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撞我，老子打死你！”梁满仓举起镰刀向秦大刚砍去。秦大刚看见梁满仓手持镰刀，而自己却赤手空拳，马上想到好汉不吃眼前亏，吓得转身就跑。梁满仓拿着镰刀在后面追赶了五六十米没有追上，愤怒的梁满仓跑回到秦大刚的自行车旁，搬起路边的大石头，把满腔怒火凝聚到手中的石头上，冲着自行车的一阵猛砸，漂亮的飞鸽牌自行车瞬间扭曲变形，面目全非。

打架砸车事件轰动了全村。在当时，自行车属紧俏物资，需要凭票购买，没有门路的人还真的买不到。秦大刚的父亲秦财厚扛着已经没法修理的自行车，带着一家人找梁满仓的父亲梁玉庭兴师问罪，要求梁玉庭必须马上赔偿一辆新的自行车。梁玉庭被逼无奈托关系弄了一个自行车指标，赔了秦大刚家一辆新车，梁满仓因此受到了停餐两顿的严厉惩罚。

除了程翠娥，没人知道梁满仓和秦大刚两人打架的真正原因。多数村里人都以为这是一起骑车撞人引发的冲突。

不知是被梁满仓的镰刀吓住了，还是看到面目全非的自行车感受到了梁满仓的满腔怒火，砸车事件发生后，秦大刚真的没再找过程翠娥。程翠娥和梁满仓偶尔偷偷地约会，但他们的恋爱关系一直处于保密状态，除了秦大刚和程翠娥最要好的闺蜜马凤梅，不要说村里人，就是双方父母都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恋情，直到发生改标语事件，三人的关系突然发生了逆转。

梁满仓把脚从脸盆里抬起，接过媳妇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脚，把一条好腿脚上穿上鞋子，扶着炕沿站起，拖着一条残腿坐到炕沿上。江美玉把洗脚水倒到院子里，梁满仓挪动身子倚着被子垛儿弯曲着残腿坐着看电视。江美玉回到屋里对梁满仓说道：“满仓，你去把浩轩接回来吧？他一个人在外面过年我不放心！”

“那么大的城市，他又没告诉咱们在哪个工地，你让我到哪去找？再说，浩轩都大小伙子了，他的人品你不是不知道，在外面闯荡闯荡有好处，不会有事的。”梁满仓劝道。

“我是想他了。”江美玉说。

“谁不想他？我也想。看电视吧。”梁满仓说。

“还看昨晚看的《乡村爱情》吧。”江美玉说。

“给，你找吧，我不知哪个频道。”梁满仓把手里的遥控器递给江美玉。

“辽宁卫视。看多少次了还记不住。”江美玉接过遥控器调台。梁满仓夫妇一起看电视。

梁满仓继续回忆着往事。

秦大刚的妈妈一再哀求，梁满仓觉得秦大刚的妈妈说得有道理。当时的农村，要想跳出农门转成非农业只有当兵和保送上大学两条路。靠当兵转非的只有提干或转志愿兵，比例少之又少。可保送上大学，却是百分之百的铁饭碗，失去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确实可惜。可主动承认是自己改标语的严重后果梁满仓也十分清楚。在政治挂帅，一切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这可是政治立场问题，扣上反革命的帽子，一辈子都翻不过身来，搞不好，一生就毁了。

可梁满仓转念又想，一旦秦大刚上了大学，转了非农业，将来成了国家干部，就不会再和他争程翠娥了，想到这一层，梁满仓决定到公社承认是自己改的标语。

“我承认了，我就成了反革命，以后我还咋做人？”梁满仓担心地说道。

“你先承认，等秦大刚上学走了，我们就把你保出来，你们就放心吧。”见梁满仓态度有了松动，秦大刚的妈妈急忙说道。

“你不能承认，你傻呀？”梁满仓的母亲王春燕急忙阻拦。王春燕和丈夫梁玉庭是张家湾水库移民迁到这个村里来的，在村里人单势孤，平日里没少挨老秦家欺负，为了秦大刚让梁满仓去顶罪王春燕当然极力反对。她哪知道梁满仓决定去承认的原因不只是为了让秦大刚上大学，更是为程翠娥。

“我去可以，不过你得给我写下自字据，写清楚改标语的事不是我干的，是为了秦大刚上大学，你们求我承认的，等秦大刚上学走后，让我爸拿着字据去赎我。”梁满仓想得很周到，他对秦家的为人不放心。

“不行，写了字据也不行，我不让你去！再说，这么大的事，你也得跟你爸商量商量啊！”王春燕继续阻拦。

“春燕，你就别拦着满仓了！就算我求你们了，我给你跪下！”秦大刚的妈妈又要跪倒，王春燕急忙拦住。

“你别跪，我和满仓再商量商量。满仓，你可想好喽，只要一承认，一定把你抓进去劳改呀。”王春燕提醒梁满仓这样做的严重后果。

“你们放心，等秦大刚上了学，我们一定去保他出来。满仓刚才说，让我们写字据，我现在就回家，让财厚马上就写。”秦大刚的妈妈转身走去。

看见秦大刚妈走出院子，王春燕急忙对梁满仓说道：“满仓你快走吧，咱不能去替秦大刚顶罪，他们秦家欺负咱们还少吗？再说你承认改标语，要是定成反革命，你一辈子就完了！”

“妈，没事。等秦大刚上学走了，让我爸和秦家一起去公社赎我回来。万一他们不肯去，你把他们写的字据好好保管，你让我爸拿上字据到公社去赎我就行。咱不答应她，她总在咱家磨叽，多烦呐！再说他们家在队里势力大，以后真要找茬扣咱们工分和口粮咱咋办？我把秦大刚救出来，以后他们家欠咱的情，就不会欺负咱们了。”梁满仓向妈妈说明理由，隐瞒了去承认改标语的另一个原因是为了程翠娥。

“唉！这孩子，我也拧不过你，你去吧，我给你找几件衣服带上。”王春燕无奈地说道，打开衣柜找衣服。

时间不长。秦财厚骑着梁满仓家赔给秦大刚的自行车，带着秦大刚的妈妈来到梁满仓家。

秦财厚把写好的字据交给了梁满仓，梁满仓看见字据上写道：“改标语的不是梁满仓。为了洗清秦大刚，我们强求梁满仓承认改了标语。立此为据。秦财厚，一九七六年十一月二十日。”

“大婶，你也把名签上。”梁满仓把字据递给秦大刚妈。梁满仓把钢笔递给秦大刚的妈妈。

秦大刚的妈妈在秦财厚的名字后面歪歪扭扭地写上了何玲二字。梁满仓把字据拿起交给妈妈王春燕。

“妈，千万保管好。”梁满仓嘱咐道。

王春燕接过字据，装进口袋。

“满仓，咱们快走吧！”秦财厚催促道。

“走，我跟你走。”梁满仓随秦财厚夫妇出门，王春燕把两件衣服装进书包塞到梁满仓手里。