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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什么拯救你一早到的天使》第11天 今天要换CPAP,让他自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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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八日星期日,第十一天

保罗还是从健身馆去医院,先我十五分钟到达。

护士卡罗。

卡罗看见我进去,招呼道:“妈咪来了!等会儿医生会来跟你们说,贝比今天可能要换cpap ,让他自己呼吸。”

我心跳了一下,啊!今天是小牛的大日子!从他生下来到现在,一直戴着有创呼吸机,导管从鼻孔伸进喉咙里,通过外力向他的肺输送氧气。导管进入得太深,可能造成喉咙的损伤,故称有创呼吸机。cpap(continuous positive airway pressure)是机器将持续的正压气流送入,维持一定的气道正压,保持呼吸道通畅,促使肺部张开,但主要依靠他自主呼吸。如果他自己的力量不够,血氧下降,cpap呼吸机可以根据预设的频率进行必要的机械通气,所以cpap 也叫无创呼吸机——我临时抱佛脚学来的知识。

呼吸,人类与生俱来的能力,生为一个人最最简单的事,早产儿都要经过一番努力才能做到。

卡罗说,她要去吃午饭了,照看贝比的事托付给其他护士,有什么问题可以找她们。我本想要求袋鼠抱,考虑到卡罗动作慢,只能等她回来再说。

卡罗走之前打电话通知医生父母已到,乌力破医生出现了,他问我们会待到什么时候,保罗说七点。乌力破说,那好,等一会儿给婴儿换cpap。我点头,不想对他有什么表情。

医生护士都走了,我坐在保温箱正面细细打量小牛,他跟第一次见面时不一样了,还是那样皮包骨头,可胸前皮下的肋骨、膝盖骨两边陷下去的窝窝不再那么清晰,肚子也不再扁扁得快凹下去。肤色还是暗的,但不那么黑了,这几天护士们仍给他照紫外光去除黄疸。左手在输液,导液管上挂着一只白色小塑料板,在需要时可用来卡住导液管,暂停输液。他竟将小白板抓在手中,好像抓着一只玩具。胸前还是两个传感器贴片,另一个金色心形的传感器贴片在肚子上。腿上缠着血压计,脚上包着纱布,渗出一点血色,今天又抽过血了……

卡罗回来以后做常规护理,要我们回避。“我已经看过好几次了。”我略带抗议地说,以前的护士都没让我们回避。卡罗不为所动,嘟嘟囔囔:“父母们不喜欢看。”是她不想让我们看吧?

护士作风各不相同。有依莱娜、雪莉那样的护士,在尼克由的时间就显得不那么漫长,不在尼克由也觉得放心。前两天小牛脸上有冻疮一样的红斑,紫外灯照射下特别明显,问别的护士,答曰:没什么,会掉的。雪莉却不厌其烦地告诉我,是给有创呼吸机换干净鼻管时,脸上涂了些碘酒——特意撕开一个碘酒纱布袋给我看。雪莉理解一点小问题都会引起父母的不安,她做护理时从不让我们回避。

卡罗做完护理,几个医生鱼贯而入,我们更不能进去了,医生们的操作是必须回避的。今天肯定做不了袋鼠抱。

我们从走廊的小圆窗看进去,保温箱盖打开了,墙上一盏可伸缩壁灯拉过来,雪亮的灯下,医生护士围成一圈,我只认得那个在我魂不守时见过的女主治医。

大约半小时过去,保温箱关上,医生们离开,卡罗示意我们进去。

我伏在保温箱盖上,看见小牛戴了一顶本白色的棉线帽,帽沿太低,压住眼睛。他眼睛紧闭,被刚才一番大动作折腾得太累睡着了。插进他鼻子的那根管子没有了,换成一支横在人中处的粗管,中间有两个小烟囱,开口浅浅地伸进鼻孔,两端各连一白一蓝两根管子,像京剧穆桂英挂帅后头上的两条长翎,在保温箱顶端汇至一处,从小孔伸出。嘴里的胃管依然在,下巴上多了一条白胶布,两头向上提,压住白、蓝管,最后粘在帽子上。帽子的作用不是保暖,而是为固定白、蓝管的胶布落脚。

我把帽缘向上拉了拉,不想他睁眼时什么都看不到。

孩子,我们攻下了第一个小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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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孩子的状态,最左右我情绪的是回家的车况,那决定了我是站在街边干耗着等车,还是能早点回家躺着歇息。下午我去医院时,下了b9在b1站牌下等转车,一个过路的加勒比女人对我说,前面有街市,不会有公车啦。周六、周日常会有街市,封锁街道,公车改道,但站牌没有贴通知,也没见前面的街道有路障。万一没有车我也只好走去医院了,幸好b1很快就来了。

晚上公车的准点率较之白天低很多。晚上回家,b9很久不来,我又怀疑前面真的有街市车绕道了。我们等得后面的犹太餐馆都快关门了,车还不来,最后只能抬脚走路,刚走一站多,两辆b9呼啸而过。

这样的事我们正在习惯,这样的生活我们正在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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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收到保罗小弟弟转来五叔的邮件:五叔的儿媳妇在六月五日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据五叔说是孕周29周。五叔他们从加州自己家赶到拉斯维加斯儿子家,在医院看到了新生儿。五叔以他们李家乐天派的风格写道:医生说了,没什么可担忧的。

如果我没有现在的经历,会信以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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