢?田主任,占主任以后会怎么对我呢?”我小心翼翼的对田主任说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但是你也听说过,我们县银行给占主任取了一个绰号叫”笑面虎“,你想一想这个名字的寓意,他这个人的性格我都搞不透,平时少言寡语的。我个人感觉,如果你拒绝了他,对你将来会有很大的影响,我们也只是穿针引线,帮他家传这个话,今天我们知道你的意思,我回去给他家回话就说你有女朋友了。”田主任接着又说到:“今天你拒绝了占主任家,好象是没给他面子,你以后上班做事要小心一点啊,别出差错就行了。”

躺在床上,我想着田主任的话,觉的一个相亲的事有那么复杂吗?现在自由恋爱,我喜欢哪个是我的权利,没有逼亲的吧?再说我现在拒绝了钱丽芳,那以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果?但是我觉的钱丽芳确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子,只怪我与她没有缘份。

最近我看到高红霞晚上又开始往银行单身宿舍跑了,她常常出入在秦农的房间里,我觉的高红霞的头脑不简单,她找对象也像对工作的态度一样,追银行男职工执着的精神让我钦佩。现在我们银行没有结婚的男正式工只有三人,我、占清明、秦农。我想,高红霞如果追不到其中的一个,她是不是绝不罢休?但现在我们银行的女生像她这样执着的也只有她一个人。我相信有志者事竞成。

我现在买书似乎成了一种僻好,只要有空闲的时间,我总是往书店跑。书店的经理是我同学的父亲,他经常从县城里给我带一些书店里现在还不能正式出售的书,比如《蒋经国传》、《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金瓶梅》、《梦的解释》等等,书店里的营业员都认识我,我现在可以去柜里面选书看,她们对我没有半点戒心,久而久之,每次我便在书店里买一半书偷一半书了。偷书的时候我常想到鲁迅小说里孔乙已说的话“读书人窃书不算偷”。我的宿舍里的书得好几个书柜装了。

现在书店里不买杂志,杂志由邮电局统一出售,邮局就在我们银行旁边。我现在每天早上都要去邮局发电报与寄联行信,邮局里所有的工作人员与我都熟悉。我好久不再花钱买杂志,可以直接找卖邮票的营业员借杂志看。《读者文搞》、《青年文摘》、《十月》、《小说月报》、《知音》等都是我最爱看的书。

有的时候我还跑到邮局的发报房与接线员机房里去玩。我记的游子妍告诉我,她是在发报房工作的,但是她在县城的报房里做事,我没有机会进入她的报房里玩,可是高岗镇就不同了,我们每天早上有十几封的电报要发,有时写错字的时候需要马上更改,就直接进入了她们的发报房。接线员的机房里因为一个有女生我认识,有时晚上去陪她聊天。邮局的机房可能是邮局最繁忙的地方,接线员接到单位打来的电话后,手中不停的把接线机头从一个孔里插到另一个孔里,她们的熟练程度就像我们打算盘一样,不用看墙面那一排孔是什么单位,便直接插到对应的孔里了。于清华的女朋友也是做邮局机房接线员的。

站在邮局朋友的机房里,我想到银行员工每天手工要操作的一些事,想到我们每天会计工作重复着记帐、扎帐、平帐,工作之余银行举行业务技术比赛,比如珠算百张凭条翻打、珠算加减乘除运算、手工记帐速度、手工存贷款利息计算等工作,觉得我们的工作虽然单调,过的非常的充实有意义,感到总有一种积极向上的东西支撑我们自发的去做一些事。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又到了十二月份,银行每季算利息的日子又来到,银行今天正好杀了年猪,我们每个员工都分了四十多斤。我帮古木春把她分得的肉送到她的宿舍里,她很感谢的对我说道:

“刘春生,我来这上班后住在你宿舍旁,每次都是你帮我提东西上来,你对我是最好的,比占清明都对我好,我要好好的感谢你一下,下班后我请你去外面请饭怎么样?”

“吃饭就免了,帮忙是应该的,谁叫你是女生,谁叫你住我旁边,这说明了缘份,呵呵,只要你瞧得起我,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好了,但是只要占清明不生气就行。”我觉得我的性格一直就很好,对谁都乐意帮忙。

“不要提他了,我们今天说我们的事,那你吃饭了晚上干什么去?”

“不干什么去啊,今天那么冷的天气,还不是食堂里吃饭了在家看看书,再说明天晚上要加班算利息,谁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啊?”我从在会计上工作后,每季度的二十号晚上都要加班算对公存款与贷款的利息。贷款利息好算一点,一个单位一个月的贷款余额变动不大,余额累计积数好算一点,可是单位存款利息最麻烦,每天都有变动,每天都必须累加。幸好平时上班的时候我每天都会把单位存款积数累加下来,可是到二十号这天算息,除按累计积数计算利息外,还要每个单位手工出利息凭证,这样工作量特别的大,所以明天晚上我也不知道会忙到啥时候。

“那今天晚上食堂吃饭我也请你的客,然后你陪我出去转一下,可以吗?”

晚饭后,古木春在前我在后,我们出了银行的院子。天慢慢黑了下来,街上行人很少,有一丝风儿在吹,我感到有一点寒意,我陪着古木春但不知道她要去哪转,我们顺着街道往南门走去,到了十字路口,再往前走就是镇武装部,曾少红的家在那,往右是通往湖南的国道。

“你知道火葬场在哪里吗?”站在十字街口,古木春突然问我。

“火葬场?你问那地方干什么?”我感到很奇怪。

“我想去那地方看看,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古木春对我要求道。

“火葬场就火葬场吧,烧死人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高岗镇那么多的地方,不要去看火葬场了,现在天那么黑,那地方说不定路灯都没有,黑灯瞎火的,有点吓人的。”我不想去那地方,天已经黑下来了,现在去那地方不吉利。

“今天我就求你一次,陪我去转一下,可以吗,刘春生?以后我再也不会麻烦你了,保证今天是最后一次。”古木春说完话就着我的衣袖请求起来。没有办法,我只能带她朝火葬场走去。

火葬场在高岗镇通往湖南的国道上,离镇中心两公里多一点,像今晚的天气一样,我们一路上没有说什么话,一切都是冷冷的,冷得让人彻骨,但从她跟我说话的语气中,我又感觉到她好像今晚对我特别的亲切。走了快两公里,古木春问我还有多远,我说快到了,古木春突然决定不去了,她让我回银行,她说去找曾少红有点事。

我一个人回到银行,骑自行车把银行分的猪肉送回了家,然后便在宿舍里看起书来,快转钟一点,我觉的很困了,便走出宿舍去小便了一下,回来准备睡觉的时候发现古木春宿舍里的灯还亮着,便敲了一下她的门大声说道:“古木春,不早了,睡觉吧!”

第二天很早我便起了床,我知道古木春昨晚一定睡的很迟,便用手擂了几下墙,提醒她要上班了,洗潄完后我便去上了班。

今天要算息,肯定是最忙的一天,我上班后便开始做有关的准务工作,才上了半小时的班,谷正红跑来问我:

“刘春生,你昨晚看到古木春在宿舍里吗?现在上班半小时了,还不见她的人,她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情况,你知道么?”

“不会吧,昨天晚上我们一起去转街了的,今天早上凌晨一点上厕所的时候我都看到她宿舍里的灯是亮的,她应该在宿舍里,你再去敲敲她的门看看。”我边回答他边忙起来。

“刘春生,你不要忙了,我已经不下十次去敲过她的门了,要么你现在陪我一起去再敲敲她的门。”谷正红不容我分说便把我拉上了三楼。

我跟谷正红轮流又敲了十多分钟古木春的门,不见动静,我便对谷正红说道:

“踹门吧,她也许睡迟了,现在睡的正香,中间隔了一道门她听不见,你把这道门踹开了我们去敲里间的门。”我话音刚落,谷正红一脚把外间的门踢开了,外间除了一个凳子上的盆子里装着昨晚银行分的猪肉,什么也没有,谷正红又敲了一会门,没有动静,但我们不敢再踹里间的房门,我提议道:

“谷正红,古木春里间外墙的窗子下面不正是我们银行架招牌的一个阳台么,要不,我们找个梯子架在阳台上你爬上去从窗子里看看她房里有没有人?”

谷正红找来梯子架在阳台是我帮他扶着,他爬上去看了关天,叫道:

“不行啊,刘春生,她窗子上的窗帘拉的很紧,什么也看不到。”

“要不,我们把梯子搬到她房里架在中间的隔墙上你再爬上去看看,可不可以?”我又对谷正红提议道。

“好吧,只能这样了。”有时我觉的谷正红是我们银行最热心的一个人,说什么样的事只要他可以做到的,他都会做,有时我怀疑自己可能都做不到他那个份上。

我在房间里的墙上架好梯子,谷正红一步一步的往上爬,我叫他小心一点不要滑下来了,话没说完就听到他大叫一声:

“古~~~古~~~古木春她吊~~~吊~~~吊死了~~~”接着我看到谷正红像坐滑梯一样从梯子顶部一直滑跌到地上,然后他一下又从地上爬起来用脚把门踹了一个洞便跑到外面叫人去了。

我在想这是不可能的事,昨天我陪她逛街说话,没有见到她有什么异样的举动,今天就吊死了,这谁信啊?我把手伸进那个破碎的门洞里,找到锁钮拧开锁推开了门,突然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只见古木春高悬在里间房的一根梁下,她穿着一件鲜红色的羽绒短大衣,头发散披着,面正对着我,眼睛闭的死死的,但是脸却是红扑扑的,手攥的很紧,微微张开的嘴里有一点点舌尖露出来,脚下一只凳子已倒地。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已听到谷正红叫喊的二楼信贷办公室的信贷员操红卫,一个箭步从我后面窜上前,用双手举着古木春的身子想把她从上吊的绳套里取出来,但这里奇怪的事发生了,上吊的绳子断了,眼看古木春要落地上,我也冲上去抓着了她的衣领,然后与操红卫合力把她抬到了床上。

我扳开古木春的手轻轻地握住她,感到她的手已冰凉,这时占晋芳也从营业室到她的床边,她是今年从卫生院才调来的占主任的女儿,有一点对病人的抢救常识,我只见她平摊两只手用力挤压古木春的胸部,她用力压下去古木春的鼻孔里便有出气,手抬起来的时候古木春鼻孔里便有进气,像我们那条街上打铁师傅的风箱一样。这时我知道,古木春真的上吊死了。

我最早发现古木春桌子上有三封信,一封写给她父母的,一封写给我们单位的,另一封写给曾少红的,我都看了一遍,然后把信交给了占主任,信的内容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起,但是我明白有两封信中提到占清明、曾少红,与爱情有关。她写给父母的遗书只是跟父母道歉。我知道银行会这把封遗书交给她的家人。

古木春的桌子上散落大量的安眠药,说明她是吃药以后上吊死的。他的家人当天接到了消息开车来的。她的父母我不认识,但她的哥哥古木华我认识,可是他家人只是来她的房间看了一下她的遗体,好像再也没有出现过。

晚上守灵,只有我,黄发福,秦农三个人,其他的人在忙什么我不知道。我感到这个夜晚是我人生中最寒冷的一个晚上。其实我最期望的是古木华来这陪伴他的妹妹在人世间最后一个晚上,或者她曾最喜欢的占清明来安慰她那在天之灵,可是他们都没有出现。

望着床上孤单的古木春,我在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理想、爱情、钱、权?像大部分的少女一样,古木春的意义肯定是爱情。但她虽然美若天仙,性格温柔,人见人爱,可是我断定她的感情世界是孤独而缺乏温暖,不被人理解。她应该爱占清明,却又自卑,感到自己处处不如曾少红,她自卑的最大根源在于她是农村户口,不能转正,不如享受与别人一样的待遇,并且在爱的人面前不敢表露自己的情感,而她正好遇上不会善解人意的占清明,遇上与她在爱情世界里要分一羹汤的曾少红,所以她感到社会对她的不公平。

逝者已逝,活着时她的身边那些她曾爱过的人们,在她冰冷地躺在床上的时候,如同她活着的时候一样不理解她。我时而望一下已变到僵直的她,时而搓一下冰冷的手,时而看看与我一同守夜的秦农,我们都沉默无言。但这样的夜带给我们除了对逝者的惋惜、逝者的悲哀,但有时也产生具大的恐惧。

人活着的时候,我们都是那么亲蜜的在一起说笑,可是当阴阳两隔死者躺在旁边的时候,我们再也感觉不到她的音容笑貌,我们想到的是她现在游荡的灵魂会不会如电影里如小说中所说的缠绕着我们,让我们突然之间也会失去生命。现在我才明白,活人对死的恐惧不是缘于她的尸体,而是害怕她的灵魂带走我们。所以凌晨三点多,冬天夜里最寒冷时刻,屋里不再有炭火,我们迫切需要炭材而到楼下去取的时候,三个人无法决定谁独一个人行动再另两个人结伴。

第二天,依然是我们几个人把她送上了灵车,送往了她昨天想去的火葬场,她的家人没有来,占清明没有来。我能理解的是他们也许愧对她。她的家人不能给她像她哥哥一样的待遇,让她的户口进入城镇里面,而占清明一直到古木春死他都感到不理解,她为什么会死?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再也不敢上三楼去睡觉,晚上吃过饭后各回自己的家。但有一天谷正红对我们说:

“可不得了啦,昨天我小舅子在我家睡,遇上古木春了,古木春披头散发,伸着舌头,找他要钱。”谷正红结婚后住在三楼最头上一家,每次回去都是经过古木春的宿舍门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小舅子怎么会睡在他家。

“我小舅子昨天晚上在我家喝了一点酒,晚饭后我们摧他快点离开,他不肯走,不相信世界上有鬼,就一个人住在我家里了,所以晚上他说看到了古木春,今早我们好早就给古木春烧了纸,我小舅子说再也不去上面我家睡了,这怎么办,我这天天去岳父家睡也不行啊,唉,怎么呢?”谷正红又说道。他那绘声绘色的演讲让我们对三楼产生了具大的恐惧,谁也不敢上去过夜了。

一个月后,我对住在古木春宿舍另一边房间的屈为平说:

“屈为平,你信鬼吗?”

“我不信,世界上哪有鬼,都是自己吓自己的。”

“我也不信,但是很小的时候我见过磷火的,我走它也走,我停它也停,可我觉的也没有什么可怕的。要不,今天晚上我们在三楼睡一个晚上怎么样?你怕不怕?”我挑衅性地问了一下屈为平。

“可以啊,今晚我就在你宿舍睡,我们睡一个床上吧。”屈为平犹豫了一下回道。

屈为平是我们会计柜的主管会计,以前我做商业会计柜的时候他坐工业会计柜,现在占晋芳来银行上班坐了商业会计柜,我坐工业会计柜,屈为平做主管会计了,以前的主管会计李琴调去了县银行上班。

晚上我跟屈为平聊了一会天,到十一点才睡,睡的时候我们决定不熄灯。我的灯是挂在墙上的一个大铁钉子上,一般不会掉落下来。可是我们才睡着不久,突然听到一声“哐当”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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