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五千年前,孔深刚能化成人形。
孔雀王俘虏了一支军队,正在欢呼庆祝时,远处的天边来了一支,身披铠甲浩浩荡荡的队伍。
领头的是一名正值芳华的少女。
她身穿银白铠甲,银线绣云纹铺在斗篷上,衣袂猎猎,脚踩绣银战靴,如墨的发丝丝飞舞在风中;束发的银丝发带漂浮在空中如两条游龙,瓷玉的脸,细柳的眉,亮如星辰的眼,粉樱的唇。
孔深脑海里蹦出一个,不符合但又适宜此情此景的形容——宛如天神。
孔雀王笑着走上前,“没想到吾不过小小孔雀王,竟能劳的您亲自前来。”
他的言语听上去恭敬,可语气和眼神皆是骄傲自得。
她缓步上前,扬手化出一张桃木桌和一把桃木椅,桃木桌上摆着一个酒碗。
她掀开衣袍大方地坐下,“听闻雀绿酒举世无双。”
“当然。”
“一碗雀绿酒,换俘虏十个。”
空气凝结了数秒后,被孔雀王的大笑打破:“您可知道,若要换回您的军队要喝几坛?”
“敢赌吗?”她的声音不大,但准确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位的耳朵里,笃定又自信。
孔雀王感到深深的挑衅,他的眼睛眯起来看了她一会,冷笑两声后扬手让下属搬酒上来。
她平静的脸,倒影在碧绿清透的酒水中。
一碗饮尽。
“十个。”
“给她。”
一碗接一碗,雀绿酒一坛一坛的减少,她身边站着的人越来越多。
孔雀王已经不知道还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眼前的人。
她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
她慢慢站起来,淡淡地说了两个字:“战吧。”
那一战,山海呼啸,血流成河,大火连天。
孔深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场战役中,可他活了下来。
很多和孔深一样刚化成人形不久孔雀妖都活着,年少天赋的也有不少。
她的银白铠甲和瓷白的脸,都沾上了点点深绿深红的血,看上去妖魅至极。
就在他们认为她要灭族时,她说:“撤。”
孔雀王看着这个桀骜的背影,一时不太确定地问:“您何意?”
她停住了脚步,“你守信了。”
孔雀王笑了下,原来她说的是刚刚一碗雀绿酒,换十个俘虏的事情。
他不过也是好奇,她能不能承受住雀绿毒?倒是没想到雀绿是他们最厉害的武器,被她喝光之后他们也支撑不了多久这一茬。
看来她在来的时候早就想好了,这才是,真正的天赋异禀。
“您这样的身份,这般仁慈可不是件好事啊。”
她沉默了几秒,偏过头看了孔雀王一眼,“一义还一义罢了。”
孔深看着她远去的身影,那是后来他佩服了五千年的人。
他再没有见过哪个人,似她这般前来犯险,一碗接一碗地喝雀绿酒,就为了救出自己的军队;因为义,放弃杀戮洒脱离去,从头到尾都波澜不惊。
“只是她杳无音讯快四百年了……”孔深若有所思地看着棠幽。
棠幽饮尽最后一杯,立刻扑倒不远处的树干上干呕,身体弥漫着淡淡的黑气。
雀绿酒在之前对付其他仙门弟子时用了不少,仅剩的一小坛已经被棠幽喝光了。
孔深看了眼扶着树干的棠幽,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酒坛,失望地叹了一声,喃喃自语:“你怎么可能是她呢?她是那般传奇的人。”
棠幽脸色异常苍白,右手悄悄地捏出更多的黑气。
她眉眼都皱成了一团,这雀绿真难喝,比上一回还要难喝千百倍,难道是因为这些年,被先生的琼浆玉露养刁了嘴不成?
月华枝立刻赶到棠幽身边准备给她疗伤,棠幽拂去了她的手,“我没事。”
“你怎么可能没事?!”月华枝说着说着眼圈泛红,“你喝了这么多……这么多的……”
棠幽实在受不了了嘴里残留的雀绿的味道,“有没有糖?”
月华枝愣了一下,迅速从乾坤袋抓出一把瀛洲岛特制的桂花糖。
棠幽看了眼这琥珀般漂亮的糖果,直接抓过来塞进嘴里。
“唔,真甜。”
“棠幽……你……”
棠幽嚼着糖,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伸出食指对月华枝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她抱着手靠在树干上,虚弱地咳了两声,在弟子们担忧的眼神下平静地开口:“摆阵,生死门。”
弟子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反应过来结阵。
孔深仰天大笑,“这个阵要是有用的话,你就不用来这救人了。”
“哦?那这样呢?”棠幽从乾坤袋掏出一把深绿色的灵石洒到空中,灵石依次漂浮在结阵中的每一个人头上。
这是木灵石,五行灵石中的一种,能够在短时间内提升数倍功力,颜色越深功力提升倍数越高。
孔深的眼睛眯了起来,略不屑地哼了一声,“那就试试。”
棠幽撒出去的木灵石,刚好够他们和那群孔雀妖打个平手,等到都打乏了棠幽再出手就省事多了。
棠幽趁着他们混战之际,分出一缕元神,去看沉在深潭里要复活的人。
待到下去之后,才发现原来之前她想错了,这么大阵仗居然不是复活孔雀王。
水里的女子面容精致,服饰华贵,若不是已经没有气息,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她的胸口隐隐发着橘黄色的光,这光芒的阳气比正午的阳光还要充足。
这下棠幽算是明白了,难怪要这么大阵仗,特地闹了一个还算繁华的平安村,引来仙门的注意然后再用大肆虐杀,就是为了复活这位孔雀公主。
传闻这位孔雀公主,天生有预言未来的异能。只是有这般窥天异能的,历劫通常厉害到用天劫来形容都不为过。
看样子这位公主大概是没能挺过天劫,失掉了这样一位公主,想必是孔雀妖族里巨大的损失。
棠幽还记得这位公主,曾赐婚于应龙族的二皇子承离。
既然如此,应龙的出现就不奇怪了。
棠幽比较好奇孔雀公主胸口的东西是什么?居然能够续着她最后的一点生命力和护着她的魂魄。
棠幽的手刚伸出去,一道杀气十足的剑光扑面而来。
棠幽迅速避开,闪到一侧。
承离举着弯刀站在孔雀公主的身前。
复活仪式就快完成,他不容许这个环节出任何差错,所以再次聚气于弯刀,打算给棠幽致命一击。
棠幽原本是不打算理会这个复活仪式的。
毕竟她的任务就是换平安村安宁罢了,复活完孔雀公主后,这地形的灵气也没了,孔雀妖和应龙也没有必要再待下去。
多余的事情她没什么心思管,所以她一刻也没有停留,瞬间回到自己的身体。
可承离却没有打算放过她,仅靠一缕元神,就能够精准地避开自己的杀招。此人来历绝不简单,既然如此,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就绝不能留。
轰——
以棠幽刚刚靠着的树往后十里,树倒地蹦,碎石飞沙。战斗中的天姥山弟子和孔雀妖纷纷被影响到跪地吐血,无力再战。
承离四周看了看,发现棠幽毫发无伤地站在他后面的大树上,脸色一如之前的苍白,眉眼间多了一层了冷漠。
“既然如此……”
棠幽一向秉承人若犯我必毁之的原则,既然承离不打算就此罢休,那么她也就不会高抬贵手。
棠幽举起右手,数个泡泡结界将重伤的弟子全部包裹在内,泡沫状结界缓缓腾空,带着弟子们马上撤离。
接着她的身后出现了许多漂浮的叶子,叶子迅速扎进每一只孔雀妖的身体。
她的右手轻轻一握,除了修为略高一筹的孔深,其余的孔雀妖都在一瞬间爆破而亡,化作绿色的粉尘,随风飘散。
弟子们在离开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棠幽手握着秋水剑,踏着风一步一步往走着,围绕在她身上的黑气和脸上的苍白尽数散去。她的背影冷冽孤傲,气势凛冽,犹如王者归来。
孔深看着突然变化的棠幽,难以控制的,将多年前印刻在心里的身影与之重合。
少女举起剑,眼眸一如以前深沉似海,她说:“战吧。”
战斗传来的巨大威压,导致百里内任何活物无法靠近走动,安全到达平安村的弟子们,更是直接跌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宋疆,你怎么样?”月华枝扭过头。
“不行,我没办法动。”宋疆手指发抖,无力地捏着传讯石,着急地看向月华枝。
“金铃呢?”
金铃也眼圈泛红地摇摇头。
月华枝咬着牙,看着自己紧紧捏着的传讯石。
传讯石为了能够最快的将消息传送出去,是以晶体最薄,只要摘叶子般的力气就能捏碎。但由于威压巨大,她连捏碎传讯石的力气都没有。
沈钰泪眼婆娑地望着远处,蓝绿白三个光团不断地交缠碰撞。
山已经崩了一半,百年大树连根拔起后,碎成一块块飞到半空再直直坠下,巨石碾碎成尘屑飘扬在空中,似起了一层浓雾。
宋疆听到沈钰的哭泣声,偏过头担忧地问:“沈钰怎么了?”
沈钰流着泪,哽咽地回答:“我……我没事……就是……就是棠幽……棠幽她……”
月华枝忽然笑了下,“大不了她死了,我们替她报仇就是。”
说着她努力顶着威压直起腰,铿锵有力地说:“什么千年孔雀妖万年应龙的,天姥山弟子,绝不畏惧!”
此话一出,给士气低迷的众人带了很大的鼓舞。
众人呼:“绝不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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