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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予灵犀》十七.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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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元老会议,气氛异常压抑,时间一点一点在流失,可除了调兵巩固北方的防御,就再也没有人能想出其他任何可应对的法子。

科多要塞远在北陲,山海阻隔,与千机城隔着近万公里的距离,调兵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这帮权贵们来想么?难道我银翼帝国驻守于北地的将军们会是一群傻瓜?我光是想想这一点就气得够呛,还不要说北地好几座郡城的老伯爵都先后去世,后来的继承人都是比我年纪还小很多的孩童——那帮年幼的伯爵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里还有脑子去管其他!

我气恼不过,心中愈加烦闷,也不管手边的水杯里还盛着大半的水,抓起来就准备往地上摔,然而手刚举到一半,冰水泼出来洒在手背上,我神思一定,却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了:曾一举击溃过拉贡万人精英战队的烈火将军,索方。

“索方——”我缓缓沉吟着将手放下了,杯底接触到桌面,发出了一声厚重的声音,“他就在希伦斯城……”希伦斯城有希伦斯要塞作为屏障,我并不担心它的安危,我想到的,是希伦斯要塞与科多要塞之间的距离,它们只差着三百公里,并不遥远,想到这层关系,我暗暗欣喜,并且立即当众下了一道诏令,“瑞尔,传我旨意,三天之内,索方将军要是不能将罗德帕斯人驱逐出科多要塞,那么就让他做好被夺去一切荣耀的准备吧,我将降他为牧羊奴,流放白螺海西滨——还有,允祭司西尔维娅进宫,现在、立刻、马上!我要她为我打开水镜,我要看到北方的战局!”

会议厅内愈加静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我的身上来,脸上的表情无外乎两种:惊诧,抑或是复杂难言。

掷地有声的御令,容不得丝毫怠慢,瑞尔屈身,遵命退去。

“我银翼帝国没有人了么?”环顾满场权贵,我不禁勾唇冷笑,“一个罗德帕斯人,就瓦解了一整座坚固的要塞,多讽刺!尤其是在他们里应外合破城的那段时间里,竟无人能察觉出任何异样并加以阻止!五千民众,两万兵士,尽数葬送,你们可对得起洵仞圣皇、对得起我?”

玻璃窗上泛着刺眼的光亮,午后的阳光,过分灿烂,令人嫌恶。

会议厅内死寂无声,刹那间,气氛寒冷,犹如深沉的冬日。

“殿下,臣有几句话不得不说。”长桌的某个座位上,面容枯瘦的勒莫老将军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勒莫将军是帝国元老,虽然脾气不好,但确实是为帝国效忠了一生的,他膝下无子无女,而现在也已经很老很老了,在他站起来的时候,我的心莫名提了起来,非常害怕他摔倒,但还好,他站在那里,看上去精神依然很好,“边塞之地向来苦寒,权贵之臣不会愿意携家带口去往那里,而且他们也有的是办法摆脱被派往边塞的命运,这是历代圣皇也无法彻底杜绝的一件事情,因而,最后到达那些地方的,往往是一些家世不出众的臣爵、将军、长官、士兵,在有限的资源和供给下,上一辈逐渐老去,死去,而新生一代呢?只要是有能力离开的,都已经被父母费尽心思地送走了,剩下的孩子们更多接触到的,是艰苦不是享乐,艰苦能磨练一个人,但倘若得不到适宜的引导以及良好的教育,盲目崇尚武力将是他们的局限。圣皇在治国之初说过一句话,他说,单以武力守卫帝国是为愚蠢,智谋辅佐,方是传国万世的诀要——这是守国至理,臣一直铭记心间,不敢遗忘。”

勒莫老将军慢慢说完一大段话,却并不急着坐下,所有的人都保持沉默,似乎在想着与之相关的一切,而我,也静静靠在椅背上,认真思量着一些事情:帝国,由我的父辈们创建,陈旧岁月里的艰辛苦楚,我从未体会,而作为继承者,将帝国守住,并使之光耀万世,即是我唯一的重任;治国需才,然而臣爵权贵家中生养的多是庸碌之辈,能担大任者寥寥无几,尤其是与我平辈的少年人,心浮气躁贪图享乐,恢弘浩大的帝国,中坚力量的确无以为继……

“殿下,臣说这番话的用意,不知道您是否明白?”勒莫的探问,语重心长。

迎着勒莫殷切的目光,我郑重点头:“为帝国培养真正的智勇之士。”

在我说出那十二个字之后,会议厅内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我不理会其他,只倾身向前,认真询问道:“勒莫将军,你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勒莫老将军笑了笑,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朝我的侧方向示意道:“某日喝茶,也曾与奎宋公爵探讨过一二,很巧,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现在我年纪大了,说几句话就累得很,接下来,还是请奎宋公爵来说吧。”

勒莫将军看上去果然是一副说累了的样子,但他依旧笑容和蔼,由身畔一位年轻人搀扶着坐下了,奎宋公爵则在众人齐刷刷的目光中,清咳一声,先是镇定地理理领口,然后才站了起来,他向我微微鞠了一躬,承认道:“啊,是的,是有这么一回事……”

奎宋终日伪装中立派,我总是想,他可真是辛苦,但最辛苦的还应该是殿下我,因为我每次都要陪他演戏:“故意隐瞒治国良策,最深重的责罚可以定为‘叛国’——奎宋大人,你该知罪。”

“是,臣知罪。”奎宋笔直站着,愧疚地低下头。

其他人不敢出声,迪伦却着急替奎宋开脱道:“殿下,奎宋公爵身为国务清执官,元老会议期间,日常工作愈加细琐,一时遗忘也是会有的,希望殿下……”

“我说了要罚他么?”我转头,微笑着截断迪伦的话语,继而,又再次挑眼向奎宋,冷哼一声,言辞里故意作出寻衅的味道来,“奎宋公爵位高权重,护国百载,功高难匹,作为晚辈的我,向他学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在他身上加诸刑罚呢?”

奎宋尴尬地笑了一下:“殿下言重了。”

我又故意摆出一副骄傲的样子不予回应,勒莫老将军不知内情,在冷场的那一刻,他及时出声缓和了不太好的气氛:“奎宋,说说吧,让殿下与诸位大人都听听,那也许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呢!”

奎宋一边点头,一边忍不住瞧了我一眼,他那神色,倒像是预先冲我打招呼似的,也许真的是个暗示吧,因为之前我和他之间的确从未进行过这方面的探讨:“请原谅我,我想先提一提天火帝国。六千年前,政治腐朽是导火线,最终皇室内斗,可以说,天火帝国是毁在了自己手上,然而,即使它现在已经成为了过去,也时常作为一个不济的、被嘲笑的对象,但无可辩驳地,那是一个极为辉煌的时代。我们推崇天火帝国的文明,它的很多制度我们现在仍在沿用,甚至包括在战火中被摧毁的某些建筑,因为美,因为庄严,因为设计合宜,所以我们也一力将之重建,如那西海岸的灯塔,大冰原狩猎场,百里紫藤园,还有我们现在所处的元老会议厅等等。当然,我说这些只是单纯地想勾起诸位的记忆罢了,因为接下来要提到的一个名字,它将会震撼所有人的内心,它就是——天火皇家学院!”

果然,奎宋话音未落,人群就发出了惊叹的声音,接着便开始交头接耳地私语。

天火皇家学院……啊,我记得它,它是一座规划精巧、大气磅礴的皇家学院,位于伊苏河之畔,毗邻伊苏纳赫瀑布,景致旷达,星空炫目,占地面积非常大,相当于五分之一的皇宫,它曾为天火帝国培育了无数英才,但是当天火帝国湮灭之后,那里就被长久地荒弃了,沦为了一处美丽而孤独的建筑:“奎宋大人,请说下去。”

“我与勒莫将军的想法是一致的,如果帝国有需要,那里可以被启用,成为所有青年静修学习的最佳场所。”

“可是……”来自于塔瓦拉的费隆侯爵在一片窃窃声中举起了手,年长的他双鬓斑白,紧拧的眉头充分显示出了他心中的疑惑,“整个帝国最大的瀑布伊苏纳赫就在学院外围呀,瀑布轰鸣声巨大,震耳欲聋,那样的地方,真的适合孩子们学习吗?”

勒莫忍不住眼角攒起了深深的笑纹:“最初的设计者难道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安德罗乔——费隆老弟,他可是被称作‘自光诞生以来最伟大的建筑师’啊!”

“是的,”奎宋接着说道,“天火皇家学院的设计手册至今还完好保存在悉帕利图书馆中,安德罗乔在扉页上写道,‘如此清静之所,应是上神的恩典,’其实,也只需要下一道结界,那里就的确会成为整片大陆最璀璨而安静的地方。”

底下又是一片热烈的讨论,他们一定是觉得安德罗乔疯了,事实上,我最初在书上看到这一段的时候也觉得他疯了。

果不其然,年轻的里奇伯爵几乎是惊叫起来:“结界?天哪,那恐怕需要召集帝国所有的术士了!”

“不需要。”因曾经翻阅过安德罗乔留下的手册,所以我很斩钉截铁地否定了里奇夸张的猜测,“学院有六座特殊位置的灯楼,驯风者可以在附近觉察到散落的神寂气息,以神寂气息最强的六个中心点为起始,按照六芒星的轨迹设下风音屏障,神寂的力量会增强,瀑布的巨大声响,将会被阻隔在学院之外。”

在神寂之处,建造俗世的居所,依靠神的力量,阻绝外在的喧嚣——安德罗乔太过于大胆了。会议厅内的情绪更加躁动,所有人在为之惊叹和称赞的同时,又害怕触怒真神,但鉴于天火帝国曾有的鼎盛以及从学院走出去的无数杰出人物,质疑的声音就渐渐消失了。

“殿下的意思呢?”最后,奎宋恭谨地微微弯下腰向我询问着。

“启用它,使所有的年轻人得到历练,并迅速成长!他们必须成为我银翼帝国最坚实可靠的力量!”

奎宋微笑:“殿下圣裁。”

“殿下圣裁!

“殿下英明!”

……

不一会儿,左围某席座上有个肥胖的身影站了起来,他看上去很兴奋,并且讨好般地对我说道:“殿下,既然是这样,那‘天火皇家学院’的名字也应该改一改了,毕竟现在是银翼帝国统治大陆的时代,再说了,那么恢弘的建筑,也应该有一个更好的名字,不如殿下您……”

“就叫帝国学院。”我向来不愿意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但是话一说出口,又忍不住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觉得安德罗乔大师花费了毕生心血建造的学院就这样被我冠以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名字好像有什么不好似的,想了又想,不觉心虚起来,“啊,那个,会不会……太简单了?”

会议厅内很多人面面相觑,顿时鸦雀无声。

我的目光转向引出取名问题的那个人——尤利尼奥瑟缩了一下,连忙说道:“不会不会,很合适!非常合适!”

这是我有史以来做出的最像样的一个决定吧?心里的感觉,就好像……怎么说呢?就好像所有的好运都会因为帝国学院的建立而纷至沓来一样,信心和希望填满了我的整颗心。

“帝国的年轻人……”我撑着额角喃喃细语着,忽然间想到了一件事,那一瞬间,心间好似一面平静的湖泊被春日的山风微微吹皱,我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抬眼轻问近旁的美丽青年,“路西法,你是一定会来的,对吧?”

路西法垂着眼睫,很明显地,他沉静的眸光很突然地闪烁了一下。

家世烜赫的俊美青年很快就恢复了孤清沉冷的原样,他坐在最靠近我右手的位置上,平静地回答说:“殿下的旨意,没有人敢背逆。”

但他从头到尾,都只是垂着眼睫——

路西法没有任何动作和神情,他没有看过我,一眼都没有。

我猜,他的内心一定很挣扎,明明是很讨厌我的,却又什么都做不了,真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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