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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杉?霞?》第三十二章 疲兵(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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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绍之自知失言,却也觉得无须再隐瞒,灯下见康浩陵急转眼珠,显是拚命推敲个中缘故,叹道:「你也别胡猜了。你爹当年从一个本门死囚之处听到...听到那回事,后来囚犯处死,他曾到这楼里来查过。他当时惶恐不安,曾向我说知,说两派怎能...怎能...说决没这个道理。那时他十多岁,早看得出是个天生的练武胎子,不多久便成了奥支刀法第一,前途正好,这回事对他打击可有多大?」

康浩陵点点头。自己不过是南霄门一个不成材的小弟子,上面尽有多少强过自己的师兄,可自己初发现敌对两派的武学互为连通之时,也是震撼和怀疑交织。想像父亲身为冷云痴的第一爱徒,以后不知要杀多少南霄门人,突然发现师长从来不说的真相:奉为至理的本门武学,竟与敌人武功相通,焉能不恐惧?www.hahawx.net

黎绍之续道:「我自然是劝他忘了这回事。你爹却有一副追根刨底的脾气――」康浩陵喜道:「那我是挺像他的。」黎绍之道:「是了,你武功不及、聪明不及、连副相貌也不及你爹,倒是这股爱打破沙锅又不听劝的臭脾气,一脉相传。老子给你气也气死。」

康浩陵笑道:「你受得了我爹,就受不了我?难道只因为我打你不过、又生得不够俊?」他只在黎绍之面前忍不住贫嘴,可说待黎绍之特别优惠。

黎绍之道:「你别打岔!你爹后来并没解出那...那事的谜底,却碰见了你娘。他出走之后,信上曾说,倘若两派门人得知此事,释愆解仇,甚或...甚或他娘的并肩切磋,又有何难?这几句话,我十几年来反复读了几千几万遍,便睡觉也曾经梦见。我知道他想和你娘研讨出一个道理来,只是还没成功,便因为...另有变故,终于为我恩师处刑。」

司远曦、韦岱儿叛变一事,是北霆门门户之羞。饶是黎绍之对康浩陵眷爱有加,坦诚以对,也不会出口。康浩陵只道自己父亲是回来自首,因而受刑,尚不知背后还有司远曦叛变、黑杉令失踪等等情由。

「我老想着要再见你爹一面。冲着他那几句乱七八糟的话,我作师哥的要再劝他一回。」黎绍之惨然回忆,「便是他和我反脸,我也不在乎。可是...可是他到底先死了,我见到他的最后一面,是在火冢边上。」

如果此时不是在牢房而是在四下无人的火冢场,黎绍之定然更加难过。但他碍着小辈在场,只「嘿」了一声,便将满腹伤心甩开了。

他虽略去了「旦夕篇」等语,提到刀剑双修时含糊其词,康浩陵却听得明明白白。原来自己爹娘不是没来由地作滥好人,要两派化解冤仇,背后尚有要诀已然湮灭的「旦夕篇」作为依据。那死囚发现牢房底下所刻的前人留字,是冷云痴有意整人,却不料死囚将大秘密告诉了康靓风。他沉吟道:「说不定...说不定是那死囚故意的,他要把这秘密告诉『奥支刀法第一』,好令北霆门大起风波。这是报复。」心想北霆门师徒之间互相算计,父亲出走,也未尝不是好事。南霄门是光明磊落得多了。

――因为他此时还不知道,恩师??对自己,也怀着恶毒心思。

黎绍之一拍大腿,叫道:「可不是?我后来也猜出来了。当初便该在那狗娘养的身上多上点酷刑。」横了康浩陵一眼,点点头:「你这一时半刻能想得出,那也不是太笨。总算是小康的种。」

康浩陵只微微一笑,他正在懊恼地想念着父母:「他二人rìrì相守,彼此琢磨,说不定早已悟出了甚么,却来不及传给我了......唉,倘若我小时候能多记点事...倘若我小时候能听懂他二人交谈......」明知一个三四岁的小儿怎么也不可能理解大人谈论的武学,康浩陵却不由自怨自艾,好像父母的心血湮没,是自己的错一般。

所以自己身上就此有了更重的责任:尽管爹娘当年的领悟已经无法查考,但自己和父亲一样,是亲眼见到了前人留下的字的,两派武学互通并不是自己的妄想,而是言之有据,是爹娘早便有心发扬的秘诀!康浩陵本就不想屈死于黑牢之中,但原先只打着出狱报讯、并在五年清算找回场子的单纯念头,现下一切都不同了。

他却没想过,这秘诀该不该向师父禀报,禀报之后,自己又会有甚么危机。「我只管练就是了。上天教我陷身于此,便是要我潜心摸索。对,老天爷不会无端让人吃一场苦。」

黎绍之离去后,他连黎绍之行走进退的步伐也一一默想,要知一门一派的武学锻炼,皆自行住坐卧的基本功开始,黎绍之站立的姿势与走路的样子,便和自己南霄门出身的不同。北霆门人的动作有凌厉飘逸之气,倒像剑客;南霄门人的姿态却浑厚持重得多,反而更适合使沉重兵刃。这事岂不甚玄?

想到后来,连黎绍之端盆、提灯的种种模样,也越来越清晰。「如果倚真再来多几次就好了,我不是贪图温柔,我要向她请教入门刀招......」

不知不觉,茅草下的干粮又快要吃完。他练得勤,饭量就大,这rì正在苦恼怎生补给体力,忽然外边过道上有人喝道:「是谁捣乱?」

接着又听到铁炼匡啷乱响,虽隔着墙壁,也听得人好生烦闷。好几个方位同时传出了叫声:「有人劫牢!」「谁敢到旦夕楼来劫牢?」「这楼里关着外人?」「关了外人?是南霄门的狗崽么?」「放我们出去,让我们杀敌!戴罪立功!」「对,杀敌立功!杀敌立功!」有人则是乱吼起哄,过道中铁炼声回荡,刺耳不堪。敌人还没杀上来,旦夕楼的囚犯们倒先乱了。

康浩陵吃了一惊,一则讶异原来同一层牢房果真囚了不少北霆门人,二则一听「劫牢」二字,登时想起司倚真的嘱咐来,「她要我不可轻举妄动,能出去时自然出得去。劫牢之人,难道当真是――」

殷迟含笑敬酒的神态在他脑中才一浮现,某处陡然轰地一声巨响,脚下的金属板彷佛也传来轻微震动。康浩陵扑到牢门之上倾听,囚犯们叫嚷得更加激动了,有人怒吼,有人恳求:「不好,敌人拿硫磺炸楼!」「放我出去,我不想被炸死!」「关自己人行,抵挡敌人就不行?我cāo你nǎinǎi!」「上来放人!咱们都是同门!」「我不是火冢死囚,我不要给烧死啊!」叫嚷声把更远处的争斗之声淹没,墙壁又厚,康浩陵甚么别的也听不到。

「殷迟要炸旦夕楼?正合我意。我横竖也被脚镣锁在墙里,走不了,且静观其变。」在一片sāo乱之中,他竟又缓缓比划起自己所悟的剑术来。

――倘使李继徽到此,见他如自己所教导般,沉得住气,定然非常欣慰。

便在这时,这一层上忽听见一声惨呼。接着有人喝道:「敌人只有一个,断他后路!楼下水龙到了么?」另一人叫道:「水龙已到,火头打灭了。只炸伤了楼门,不碍事!咱们快拿住敌人!」

混乱之中,隐隐听得有极快的刀剑交并之声,声音虽细,夹在诸多吵杂声中,反而显得突出。紧接着又有一人惨叫,惨叫未毕,便突然断绝,彷佛有人在他惨叫时划开了他喉头。然后刀剑交砍声又密密不绝。

康浩陵心头一怔:「好快的手法...我认得这快剑!」

当rì他在成都的布庄与那刺客对敌,那是他生平少遇的险斗,刺客执一把木尺,鲜少和他的长剑相碰,鬼魂一般地在他剑锋圈子里窜动。那刺客若执着兵刃,二人交手之声定然也是这样。只不过,此时外面传来的,又更快得多!

当他念头转到此处,刀剑声忽然静了,众囚犯仍在吵闹,却有人高声说话:「你走不了了。你炸破楼门,连杀本门三人,有何图谋?你不说,我们押你去见门主之前,便只斩你一手一腿,你若不说,那便让你作个人蛋,四肢都斩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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