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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忘归海云深》第四章 景龙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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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崇仁坊景龙观山池别院,外面的月亮升上来,月光透过院前的几株玉兰,照进了殿内,殿里已经亮起了灯,一位白衣女子正与一位少年,并立窗前向外望去,观这月出东方,撒下万千清辉,这时的景龙观极为静谧,听得到有微风摇动初发的春草。这少女正是齐云山妙元真人弟子惠若兰,而这少年剑眉星目,身材欣长,一身书生装束,显得温文尔雅,又极有神采。

若兰不敢望着那少年,面含羞涩,低头道“长源师兄,自上次衡岳玉虚宫一别,已是三年有余了,师兄这一向可好”

那少年望着若兰道“我任这东宫太子宾客,俗世事务繁杂,倏忽已是三年。听闻若兰妹子得妙元真人真传,已将仙剑练成,境界大有长进,师兄也为你高兴”

若兰听闻师兄一直关注她的修行,心中大喜,低低道了句“谢谢师兄。”说完以后,竟然不知说些什么,心中真是又急又气,只觉得有千言万语说与他听,在他面前,反而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听得观中晚课钟声响起,景龙观的执事史敬玄进的殿里,向二位行礼,道“让两位久等了,玄清真人已经到精思院去,观主白云先生请二位请随我来”,二人回礼,那史敬玄在前面带路,他二人紧随其后。

这景龙观原是中宗长宁公主的府邸,右望皇城都城,左临大道,内有亭台楼榭,又兼筑山浚池,更起建三重高楼,只为观赏长安风景。长宁公主是唐中宗李显与韦后的长女,姿容美丽,很受宠爱。中宗还朝,韦后当政时,卖官鬻爵,圈地建宅,无所顾忌,及当今圣上平定韦后之乱,将这长宁公主与驸马杨慎交贬斥出京到绛州,将其府邸改为景龙观,仍以中宗年号为名,后睿宗皇帝铸造景云钟置于“三重楼”上,刚才的钟声就是这景云钟悬钟鸣时。

史敬玄把二人引到精思院,自己就回转前院。只见那疯道人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正在叙话,旁边站着一位中年道士面容清癯,双目有神,身着一身玄青色的道袍,手拿拂尘,仙风道骨。那长源公子进来,就先向那疯道人行礼,口中道“师侄李长源拜见玄清师叔”,玄清子也不还礼,原来这疯道人就是玄清子,当代宗圣的师弟,太玄天师盟的长老;李长源又向那老道人行礼,口中道“道卿李长源参见左道相叶真人”,那老道忙去把长源扶起,这老道就是灵宝派叶法善真人,也是太玄天师盟的左道相;最后向那中年道士行礼,“师弟李长源给师兄行礼了”,那中年道人是景龙观观主承桢,为当今宗圣师兄玄真子的徒弟,自号白云子,那白云子连忙扶起长源公子,“师弟多礼了”。这李长源原是宗圣的徒弟,因为同属上清派,所以与白云子以师兄弟相称。长源这边行完礼,又来把惠若兰引见给两位师长,若兰分别拜见玄清子、叶真人和白云子。

玄清子对若兰道“今晚我们去降服那魅灵,你来助我一助”。

若兰道“家师得到师伯传信以后,就将月华琉璃灯交于我,并嘱咐我,一切听从师伯安排”。

玄清子道“这魅灵修行千年,为当今宗圣太上正气玄一真人,于三百年前降服送入镇妖塔,当时宗圣师兄还是右道相,专职除魔卫道,降服魅灵颇费了一番周折。这魅灵逃出以后,自剑南道一路为害,已经连伤我多位盟中弟子。近日有弟子报魅灵于长安出现,再次幻化为人,夜里吞噬百姓。宗圣特遣我来降服此妖,今有有琉璃灯相助,定能收伏魅灵,重新封印于镇妖塔内,不让她在为祸人间”。

叶真人道“镇妖塔无故震动,以致群妖逃出,为祸人间,此非离乱之兆吁?”说完暗自摇头。

玄清子笑道“天师,我自剑南道一路走来,见着这咸鱼已经遇到了羊,还把这羊引给獐子看,这獐子已经把这羊往长安送了,不日即到。天师,离乱之人事已经具备了,说明天象已成,此为天数,我辈只要顺天应时”。

叶真人知他所说之意,连连点头,道“只是世间百姓要生受离乱之苦,生灵万物亦遭荼害”。

玄清子笑道“有兴就有乱,有聚就有散。今日出生的道友,就是日后平定西川,中兴之臣,叶真人知离乱之后,又有中兴,又何必如此忧心呢?”

若兰心想“看来今日我所见到的,就是那位道友的父亲了。”

这时,史敬玄过来奏事,玄清子按下话头,朝上首的交椅上坐下,叶真人也陪坐下来,白云子道“想是各位道卿已经到齐,敬玄你去请进来吧”。史敬玄领入四位分别是盟内左道相坐下的三位道卿张元渡,吴筠,李遐周。一一见礼,分次坐下,长源年纪最轻,坐于下首最尾,若兰立于其侧。

敬玄虽有志于修道,怎奈资质平凡,未得机缘一窥上乘门径,但为人机警,熟练观内事务,所以一直在执事位子上,协助景龙观主处理各项杂务,不能参知盟内之事,敬玄见人已到齐,事务已了,自行退出精思院。

叶真人道“玄清真人,我左道相坐下,六位道卿,除李太白道卿在外云游外,均已到齐,请宣示宗圣法旨”。

玄清子一改玩世不恭之态,恭敬站起,拱礼向南,因这宗圣在衡岳玉虚宫住持,因此玄清子向南行礼。众人皆站立恭听宗圣法旨。“宗圣法旨云:道法自然,惟道是从。自陆天师静修与寇天师谦之,共结南北天师道为太玄天师盟,于今演化为楼观,上清,正一,灵宝四派结盟,已历三百余年,顺天应时,除魔卫道为我盟宗旨如一。今灵宝天师叶静能,已经飞升真仙,去往蓬莱。灵宝一派由真人叶法善继为天师,执掌灵宝派,晋叶天师为太玄天师盟长老,左道相一任由上清派白云子接任,以此为旨”。众人拱礼向南行礼,口中道“谨遵法旨”。

叶天师言道“自我为左道相以来,谨遵我盟和宗圣的法旨,尽心劝导当今圣上,扶保当今太子,结交当朝的王公贵戚,心悦我道教,尊奉我道祖,以求完成我左道相顺天应时之责。自天宝以来,圣上虽依然英明,但年岁易老,且承平已久,不似开元年间勤于政务,近来内事皆交给李相,外事付与边将,渐渐有离乱之兆,我虽竭力劝道,怎奈天数已定,无力回转”。转而又拉着白云子的手,言道“今日左道相一任交到你,我盟顺天道,导世人应时,此实在重任在肩”。

白云子法号道隐,自号白云子,为上清派中出类人物,开元名相张九龄、张说皆以之为师,深得当今圣上敬重。为人风度潇洒,道法高深。白云子道“自当谨遵宗圣法旨,尽心而为”。

叶天师望着玄清子言道“左道相坐下原有道卿七人,之前尚缺一人。我给左道相举荐一人,可否?”,转过头看着白云子。白云子道“天师所荐必是合适人选,自当遵从”。叶天师微笑道“近来长安的贵人们,愈发崇信图谶。我灵宝派门下任海川,此人精于术数图谶之学,是合适的道卿人选”。白云子点头应允。

玄清子看法旨既然已经宣示。站起身来,辞别众人道“既然大事已了,宗圣嘱咐我另有要事,今当拜别”。众人知道玄清子的脾气,最是拘不得,喜欢自在,也不强留。惠若兰也与叶天师等众人辞别。二人出的殿来,祭出飞剑,破空而去。

叶天师见二人远去,向众人拱手道“我不日即离开长安,回括苍山玄隐观,就此拜别,以待后会”说罢,飘然而去。

五人回转精思院内,长源公子关上院门,请白云子上座,四位道卿向左道相行礼,白云子受礼。礼仪结束,四道卿以此落座。白云子道“我新任左道相,以后还有赖众位道卿辅佐。我辈应遵循宗圣法旨,须的看清眼下朝中局势,扶保太子不为奸人所害,才是当务之急。我最近有门人报来消息,左相李适之因为太子相近,屡屡被李林甫构陷,渐渐为圣上疏远。左相若被贬出京,只怕太子处境更为艰难”。

道卿张玄渡道“左道相,听闻宫中言,李林甫曾对左相道:“华山有金矿,开采可以富国。”左相以为朝廷花费日剧,而进项有数,终不是长法,便在一日上朝时,将华山金矿奏知圣上,然后圣上就以这件事询问李林甫,那李林甫居然答道:“臣早就知道!但是,华山是陛下本命山,乃王气所在,不宜开凿,臣便没有提及。”圣上便认为李林甫心向自己,而认为左相虑事不周,要左相以后先与李林甫商议,再行上奏。这李林甫心思险恶至极”。

这张元渡是太清观的观主,其师父是楼观派高道史崇玄,也是当今圣上两位姑姑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的师父,元渡与这二位公主以师兄妹相称,这太清观隐为皇家道观,观主可以出入禁中,对内城之事,多知秘闻。

长源道:“李林甫与太子素来不睦,这其中自有一段渊源。那还是开元年间,当时还是先太子李瑛在太子位,当今太子尚为忠王。当时后宫中,武惠妃最为得宠,武惠妃有子即为寿王李瑁,就图谋废太子,改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张相九龄劝谏玄宗不能废太子,并以骊姬、江充、贾南风与独孤皇后等人故事借古喻今,此事遂作罢。因为此事,武惠妃就对张相怀恨在心。李林甫想求得相位,揣摩惠妃的心意,时常对她说寿王的好话,愿意拥戴寿王为太子,二人各有利益,互为表里”。

长源喝口水继续道“及张九龄被罢相,就以李林甫取代其位。武惠妃助他如愿拜相,他自然也会投桃报李,暗助武惠妃构陷太子李瑛、以及拥戴太子的鄂王李瑶与光王李琚,让圣上一日杀三王,天下人没有不为三王感到冤枉的。东宫储位空悬以后,李林甫数次劝说圣上,拥立寿王李瑁为太子。当今圣上对李林甫很是信任,所奏鲜有不允的,对于太子,圣上认为忠王李亨,仁孝恭谨,勤奋好学,立为皇太子,也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那李林甫因自己在李亨立太子一事中并无功劳,担心日后会有祸患,便一直都有动摇东宫的想法。”

正一派道卿吴筠笑道“当今圣上聪明睿智,先诛韦后,后杀太平公主,而后开创盛世,深谙帝王之道,自是英明君主。只是圣上御极已久,已然年老力衰,日渐宠爱贵妃杨氏,加上日夜沉迷酒色丝竹,与政事已是无心去问,故而外事皆付边将,内事就全委宰相,之所以不立寿王而立当今太子,与我来观,乃是恐这李林甫在朝堂为相日久,尾大不掉,立太子以为牵制,维持住政局的平衡”。

吴筠一言,大家纷纷点头称是,长源公子身为太子宾客,最是知道太子处境,心中想了个来回,更觉吴道卿所言为是。

李遐周道“吴道卿所言极是。之前开元中,我曾住在玄都观。李林甫曾经过来访我,让我给他看相。据我看来,这李林甫虽是宗室,但是心中从未有朝廷,他所问者只有自己的相位和家族兴衰。他未拜相时,一心只想得到相位,等到如愿拜相以后,心里只想着如何长久的保住相位。我对他说“只要相公在一日,你家就会盛宠不衰,但是一旦相公身殁,你家也就要衰亡”。李林甫听完以后,拜倒在地,流泪不止,求我给他指点破解之法。我心道“只有庸人才会生长保富贵之心,盛衰是定数,哪有破解之法呢”。我只能笑而不答,最后对他说“相公不必当真,我刚才之言都是戏言”他这才收了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想来那富贵权势最是能迷人心性,又最是难以看透的,人间不值得啊。

李遐周为人最是诙谐有趣,与玄清子最为相似,两人也是莫逆。他的这一番话,惹得大家都有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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