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生也看到了云扶，眉眼一弯，笛声仿佛多了几声欢快。

许久，笛声已歇。

云扶想，自己可能这辈子也忘记不了有一天的晚上，有一个人坐在自己院中的枇杷树下为自己吹奏一曲。

笛声悠扬，曲调欢快。

“你吹的是什么曲子啊？”

“父亲所授之曲。”顾平生垂下了眼睑，看着手上的笛子，竹制笛子，音孔处因为长时间的摩擦已经退了些许漆色。父亲说，这支笛子一辈子只能吹一支曲子，这支曲子也只能对一个人吹，他想，他如今找到了为她演奏这支曲子的人。

夜深未眠的，不止是云扶与顾平生，还有远处的靖安王云南。

笛声的穿透力很强，传到了在院子里批发缓行的云南身上，听着自己许久未曾听过的曲调，心里发出一声长叹。

想起少年时光，陪着至交去为他心爱的女子吹曲，自己在一旁调笑他发红的耳朵。

此生至交，唯一人耳；斯人已去，知己难寻。

云南眯着眼，看向空中的月亮，疏影横斜，曾经他们一起奔赴战场，一起策马奔腾，少年风流，满腔抱负，却被现实所击。如今翻开曾经一起相伴的历史，甚至一度以为那一段时光存在在梦里。

梦醒梦歇，故交怎么可能没有寻来，虽一如既往谈兵弈棋，可是，终究阴阳两隔啊。

如果，如果他那时候……云南一甩袖子，震落了旁边花枝上的几朵花瓣，落在地上，哪里有什么如果呢？

只是，这辈子，他再也看不到那个张扬似火，风流潇洒的发小，这辈子，他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自己驰骋沙场，重回少年梦境。

“以前没有听到你吹过。”云扶看着顾平生，“很好听。”

“你若喜欢，以后一直给你吹。”

顾平生看着云扶，眼睛里多了些许平时没有的笑意。

今天的顾平生，多了好多烟火气。

很久之后，云扶才知道这支曲子的含义，然后靠在顾平生身上，要求他现在吹一曲，然后她看到了耳朵红红的顾平生。

现在，若是云扶仔细去看，顾平生的耳朵也是红红的，只是，被夜色所掩盖而已。

云扶进了房间，便看到白芷和慕歌二人趴在卧房的窗上，偷偷望着院中。

“你们在做什么？”云扶眯着眼，站在二人身后。

“世子。”虽处靖安王府，可依旧有他人耳目，向来小心的白芷自是改了口，以防被人捉住把柄。

“世子”慕歌跟着道，眼里是藏不住的挪愉。

此后七日，白日顾平生不在府里，而晚上便在在她院落中吹奏这支曲子，虽曲调大致相同，可细节处每日都不一样。

今日，有一个人就要出现了，想必，何生是很乐意看到此人的吧。云扶扬起一抹笑，绚烂至极，掩盖了眉目间的冰冷。

这个敲门砖，究竟能不能敲响呢？

京兆伊楼浩然最近有点头疼，御史何敏整日到自己这里来，给自己施压，而此刻，靖安王府的那个小世子也在自己面前，做出一副力保绿绮姑娘的模样。

不出云扶所料，未至午时，门口的鼓声便已经被击响。

听到鼓声，楼浩然瞬间脸色一变，对赖在府中不少时间的云扶道:“世子请自便，下官先行一步。”

“楼大人不介意本世子旁听吧？本世子也很好奇这平定案件的道理。”楼浩然刚走到门口，耳边就想起云扶懒洋洋的嗓音。

楼浩然不欲与云扶纠缠，“世子随意。”不得不说，楼浩然是云扶所见的最为能屈能伸的人，他这个人，面对高官，他改变自己的言辞，可是真真切切去做时，却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走的，他有自己的底线，只要是为民做的事情，楼浩然向来严肃认真，只是，能力上乘，为人圆滑，可惜不得高官赏识。楼浩然，是云扶见过的最非常适合官场的人。

“那就麻烦楼大人了。”

云扶跟在楼浩然身后，去了大堂，云扶坐在一侧。

堂中已有一女子，容颜清丽，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已经有好几个布丁存在。这个女子，叫小柳。

这个女子是在小巷中受辱后，幸而她与顾平生路过听到呻吟声，才救了她。施暴的人见她没了呼吸以为她已经死去，便将她丢在这里，救回来后，一问才知道，原来她是红袖姑娘的贴身侍女。

红袖遇害当晚，她偷跑了出来，谁知道，还是没有躲过毒手。

看见楼浩然，小柳跪在地上，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大人，小民名唤小柳，是红袖姑娘的贴身婢女，这几日听说了绿绮姑娘告何生一事，所以前来。”

“小柳？”楼浩然问。

“是。”小柳跪在地上，面目里显露的全是一股凄凉。

“请大人将何生绳之以法！”

小柳细细叙来，并且带着人去了红袖姑娘的藏尸处，她是亲眼看见，他们把红袖姑娘从这里丢下去的。

楼浩然带着人，跟着小柳，走进了金陵一所别苑里，许是长期没有人气的原因，这里已经显的荒败之意。

庭院中杂草丛生，小柳已经跪在了一个井旁。楼浩然派人从井中寻找，井下已经没有水，很快便从井下找到一具尸体，已经是干枯的模样，身上的布料也是泥污弄脏，任谁也不会想到，当初那个一舞动金陵的绝代女子，就被人丢在这里。

即便是小柳带人来这里的，但她仍在看到红袖尸体的一瞬间晕了过去，云扶用袖子挡着眼睛，不欲再看。

曾经有幸见过红袖一面，如今却是红颜薄命。

仵作很快就到，不一会儿就验好了尸体，致命伤在头部，颈骨也有断裂的痕迹，和小柳所说不谋而合。

鉴于楼浩然向来严谨的性格，即使再不喜欢何生这个纨绔子弟，却依旧让下人去查询这栋宅院的主人。

一个女子被人施暴后杀死，任谁也会愤怒。

云扶亦是如此。

她身为女子，自然是明白女子的诸多不幸。

“麻烦楼大人查出凶手，早日惩戒。”云扶对楼浩然行了一礼。

楼浩然神色莫名，看着云扶，“世子真是风流啊。”

云扶一愣，转眼便明白了楼浩然所指之意，报之一笑，轻扇微摇，不发一语。

楼浩然见到云扶没有回答自己，自讨个没趣，一甩袖子就随着会衙门了。

一回到靖安王府，云扶赶紧让人放出了消息，关于何生奸杀红袖一案，还有何生欲对绿绮施暴一事，京城间瞬间流言四起，止也止不住，何敏和御史急破了头，想到自己儿子做的糊涂事，在书房里大骂了何生一顿，又想到楼浩然那个油盐不进的蠢货又将楼浩然大骂了一顿。骂完之后，思来想去，只能提着东西到丞相府，希望丞相能够解救自己的儿子。

何敏儿子众多，缺何生一个不少。虽然他是嫡子，但是其他儿子也可以扶成嫡子啊。令何敏着急的是，这关乎他名声问题，不能不在意。

云扶在书房里练字，收到消息说何敏将何生和楼浩然二人各骂一顿，并且赶往了丞相府。看完了消息，云扶将纸条在火上点燃，看着他化成灰烬，“真是……蛇鼠一窝！”

又想到林丞相的儿子林倾和，云扶突然觉得林丞相可能生错了孩子。或者，林倾和不是他亲生的。

慕歌在府里闹着要出去转，白芷和云扶都劝不住，于是三人便上了马车，去金陵里的随意春芳歇酒馆吃饭。

正好云扶好久没有出现在人前，趁着这个机会，再刷一下纨绔的名号。白芷知道云扶这个想法的时候，对云扶使了使眼色，赐婚圣旨还扔在祠堂里，希望云扶深思，不要做出惹皇室不满的事情。云扶拍拍白芷的手，表示自己有分寸。

于是三人愉快的赶往了随意春芳歇。

随意春芳歇是顾平生在京城里面开的酒馆，天下消息的来源处，唯有青楼和酒馆最多。青楼的话顾平生这辈子也是无法做出来的事情，于是便开了酒馆，而使酒馆壮大的原因不是因为里面精美的菜色，而是里面菜色便宜而聚集了众多的贫家读书士子，每日在其中品头论足，渐渐的便成了一道风景。

云扶三人到时，已是下午，馆内已经聚集了一堆读书人，此刻似是等待有人的到来般。

三人刚一走进茶馆，便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也逐渐安静了下来。云扶是谁啊，金陵第一纨绔，何人不识？有他在的地方，别人休想安宁。而旁边的两名女子，一位红衣热烈似火，一位娴静淡雅，丝毫看不出她们侍女的身份。直至三人走进了包厢里，声音才逐渐的响了起来。

“哼！纨绔子弟。”因为云扶三人是练过功的人，听力极好，刚一坐定便听见了外面人的谈话。

“许兄这是妒忌了罢？明明一无是处，却有佳人相伴；明明纨绔无比，却有爵位相袭。”又有一人说道，看似与刚刚那一人并非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