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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凤婠传》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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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公主府的,当马车停下,有宫女小心翼翼地扶我下车,脚踩在堆满了积雪的青石板上,一丝透骨的冰冷彻底将我从失神落魄中拉了回来。

外头夜色沉沉,唯独公主府门口的檐下悬着几盏灯笼。

“殿下。”有人颤声叫着我,我蓦地抬头,双眼有些模糊,灯笼洒下昏暗的光,折射着白皑皑的积雪,倒也亮堂,我只觉得周遭都散发着森冷的光,然后有人扶住了我,又一声颤抖,“殿下。”带着哭腔。

是素滟,她的手轻轻扶着我,我甚至能清晰地感到她身上飘散的寒意,我眯了眼看她,她似有些后怕,连带着扶着我的手,也微微颤着。

“怎么了?”我出声问她,停在了府前的石阶下,她却浑身发抖起来,目含恐惧地看了看四周,我于是也抬眼看去,竟然是穿着森冷铁甲的御林军,我有些意外。

素滟仍是止不住地颤抖,只小声对我道:“殿下,咱们先进去吧。”她说着,声音里的哭腔越发明显,我忍不住皱眉,素日里的素滟机灵得很,饶是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也是绝不会被区区几个御林军给吓成这样。

于是我不满地呵斥她:“就在这里说吧。”

话音刚落,素滟却是顺着我的身侧噗通一下跌坐在了地上,情绪终于全面崩溃,扯着我的衣角哽咽道:“殿下,驸马爷没了。”

我叫李凤婠,是大孟帝姬,我的驸马叫裴长安,是鲜卑国皇子。十三岁时,我嫁给了当时只有十六岁的驸马,从此琴瑟和鸣,相敬如宾。驸马当年是我随父皇接见鲜卑国君时所相中的,父皇问我:“婠婠可想要他做夫君?”

我便卯足了劲点头,头顶的簪花晃荡,连带着流苏相撞,父皇抚掌大笑,“既然婠婠喜欢,那便让他做你的如意郎君吧。”于是十里红妆,我轰轰烈烈地嫁给了他。

即便是没有多少的爱在里头,可我依旧是十分喜欢他的,驸马生了一张面如玉冠的脸,薄唇轻抿,似乎总是在笑,实在是一个温润至极的人物。

我看着素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素滟仍是哭喊道:“殿下,驸马爷真的没了。”

于是我醍醐灌顶,恍然醒悟了过来,脑子里此时只余空白一片,慌忙地跑进府中。驸马酷爱抚琴,往日我只要一回府,总能听见他如同仙乐的琴音,而今日,府中静悄悄的,甚至连我踩在雪上发出的吱吱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起来。

我终于慌了神,顿住脚步猛地扯住素滟的衣领,失声问她道:“驸马在哪儿?”

素滟早已经哭得昏天暗地,嘴里模糊不清地回答着我,“被崔公公给带走了。”宫中上下,只有一个宦官姓崔,那便是崔谨全。

崔谨全作为皇兄的贴身宫侍,是自小便跟在皇兄的身边,我比谁都清楚,若非没有皇兄的授意,他一个小小的宦官又哪里来的胆子敢带走当朝驸马?

“殿下,”素滟依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崔公公带了杯酒给驸马爷,奴婢看着驸马爷喝了倒在地上,没了气,才被崔公公给带走的。”她跪坐在雪里,我愣在了原地。

许是终于明了皇兄那句“对不住”的真正含义,我应了皇兄替他守十年江山,他便一杯毒酒送了我的驸马,断了我身为大孟帝姬的生涯。

我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力气说话,仰头看天,有雪花纷纷扬扬地飘到我的脸上,然后融合成水,沿着眼角滑落,什么都没了。

……………………

这是我余下不幸人生的开端。彼时我并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怎样,闳儿才三岁,入住东宫那天,他跌跌撞撞地来找我,抱着我的腿,然后口齿不清地叫着,“皇姑姑。”

索性周遭并无他人,我便放了心弯腰将他抱起,伸手一勾他软软的鼻尖,耐心地纠正道:“闳儿日后要叫我叔父。”

闳儿并不太明白皇姑姑与叔父的区别,他咯咯地笑着,一口咬住我的手指,却是口齿不清地叫了一声,“叔父。”我久久被提在嗓子间的心登时落地,变得柔软一片。

我过去身为大孟帝姬的十六年生涯,被彻底葬送在公主府的一场火灾里,李凤婠和她的驸马裴长安死在了那场火灾里,同时被烧死的,还有公主府上上下下三百二十一口人,除了,素滟。

那日的情景我并不太清楚,只听人说,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将昔日富丽堂皇的公主府化为了一片灰烬,火光照亮了阴沉沉的天空,我站在东宫的石阶上,注视着远处其实并看不见的公主府,空气里仿佛弥漫着烟霭的气息,我无法想象,那活生生的三百二十一口人,是带着怎样的绝望奔赴黄泉的。

“叔父。”闳儿蓦地叫我,他的嘴角流下晶莹的口水,将他薄薄的唇染得亮晶晶的,我连忙垂头,只见放置他下巴之下的衣袖湿了一片,我失笑,闳儿却带着讨好般的神情,使劲地在我身上蹭了蹭,将口水蹭得一干二净,我登时无语。

“亲亲,”他又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我,“闳儿要亲亲。”我只好俯下身在他粉嫩的颊上碰了碰,闳儿便露出极满足的神情来。他的五官同皇兄十分相似,带着稚气,我不禁想起驸马来,若是驸马还在,日后我同他有了孩子,会不会也和他一样温润如玉?

我不知道,也没有机会知道了。闳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略微有些沉,我抱了片刻手臂便开始泛酸,素滟端着汤药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推门看见闳儿登时一愣,我勾了唇角唤她,“快过来帮我抱一下闳儿。”

于是素滟面露恐惧,唯唯诺诺地走了过来。她不过才十四岁的年龄,许是崔公公给驸马送酒那幕恰巧被她瞧见,从此脆弱的心灵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除了我,她再不敢亲近旁人。

我只好又唤了她一声,素滟便猛地挺直了背,仿若赴死般慷慨,伸手接过了闳儿,然后浑身不自在。她满面的视死如归惹得我发笑,却颇为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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