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上人山人海，江边反而人影稀疏。司芒看着江面荡漾起的微波，惴惴不安。

“退后。”暮禾提醒道：“江水。”

司芒赶忙向后移步。江面升腾起缥缈潆洄的白雾，随着水风阵阵袭来，阴冷刺骨。

“我尽量回答。”

她看向暮禾，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当那些盘桓在心间多年的疑问终于有机会得以解开的时候自己竟如此彷徨无措。

暮禾将目光移向江面不再与她对视：“不过，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需得清楚，你为何会对我的这位师妹如此感兴趣？”

原来是师兄妹。司芒抬眼，望进他如秋水般清冷的眸子。莫名地，一股亲切感涌上心头。

她脱口而出：“因为一个叫戚莲的人。”

暮禾眨眨眼，似乎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这个人？”

司芒如实回答，将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

暮禾微哂：“所谓旧友？”

“嗯，是。”

暮禾垂眼，徐徐道：“戚莲与他们算不上好友，甚至有些过节。”

“啊？”司芒心惊。

“不过，他们对你说的话是真的。”语罢，暮禾闪电般地向司芒伸出手。几乎同时，司芒的身后涌来磅礴的力量。她直接被那股怪力推动，撞进暮禾怀中。而身后的力量不减反增。暮禾禁不住后退一步，一声轻叹，收手扶住司芒，身子一歪，与她一同栽进了身旁的丽麂江。

‘暮宗主，何必呢......’

这是司芒落水前，听见的最后一句极其轻柔的低语。

司芒在水下睁不开眼。江水冰冷的完全不是夏季该有的温度。她难受极了，慌乱中紧紧地抓住了暮禾的胳膊，好在暮禾也没松开她。他压住司芒的双肩，阻止她上浮。阴冷湍急的江水从他们身旁冲刷而过。暮禾如定海针一般立于水中纹丝不动。

胸口的心跳声格外慌乱。司芒费了好大力气也无法使自己镇定下来。冰凉的气息侵蚀着她，痛苦又折磨。如果不是理智尚存，她几乎就要钻进暮禾怀里了。

似乎过了很久，就在司芒冷得不住颤栗，马上就要抛弃理智的时候，暮禾移开了按在她肩上的手，扯住她的衣领跃出江面。

暮禾甫一松手，司芒便栽倒在地。她的腿冻麻了，浑身灼烧般地疼。

暮禾矮下身，抓住她的手。暖意涌来，司芒只觉身上一轻，衣物已然变得温热干燥。她抓住暮禾，手仍在颤抖，惊魂未定。

暮禾看着被她死死掐住的小臂，安慰道:“冲我来的。不要乱动，一会就好。”

司芒摇头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一张嘴，话语便被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声所取代。

“没有恶意的。”暮禾平静地重复着:“水里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你回去恐怕要喝一个多月的药。”

司芒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那还没有恶意！”

“没有。”他说的很轻，声音仿佛一不留神就会错过:“毕竟不想要我的命。”

他缓缓起身，将司芒扶起：“很晚了，找家酒楼吧...”

暮禾的心情看起来非常不好，清冷的眸子里几乎要溢出水来。司芒不知所措地看着暮禾，心中害怕，还担心影响到他。她揉揉腿一瘸一拐地跟上他的脚步。

“不想知道自己为何被人追杀吗？”

“为何！”司芒急忙追问。

“你的族人得罪了上界，被灭族了。”

“得罪上界？”

“是。”暮禾轻哼一声:“忤逆天道。”

司芒微微蹙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二百多年前。”

“那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司芒一时激动，止不住地咳嗽。

“与白月无关。”暮禾平静道。

司芒好容易喘匀了气：“两百多年前灭族，那么我是怎么回事！”

暮禾摇头。

司芒一把扯过暮禾，半个月来她从未如此失礼：“上界要杀我，我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暮禾对她的动作并不在意：“或许有人不想莲族真的灭族，用了些手段。不过终究只是拖延而已。换做是我，作出了那样的决定，就一定会斩草除根。”

无因可溯，无迹可寻。万般遁逃，难避一死。

想到这她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既然这样，你还答应我跟着你？”

暮禾悄悄向江边移步，替她遮挡了些许阴冷的水汽，微微冷笑：“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你连累不了我。”

司芒愣愣地盯着江面......惊悸、恶心。不论如何努力，有多大的本事，她也斗不过上界啊。

“你愿意成为招摇的弟子吗？”

学了本事又怎样呢？司芒勉强笑笑：“我很愿意。”

“不必担心。”暮禾再一次善解人意地看穿了她的忧虑：“你孤身一人，不会有谁大张旗鼓地对付你。他们自顾不暇。”他的语速极快：“若将此事重新翻出，必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为杀你一人，舍弃眼下的安定，不值得。而招摇弟子，我还是护得住的。”

司芒不解：“此话怎讲？”

“莲族之祸与妖域衰败息息相关。”

司芒似乎明白了。天下这么多妖，谁会甘心失去家国，在异族的土地上游荡？一日国不复，心中怒火，甚至仇恨就不会消散。如此重压之下，谁愿引火烧身？

暮禾安静地注视着她。看得司芒莫名其妙，浑身不自在。

二人尴尬地对视了几秒钟后，暮禾莞尔，提醒道：“你还可以问些别的。”

司芒反应过来，恢复了笑容，为自己的失礼道歉。而后随意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语罢，司芒笑道：“这里怪冷的，我们还是去找住宿的地方吧。”

暮禾应允，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

暮禾在前，沿着蜿蜒的江岸徐行，舒缓而从容。他感受得到身上的水汽正在迅速消散。他闭上双眼，冷风吹起他如墨般的长发。他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轻声呢喃。

“我虽然甚少骗人，可近墨者黑。如今我骗起人来，还是颇有几分模样的。你说是吗？苏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