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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岁结婚》三十一 迢遥山意外,清风又对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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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给我一点甜,一点点就够了。只需一点点,我就知道自己能坚持下去了。

现在东方鹤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不断地向内寻求和观看。她唯一的交往对象就是苏菲一家,其他人对于她来说只是自然的布景。她在由他者搭建起来的布景里活动,呼吸,但不与这些布景交流。虽然或多或少地,她必定会受到眼目的影响。她真正过上了两点一线的生活。在国外的生活没有想象的浪漫丰富,她反倒沉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冷清。她不由得想起茨维塔耶娃当年类似流放的国外旅居生活。

任何事情未亲身经历,任何人生况味未亲尝,基本上都是没有发言权的。她越来越缄默。耳机不离耳朵,眼睛总是盯着手里的书或者在手机上记录些一闪而过的想法。

她不跟何庆facetime,不发任何文字给他。何庆从来就是环绕她的空气,看不出存在的实影,但却真实存在着。

新学期开学的时候,一个旧相识在她学校门口等她。

“喂!东方鹤!”

东方鹤耳机里放着吵闹的音乐,并没有听见世界的声音,也没有看见他。

“嘿!东方鹤!”他跳到她面前。

由于在专心思考自己的事,突然冒出一个人把她吓得不轻。她抖动着身子。

“啊……吓到你了吗?对不起对不起!”

她连头都没抬。惊魂甫定,准备继续走自己的路。

“是我!嘿!东方鹤!”他摘下她的一只耳机大喊道。

她又抖了抖瘦削的肩膀。这才抬起头看了看对方。

“林约念!!!”

“啊哈!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啊!看你刚刚那样,我还以为完全忘记我了呢!好一阵伤心。”林约念自顾自地倾诉着。

“你来巴黎是?”她摘下耳机,好像从遥远的幻境中回到现实中,沉重地一跃蹬地。

“我来啦!作为你的校友!再次!”他一如往昔坏坏地笑着。他的头发染回了黑色,轻微的看不出的卷着,堆在头顶。

“黑色好看些。”东方鹤的评价让他高兴得跟个孩子一样跳了起来。

“你住在哪里?”

“一上来就问学姐住址,这不好吧?”东方鹤开玩笑说道。

“我没申请到宿舍嘛!我的东西有三大箱子,今晚就会送到舍管站,但是宿舍还没批下来。我今晚是不是得睡在天空下了?”

“看来是的。”东方鹤冷淡地说,并不关心他的住宿问题。

“哪有这样的学姐嘛!人家第一次来到异国他乡,没有住处,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好啦好啦!打住!”东方鹤看了看眼前这个高出她一个头的大男孩。“先报名,结束后在大门口等我。”她说完就钻进一栋古老的门廊里,留下何庆在外面做了个成功的手势。

她办完手续,走到校门口就看见他在那乖乖地等着自己。远远看去,他倒是很乖的样子。看到从过去来的学弟,东方鹤恍若隔世。大学时期最有意义的那段时光又重新浮现于眼前。她突然很想念那铺满银杏树叶的校园小路,想念秋风刮过,天地间一片金黄,而她那时候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在这澄明的天地间自由畅快,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世界是多层次的,也不知晓未来会把她带向何处。那时候的她每天图书馆、宿舍、食堂、音乐室,多么单纯的黄金时代啊!一股浓烈的怀旧之情涌上她的眼眸。若是能回到那时候……若是当初她没有选择来巴黎,若是她早一些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感情,若是她在何庆面前表露出一丝爱意……她早知道,去国他乡并不是她的人生计划和目标,她属于自己的故土,她的故乡有千尺黄土,深沉温暖,养分充足,而现在她却只身携带这一抔黄土,把故乡带在身上,四处漂泊。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不想再去什么美国什么哈佛了,她只想回到她的果园,回到东妈身边,回到小时候,跟在东方岩身后,哪怕是走夜路去姥姥家,她都丝毫不害怕的。她想起她那几乎等于尘封的古琴,想起殷英老师,想起稻子……

“东方鹤!”林约念看见她眼泪汪汪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知所措地揉搓着自己的双手。

“你的箱子到了吗?”东方鹤坦然地问道,尽管她的眼睛还是湿湿的。

“你怎么啦?是不是因为看见我太激动了?”

“嗯。是。太激动了。好像看见老家来了个发小一样地激动。”

他的手搭到她肩上,“那我就来值了!”

“你的入学手续办好了吗?”

他点点头。

“我住的合租房。条件不是很好,而且有点儿远。昨天正好有一个房客搬走了。他留下了一张沙发在客厅,如果你不介意,今晚可以凑合一晚。明天等你行李到了,宿舍也批下来了,就好了。”

“我不介意!我不介意!”他唯恐说慢了,怠慢了她好不容易发的善心。

“这是学姐应该做的。”

回家的路上,她去超市买了面粉和蔬菜。晚上在拥挤的厨房做了一顿她家乡的面片汤,两个人吃了。林约念要求洗碗,东方鹤拒绝了。“我可不跟你过家家。我是做一个学姐一个同胞应该做的而已。你坐了太久的飞机,早点休息吧。”

林约念心满意足地看着她系着围裙忙里忙外的,好像真有那么点妻子的样子。

“东方鹤。”她忙完之后他叫住她。

“你收拾好啦?”

他已经换上了行李箱里带来的睡衣了。

她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你这穿的几岁时候的睡衣啊?”

“为了来巴黎,新买的好吗?!”他不解地看着自己胸前的小丸子头像。“不可爱吗?”

“可爱可爱。”她止不住笑意。“原来你还真是个毛孩子啊!”

“我不是毛孩子!”他一本正经地神情。

“好啦好啦。把这个床单铺到你的沙发上,去睡觉吧。”她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干净的床单递给他。

“你不问我为什么来巴黎吗?”

“啊?”她喝了一口水,嘴唇上留下了湿湿的水印。

一定是有什么魔力突然攫住了他,否则他不会只看到她的唇,并且吻了上去的。她眨了眨眼睛,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倒是他先回过神,他的唇离开了她的。

“啊!我!对不起!东方鹤,我不是……那个……”

“你在说啥?”她挤了牙膏,把牙刷塞进自己嘴里,进了洗手间。

他一副闯了大祸的痛苦表情,挠了挠头发,刚刚洗过未梳的湿头发更乱了。

他坐在她房间的椅子上,惴惴不安地等她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

“怎么还不去睡?”她像没事人一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的事:洗衣服。“哦,时差没倒过来?”

“东方鹤……”他反倒不知如何开口了。“对不起!还有谢谢!”

“不用谢。”她的嗓音里没有感情色彩。

“不是,我是说我亲了你……”

“不必放在心上。你可能是坐飞机坐得头昏了。我不跟你计较。如果睡不着的话我这里有书。看书最容易入睡了。对头!给你找个长篇小说读吧。我看看,找谁比较好呢……”她自说自话就在书箱里翻找起来。“啊!陀思妥耶夫斯基!怎么样?你读过没?”

她拿出那本她很喜欢的《卡拉马佐夫兄弟》。

“只有下卷,诶?上卷去哪了?”她找了一会,没找见。“算了,没找到。你先读下卷吧。反正对你来说都差不多了。下卷应该是放到那个箱子里了。”她指了指另一个箱子。“但是我不想找了。”

“这书很好看吗?”他注意到书角有点磨损的痕迹。

“好看极了!看上十页,我保证你就能睡着了。”

于是林约念拿着那本小说的第二部分走到他的沙发床那,随意一躺,开始翻开第一页……

第二天一大早,他被厨房里的声音给惊醒。

“早啊!东方鹤!”

“哦,你醒了?睡得好吗?”

“我才刚睡着。因为你给我的那本书太好看了。我一直看到快四点钟,眼睛实在睁不开了才放下的……”

东方鹤又笑了。“你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诶!我都说了我不是孩子啊!”

“好啦!既然醒了,准备吃早饭吧。我今天早上有讲座要去听。”

“我也一起吧!”

“你没课程安排吗?”

“哦。没有啊。我那个,还要到后天呢。”

“那你抓紧。时间快来不及了。”

他抓起衣服去卫生间换好了出来。“你的舍友呢?怎么没见着他们?”

“他们约好了出去露营。明天才回来吧。”

“哦哦不错哦!”

“有啥不错哦!都是年轻人。”

“好像你不是年轻人似的!”

“我呀!是个老人啦!他们跟你差不多,青春无敌,活力四射。”她把鸡蛋和燕麦粥放到他面前。

“你……是不是祖国同胞都会如此接待啊?”

“当然不是啦!”

“那何庆来的时候呢?”

他怎么知道何庆跟她的事?东方鹤脸刷地一下通红。

“我知道的啦。你的事我都知道。”

去年他来的时候,他是住旅店。

“那不一样。情况不同的。他比你大,来之前做好了充分计划和准备的。不像你这样突然、无助……”

好像哪里不对啊!她怎么会无端对眼前这个男生生出那样的信任?她没想过拒绝他或者不相信他的话?!

她带着他乘地下铁。想起了吕克贝松的那部电影。

你就是高贵美丽的阿佳妮,而我就是那个落魄的地铁小偷。他看着她的侧脸,黑色的头发顺着脸颊垂下来,线条俊美的鼻子和嘴巴隐隐约约,时而被头发隐藏进去,时而又露出一点儿棱角在黑色的瀑布边缘。

人是因为有缺陷才能活下去的。因为那个缺陷让另一部分更闪光。东方鹤有一阵子意识到自己的缺陷在于脸的弧度。“我的脸太圆了。”也正因为她圆润的脸庞总被苏菲的母亲盯着当做日本娃娃看待。西方人的脸是侧面比较宽,前面比较狭窄,而东方鹤典型的东方人的脸,让她觉得自己的脸型就像广阔的亚欧大陆架,那上面没有山峦冰峰曲曲折折,一望无垠。她的情绪与心思也全都明显地写在上面。对此,她沮丧过一阵子。不过好在她并不太在乎自己的外貌,也没有试着去了解过男人心中美女的标准和所要具备的举止。

“比起洋妞,我更喜欢我们东方女人的面貌。”林约念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

“嗯?什么?”

“我刚才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下你的面目特征,得出了此结论。”

“傻学弟,你让我很怀疑我们学校的智商水平啊。你要是在这给咱学校数学系丢脸,姐可饶不了你的。知道吧!”她假意冲他挥了挥拳头。

“要让我丢脸?开玩笑!那得等到我睡着了的时候吧?!但凡我还有一只眼睛睁开,我都不会输给任何人!”

“好家伙!好大的口气!别吓着自己了吧?”

“你个坏人!把我营造的罗曼蒂克气氛全搞没了!得!不跟你说话了行吧?”由于他带着他的行李箱,为了给自己台阶下,他变去玩弄他的箱子上翻出的一块小小的塑料皮。

“这什么鬼东西啊!还没托运呢!都成这样啦?!”

“机场”般都如此。”

他们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一起听了东方鹤的学术讲座,然后东方鹤要去图书馆。“你也要跟着我?”东方鹤看到他就想笑。“你不去你的宿舍了?”

他才恍然大悟自己的行李箱的事。他跟她道别。下午四点钟东方鹤要回去,打电话问他“是否都安置妥当了?”十分钟之后他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我只是关心一下而已……”

“昨天那本小说!我还没看完!放在你的沙发上了!能不能借我看完?”

“我明天带给你。”

“今天!我想知道米嘉和格露莘卡,阿廖沙和那个小姑娘,叫什么来的,结局如何了……如果不知道,我今晚肯定睡不着了。”

“哟!改文学青年了?那我告诉你结局……”

他情不自禁用手去捂她的嘴巴。

“图书馆有,你可以借来……”

“我不想看法文版的。中文读着让我舒心。”

虽然心底里有一万个疑问,林约念还是跟在东方鹤身后,一起钻进了地铁。

“坐地铁很好玩?”她没好气地看了看他,给了他一个小白眼。

“好玩!我没跟人一起坐过地铁。”

她煮了简单的饭,做了家常菜。“你可是天天来我这蹭饭来了?”他伸手就去抓菜往嘴里塞。东方鹤拍开他。

“嗯。我落魄潦倒,流落至此,幸得小姐收留,赐予饭食,必以此微躯报答之。”

“你打算怎么报答呀?”

“哎!看看我现在,”他叹口气,从头到脚把自己打量了一番,“身无长物,就姑且以身相许吧。”

“没大没小的家伙!”他们几乎是打闹起来了。

“喏!书拿上,还能赶上地铁回学校。”收拾完厨房,东方鹤把书给他。

“催我走啊?”

“难不成还留你啊?”

“都要以身相许了,就没有一点怜惜之情?”

“没有。”

“可怜啊可怜。我混到这个地步了。”他极不情愿地挪动着屁股,就是半天不见他真正起身。

“咋回事啊你?”

“这沙发让我有一种强烈的归宿感。我能不能不住宿舍,搬过来住啊?”

“不能!”

“怎么不能了?其他人不也在这个屋子里吗?我就租一个沙发,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我们学校什么时候出了个无赖,我怎么不知道呢?”

“那是因为你没关注学校主页……”

“完了完了!完全没救了你!无赖一个!你爱咋咋吧。对了,你的臭衣服,你自己带回学校吧!”她才看到他昨天换下的衣服小心地叠放在床脚下。“塞得这么隐蔽,这是要扔掉了?”

“别!别啊!我自己洗!”

看样子他是不准备走了。他去超市买了个盆和洗衣粉回来,开始洗上衣服了。

“还有晾衣架呢?”他伸手去拿她的。“不准用我的!”他举着衣架,她够不着。“我怎么遇到一个无赖了?!好人做不得!坏人缠上身!”她只好随他去了。

他没带行李箱,所以他也没有睡衣了。他洗完澡,从卫生间探出小半个脑袋满脸委屈地对她扎着眼。

“哦!我简直要疯了!”她一拍脑门。只好去衣柜里翻出一件最大的连衣套裙。

“这是我最大的衣服了。你看看能不能……”

他满脸坏笑地接过去。出来的时候,快要把东方鹤笑出眼泪了。

穿着女装裙子的林约念!世界怎么这么有趣!她好像觉得活到现在还没有什么事比眼前这一幕更让人开心的。那种开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和负担,她什么也不用想,只用开怀大笑就好了。

趁东方鹤进去洗漱的时候,他下楼买来了冰啤酒。

“你就穿着这身衣服下了楼?”他做事总是令她意外。

“啊!怎么的?”

“人家没把你当疯子抓起来真是罕见……这一区经常有醉汉……”

“有我这么干净的醉汉吗?”

林约念这种脾气跟作风倒是挺适合在巴黎待的。不过他是学数学的,要是艺术家,他肯定得是个出彩的艺术家。一鸣惊人,名声大噪什么的指日可待了。东方鹤不擅长喝酒,总是喝两口脸色就会绯红。

“我怎么就不能是艺术家了?数学是最完美的艺术形式。其实我想把咱们的乐队做起来。你加入吧。不!你一定得加入。你是乐队的灵魂。”

“法国人不喜欢古琴之类的。”

“我有办法。”

“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是来正儿八经上学的,倒真像是来流浪的呢……”她最眼迷离地看着他。

“嗯。你说对了。”他头一次看她脸上是那种丰富的色彩。

“东方鹤,我可以吻你吗?”

没等到她的回答,他把嘴唇贴上了她因为酒精烧得温热的嘴唇。

喂!林约念,我可没同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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