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处年久的孤坟，四周虽然没有沦落到杂草丛生的境地，但破败的墓碑上爬满了青苔，墓碑上的字泯灭不堪无法辨认。

龙清玄的身边放着一个酒坛，很明显他是来上坟的。

顾仁无言注视着。他对龙清玄的印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也许他来此处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和秘密，他又何必打探。

然而此刻退走又很容易被发现，在顾仁纠结之时，龙清玄接下来的话却让顾仁终究停下了脚步。

龙清玄对着孤坟柔声说：

“师父……”

荒山上埋葬的却是龙清玄的师父。能教导出如此优秀的弟子，墓里埋葬的一定是一位有才学与实力的前辈。

“弟子不肖，这些年也未能有所建树……”

龙清玄说的淡漠，似乎在批评令他不屑一顾的陌生人。

“我不知师父为何会收下我，现在想来师父一定是看错了。”

龙清玄自嘲。他起身打开了酒坛给自己倒了一碗，又将剩下的酒倒到墓碑前。他继续道：“长老们皆言我资质平平，同门师兄弟更是处处难为，清玄虽努力突破了筑基，但与内阁弟子的境界仍差上不少，平日所过的日子……又和异于杂役。”

筑基吗？在一旁偷听的顾仁沉思。拜前段时间熬夜修仙之说的大热，他只听一遍便记住了这个世界的境界化分规则。

炼体练气，而后筑基。能够筑基的弟子算是踏上了修仙的正途。

筑基一段时间，人体能够主动以灵气为食，滋补自身，几天不吃喝也不会死去，人称辟谷。

而后体内的灵气由气凝液，由虚化实，开始结为固体的金丹。

踏入金丹算是修仙小成，与凡人有所区分，即使以仙长自称也不会被人耻笑。

金丹之人，不仅能够熟练运用仙家宝器，只要体内用于支撑的灵气够，即使使用凡铁也能短暂地御剑飞行，其人也将突破凡人的寿元上限，达到三四百岁左右。

而再往后到了元婴。这等于多了一条命，即使肉体有朝一日死亡，只要元婴仍在，便有起死回生的可能。人的寿命也会有所延长。

到了化神和洞虚之境。元婴甚至能离体同修，化为亦虚亦实的分身，肉体也将逐渐变成精神和能量的结合体。体质好一些的人也许能像千年王八一样长寿，至少很难衰老病死。

当各种斑驳的力量聚集到一定数量，会吸引了雷劫，雷劫几乎不可避。渡劫后的仙人力量九九归一化为鸿蒙，身体不再畏惧大部分毒药，也不会生病。

若渡劫失败了，但运气好元婴仍在，兴许能够重新开始修炼，修炼速度也会比他人快许多。成功者，只要再略微努力上一番，到达大乘之境是早晚的事。

实际上，并不是所有到大乘的人都会选择修炼到飞升，相反，他们会在某一刻开始想办法压制自己的境界。

飞升前的雷劫又称天劫，雷霆之威似能劈开天地，只要成功了就能突破时空的束缚，踏破虚空而去到达其他的世界。那时，寿命的概念将不再有用，人在自然状态下几乎不死不灭。

但如果飞升失败，人会在时空裂缝和雷霆的威力下泯灭成尘埃，再无重头开始的可能。

钱思思应该已经过了辟谷，而小阁主和白长老相同早已过了金丹之境，据说白长老实际上已经到了化神或者洞虚。

至于铜雀城的城主，由于近些年没有出手无法判断其境界，但有传言说几年前的铜雀城上空天色异变，很可能是城主渡劫所致。

而大乘中最接近飞升的，无疑是少林寺的方丈大师。

顾仁：“……”

顾仁在心里衡量了一下，觉得自己在丹药的疯狂堆积下，应该快到炼气期了，不过更有可能刚到炼体期。这个世界对人民币玩家一点都不友好，这么多天材地宝喂下肚子，他也没有脱胎换骨的感觉。

正在顾仁思索之时，龙清玄那边有了新的动静。他将大碗的酒一口饮下，借着酒劲讲起了自己最不放心的事。

“故乡的老仆来了信，母亲大人她的病又加重了。过几天天气将转寒，本就已经住在冷宫旁小草屋的她又怎么可能吃得消……”

沉默了会儿，龙清玄长叹。

“其实，我并不甘心。”

龙清玄的语气有些哽咽。他正端坐在墓碑旁与坟对饮，顾仁恰好看不清他的面庞。很难想象，喜怒并不明显的面瘫闷骚会流泪。

“我恨丹阁。但我也知道母亲的命是靠丹阁赏赐的丹药续着的……”龙清玄将最后一点酒倒入口中，而后将碗甩到一边。

他悲咽道：“所以，我只能恨自己无能。

“我不甘心！我不敢放弃……师父，你说过大丈夫当顶天立地，任何时候都不能轻言放弃。”

“可是我的希望又在哪里呢？”

他的希望又在哪里……

可是又必须前进。

话到最后，已经带着些流泪时的闷音。

在酒精的作用下，龙清玄一反常态说了许多话，就像是久别归家的大男孩。

龙清玄的确也只是个大男孩，二十左右的年纪放在现代不过是初出茅庐的意气少年。他也许比顾仁虚长两岁，就算可以被称作学长，但说到底不过也是个未入社会的大学生。

顾仁撇头看着夕阳，目光柔和了下来。都说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他忽然有些想家了。

自己也曾是在父母的期盼中踏入大学的校门，但这半年来可谓是不学无术，浑浑噩噩。也许比起逃跑，他也该再努力一些，想想在这个世界轻松生存的方法。

又说了些思念师父的话，当夕阳快落下地平线时，龙清玄起身往回走了。顾仁这才发现他藏匿的地点是下山的必经之路。

顾仁：“……”

抱着侥幸的心理，顾仁猫腰向后撤退，活像特务人员得到重要情报后跑路的样子。顾仁贼眉鼠眼地退了几米，但还是在身子露出树木最多的瞬间与龙清玄四目相对了。

龙清玄：“……”

顾仁：“……”

龙清玄：“师尊为何会在此处？”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

顾仁挺直了背一本正经道：“路！过！”

龙清玄：“……”

龙清玄的嘴角有些抽搐，他强作镇定，缓缓道：“那可真是很巧啊，师——尊——”

师尊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师尊都听到了？”龙清玄不似在发问，更像再自言自语。会被嘲讽吗？无所谓了。他以为马上就会离开这个阴暗之地，但真正的阴暗一直在他的心中。

“听到了。”顾仁没有隐瞒。他刚才差点脱口而出“我会帮你”，但是转念一想还是忍住了，他不是真的天尊，没有资格对别人保证什么。

龙清玄知道自己不能自欺欺人了，他没有做到白长老的交代。他的好师尊知晓了自己的新徒弟是多么的卑微不堪，修为平平，在门派内也根本不受重视，以后自然也不会再帮他龙清玄……

“那还请师尊莫要说出去，清玄自知顽劣，修为微末，门第不佳，落了师尊的面子。”

说着心口不一的话，龙清玄习惯性地弯下腰，他的神色黯淡了下去，但眼中的不服和倔强没有完全的泯灭。

“清玄只求能为师尊鞍前马后，他日定会送上宝玉一枚……”

“够了，你不用再编了。”顾仁挥手打断了龙清玄的话。

“师尊……”龙清玄心下一冷。

顾仁有些不忍，他叹息道：

“清玄，很多时候人的改变是靠自己的，你的信念比怨天尤人和向他人示好更有用。”

“我曾经听说过许多飞升后的大能，幼时父母双亡，因天资卓越被人收入门下，但却命途坎坷不受重视，严重者甚至中途筋脉被废，自此受同门师兄弟欺凌……”虽然是在玄幻小说里听说的。顾仁在心中默默补充了一句。

他趁热打铁继续说：“但他们没有放弃，从落后的境况短短几年便反超同辈，一举达到飞升之境，万人之上，天下无敌。”

虽然是因为得到了金手指。顾仁在心中又补充了一句。

“在我们那里，有句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顾仁搜肠刮肚，只记得这句自己刚看玄幻小说不久时备受撼动的大神笔下的名言。

“师尊……”龙清玄想反驳对方的话，他想说这些人只是有了亿分之一的特殊运气而已，但他又不忍心反驳。

龙清玄其实也想给自己一个渺茫的希望。

“清玄，你也可以成为他们的一员。”

虽然顾仁并不相信这些中二的言论，但他愿意相信龙清玄的努力。

“清玄，你也可以成为主宰未来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